贡仙楼不愧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纵揽望过,在各大铺子中建筑高度也是最显眼的。
刚到正午饭点,一楼大堂就已经来了许多食客,与外面的热闹不同,三楼雅间的氛围很是安静,只有偶尔低声交谈的声音。
白锦轼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他只是觉得平常谢淮玉宫中、府邸、要不就是偶尔来兴趣去趟城外两点半一线。
这年纪轻轻的,一点活人感也没有。
那身后的青一更不用说。
都是怪人。
哎,他年纪也不大,怎么怎么爱操心。
情不自禁叹了口气,顿时感觉对面投过来漫不经心的视线。
谢淮玉手持着精致的小茶杯,对桌子上的吃食不大感兴趣。
忽而听到对面传来叹气声,不禁看过去,有何事会使这人悲春伤秋。
突然,门咯吱一声从外面打开。
九花手拿着一壶酒笑呵呵的蹦跳着进来,仿佛手里拿着什么宝贝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看,梨花酿。我幸亏出去问了一下,还剩一瓶。”
“小花,你虽刚及笄不久,但喝酒伤身呐。”
白锦轼皱着眉不赞同的看着她:“我说你怎么刚才偷摸出去呢,馋丫头。”
九花拿着酒壶坐在了白锦轼旁边,歪着头不在乎的道:“我及笄了,可以喝酒了,而且那老头好不容易不在身旁管我,我自然要尝试一下以前没尝过的。”
还不等白锦轼说话,便把面前的盘子稍微挪了挪,低声与对面的人说道:“主子,您猜刚才我出去瞧见谁了?”
谢淮玉夹了一块面前的栗糕,听闻此话,一点不好奇。
只兀自安静吃着糕点。
九花撇撇嘴,主子怎么一点不好奇,却暗暗提高了音量,“是昨日的那个女掌事,就是在新开的珠玉阁外面骂坏人的那个。”
九花又仔细的描述了点。
“她没看见我,只是我怎么觉得那位掌事神色好像有些不对劲,—您不记得了吗?”
谢淮玉面如冠玉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好看的丹凤眼低垂着。
“我为何要记得?”
因为吃了食物的嘴巴变得微微殷红,慢条斯理的把手中筷子轻轻放下。
白锦轼在一旁听着,有些好奇了,赶忙问旁边的小丫头,“小花,什么女子?长的好看吗。”
谢淮玉淡淡瞥了一眼问话的男子,喝了口茶。
“当然好看啊,不光好看,声音还好听呢。”九花找到能与自己聊天的人,开了话匣子,“你是没见到,就连喝骂人的样子,都很好看。”
白锦轼更好奇了,有如此动人的女子?那他倒想…
“食不言寝不语。”
突如其来的话音止住了两人的话题,也打断了白锦轼的想法。
蔑视礼法的是他,守规矩的也是他。
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说话的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还能说什么,吃呗。
-
罗溪坐在去往珠玉阁的马车中,手托着下巴,眼神盯着一处眨也不眨。
嘴角还微微翘着,仔细看那双易容后的眼里荡漾着点点碎光,在里面一闪一闪跳跃着。
啧,她也不想啊,可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的那惊鸿一瞥,一直在眼前重现。
都怪他长的,害的自己嘴巴压也压不下去。
云儿看着自家小姐自酒楼出来,一路上就有点不大对劲的样子,实在按耐不住了,悄悄的凑齐道:“小姐…小姐!”
“啊,怎么了,怎么了。”罗溪回了回神,扭头望着刚刚喊自己的人。
“小姐,您方才怎么了?好像有点…说不出来,怪怪的。”
其实云儿是想说有点像思春,但不敢,怕说出来挨打。
罗溪往后椅了椅靠背,手指情不自禁的捻着:“唔,那个,就是我们刚刚在贡仙楼二楼看见的那行人,你还记得吧?”
云儿回想了一下,那行人,不会…,吓的赶忙快速道:“小姐,您说的该不会是二楼拐角处的那位…大人吧?”
“大人?”
云儿啥都明白了,她怎么忘了,小姐不像其她闺阁女儿,喜爱打听俊朗才子。小姐只与她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所以任谁初看到那位大人的样貌都会感叹。
“小姐,在贡仙楼的那位大人厉害着呢。他可是年纪轻轻就当了内阁首辅,是京中乃至大祀朝顶顶厉害的人物。”
说完云儿似乎有点吞吞吐吐,又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说:“但是,他似乎脾性有点怪,最主要的是…与老爷不对付。”
脾气怪?不对付?罗溪更加好奇了,难道他只是光长了张好皮囊,里面是个黑馅的。
“怎么说?你与我说说他。”
云儿看着小姐求贤若渴的模样,叹了叹气:“这位首辅大人,名叫谢淮玉,少年之时便考取了状元,入了翰林院,本以为已经是莫大的前程了,没想到前两年突然直入内阁,一路升到了首辅。”
说了一半拿过来面前小案上的茶杯润润嗓子,又道:“也就是那个时候,老爷开始慢慢与他不对付,每每回府,只要皱着眉头冷着脸,不用猜一定是又与那位大人商讨公务了。最主要的是,听说谢大人脾气直,常常拂了别人的面子,让人羞恼。”
还是个小辣椒。
不过名字里倒有个玉字呢。
可惜啊,那样的人,她注定接触不到。
罗溪有些遗憾,就好比看到件稀罕的珠宝玉石,却不能上前摸一摸。
主仆二人还在小声的说着悄悄话,马车已经慢慢停在了珠玉阁门口,马夫拿出踏凳好让贵人下车。
罗溪刚进珠玉阁,铺子生意仍旧红火,正乐的眉开眼笑时…
“哎呀,咱们洛副掌事来了啊。”
未见其人,先听其音。抬头望去,迎面来了一位珠光宝气的妩媚女子,是吴娘。
“是啊,我们吴副掌事,怎么快回来了,事情处理好了?”罗溪绕过摆放首饰的桌子,来到吴娘跟前。
还以为得几天才能办好呢,没想到怎么快。
吴娘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把手中一直拿着的镯子举起来给罗溪看了看:“喏,咱这店当下最火的嵌宝镯,还是你画的图样嘞。”
罗溪瞅瞅面前的镯子,嗯,确实好看。不过,吴娘怎滴忽然说起这个。
而且——面前女子虽涂上了珍珠粉,但仍掩盖不了眉宇间的疲惫。
“走,咱先上二楼。”二楼既是专门给贵客定制珠宝首饰的地方,也是她们休憩的地方。
上了二楼,几个富家模样的小姐夫人正挑挑拣拣的看着那些华丽贵重的金镶玉簪和金步摇。
只见其中有个夫人拿起了一支末端挂坠着珍珠的步摇,仔细看了下,转过身与旁边的女子说:“这只步摇款式倒是新鲜,衬你,试试?”
面前的女子身着青烟色衣裙,一双眼含水波的眸子温柔的看着金步摇,点了点头:“都听母亲的。”
周围几个模样秀丽的小姐不难看出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罗溪无意瞥了眼那只金银制成的步摇,确实好看,但却与那女子气质稍微不符。
“发生何事了?”
几人进了屋中,甫一坐下,罗溪便忍不住问道。
吴娘低头摸着手中的镯子,笑着摇了摇头:“就那样呗,话本中风流才子喜欢上佳人的故事。”
把镯子轻轻放置在一旁,又道:“成婚两年,我没有为他们家延续香火,是我对不起他,他,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我也替他开心。”
说着,似是真心祝福她口中说的才子佳人,可罗溪分明从她眼中看见了朦胧的水光。
开心吗?
“…所以呢,吴娘,你打算怎么办?”
罗溪没想到昨日吴娘急急回家,原是以为家中何人出了事,没想到,出事的人是吴娘。
才子佳人是一桩美谈,可若是名不正言不顺,那就是-狼狈为奸。
罗溪恶狠狠的暗自绯腹着。
不打他一顿都出不了这口恶气,还香火呢,他自己生火去吧。
吴娘似乎有些迷茫,又有点儿无措,“怎么办?我,我不知道,不过那女子一定会抬进门的,到时候,我便送给她这副镯子当做礼物,你觉得如何?”
吴娘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不如何!”罗溪实在忍不了了,开始暴露本性,“吴娘,吴掌事!您看看咱这店铺,您再照照镜子看看您的模样,穿着!”
她听了这话快要气炸了。
亏吴娘在外人面前如此精明,怎么一碰上情爱之事就看不清了呢。
还没说完便急忙拉着人走到不远处的半身镜前。
“看看,你也是正值芳华,更不用说如今这一身珠光宝气,又何必贬低自己,抬高他人呢?”
罗溪围着吴娘转了一圈,与有荣焉:“只有你才当的珠玉阁的副掌事,当初要不是你,这珠玉阁凭我一人可开不了。不就是一个男子吗?为了他退这一步,以后怕别想在他面前挺直起腰板。”
像是被这话给震惊了,吴娘那张妩媚的脸愣愣的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有怎么好吗?
罗溪瞅着吴娘呆呆愣愣的样子,便觉得有戏了,马上清了清嗓子,略略提高音量:“吴娘,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未来的孩子考虑一下啊。”
“孩子?”
“是啊,我觉得身为孩子最想见的便是恩爱的父母。可父亲有了另一个所爱的人,又怎会再无私爱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呢?”
罗溪此刻就像一个苦口婆心的街头小贩,围着身旁的人晃着头喳喳叫。
她有信心,能够劝说成功,让二人分开。必须得拉一把吴娘。
果然,吴娘转头看过来,头上的珠钗微微摇晃发出声响,“…对啊,那,我为了以后,要和离吗?”
“当然要!一定要!。”
罗溪坚定点了点头,“不过,若要和离,定要保证万无一失,万不可优柔寡断。”
吴娘不明白罗溪说的万无一失是什么。
不过,她也认真想了想,似乎这样做没什么不好的。
既然自己没有为他们家诞下香火,那人也已找了真心喜欢的女子,说明他们两有缘无分。分开也好。
“那你说,小若儿,怎么和离才算万无一失?”
成了。
罗溪眼神一亮。
赶忙拉着人走到案桌前,随手拿起纸和笔。
“这事得好好谋划,吴娘,你且仔细与我说说,你那便宜婆家的事。”
云儿在一旁替自家小姐磨着墨。
很快,一个计划缓缓浮现在三人眼前。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