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祸相依,这句话果然没错。
罗溪坐在马车里情不自禁哼着小曲儿。
两个丫鬟知道小姐是为何事开心,但一想到马上要发生的大事,还是忍不住心情沮丧,又不想破坏小姐的心情。
于是,那两张脸上呈现出些微怪状扭曲。
“噗哈哈。”罗溪失笑着拍了拍两个丫鬟的手,“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要忍。看着这副样子你们小姐我难免更想笑了。”
“小姐。”两丫鬟同时出声。
罗溪知道她们两个是真心为自己担心,但事情还没成定局不是吗。
她也不是没想过。
或许,那位沈大人是个好选择。
可若天子发话,就算她与人定了婚,又能怎样。不过是徒增一对痴男怨女罢了,更何况,自己与他本就没有男女之情,何苦平白害了人。
“你们也不用瞎想其它的了,父亲母亲如今还难受着,你们再这样,那你家小姐我还活不活了?”
“小姐,快呸呸呸!小姐定长命百岁的!”云儿焦急道。
翠竹也神情慌乱的看着自己。
罗溪笑着摇了摇头,呸呸了几声,道:“不要怎么杞人忧天,父亲不是说了吗,圣上还没有明确旨意,一切都有可能,万一去的人不是我,又或者不用人和亲呢,到头来,还是我们太过杞人忧天。”
不过,若真的躲不过,那就别怪她了。
那虚无的闺阁名声,可束缚不了她,她也从不在乎。
到那时,她会好好跪在双亲面前去请罪,以原谅自己的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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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从天明持续到天黑,仍不见消退之势。
气温也随之骤降。
小厮们端着精致的雕花炭盆搁置在宽敞的屋中,加入沉香木炭,很快沉闷的香气随之飘来。
被屏风阻隔的室内另一侧。
谢淮玉倚在小榻上,怀中揣着小巧的手炉。
每到临冬之时,都是他这副身躯最难捱的时候。
“主子。”
青一恭敬着低头道:“墨岩来信,使臣已到京中,东西全都替换,九花姑娘说那些金色药丸长时间摄入,会使人产生幻觉,且记忆力衰退。”
“如此,那那些东西会送给谁呢。”
谢淮玉摸着怀中的手炉,喟叹出声,“这些消息想法子给东宫捎过去,说不定又能看一出好戏。”
“是。”
“主子,九花姑娘从外回来后便问孙管家借了一百两银钱。”
榻上的青年恹恹的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青一身上,“——杨老让她过来制药,什么时候还学会富家人那套行事作风了。”
府中不养闲人,给她每个月的银两,也是看在有用的份上。什么事要用得上一百两银钱。
谢淮玉问着青一。
青一如实答道:“孙管家说是九花姑娘下午去了趟珠玉阁。”
珠玉阁?
哦,他还有点印象。
一个刚开的铺子。
谢淮玉想了想,刚开的铺子卖什么首饰要的银钱怎么高,怕不是有意唬骗人。
“首饰买来了?”
“没有,说是明日午后去拿。”
明天么…
“啥?”
九花正收拾好欢欢喜喜出院子,小厮便来与她说那位也要一起去。
这可把她吓一跳,难道主子这是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银两?可这点小事依主子的脾性,怎会管。
那点钱对主子来说根本不会看眼里啊。
糟了,她还是没揣测明白,感觉头上要长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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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阁
经过前几日刚开铺子的热闹,此刻店中不禁稍显冷清些。
罗溪仍旧忙碌着在案前画图样,擦擦涂涂,放在一侧的茶水已经冷却了。
她不喜欢在思考时身旁有人。
正修改着一处线条时——
门外想起了轻轻敲门声。
罗溪搁下笔,稍微定了定神,才起身开门。
是吴娘。
“若儿,还忙着呢?”吴娘持着一小壶温酒,晃了晃:“喝一杯暖暖身子,放松放松。”
罗溪眼睛一亮,这还真是送她心坎上了。
“知我者,吴娘也。”笑说着便急急拉着身前的人往里走。
酒顺着食管滑到了胃里,身子开始暖和起来,舒服的罗溪眼角眯了起来。
吴娘那张妩媚成熟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含笑着与罗溪说:“这酒是个好东西,怪不得文人雅士都借酒抒情呢。”
“是啊,酒确实是个好东西。”罗溪说着又倒了一杯。
她想,若是能一直喝下去,醉下去,说不定也挺好。
“若儿,我能看出来,这两日你心情不好。”
吴娘也给自己又倒了杯酒,“我吴娘不是个能人,可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及力所达。”
“哈哈,吴娘,说什么呢,我不要紧,是不是那俩丫头又在你面前偷偷哭了?”
罗溪摆了摆手:“她俩过几日就好了,我也是,你知道的,有何事会难得到我,过几日都会好的。”
又斟了杯酒,看着身前之人,“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这几日吴娘一直在为铺子里忙,现在才清闲了些。
“明日吧。”吴娘说这话时,心里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昨日她得知洛若想要卖掉那套首饰,本来想进门再仔细与她说说,毕竟那是她从铺子还没开张便已开始勾画,谁知无意间听到了那番话。
是啊,这珠宝首饰再华丽,若戴的不合适,没有也无妨,不过是个衬人的物件而已,没什么舍不得的。
“好,让云儿还有小金子陪着你回去,按我们计划的来。”
“好。”
幸亏,老天爷待她还是不薄的,让她此生有幸遇到了洛若。
两人推杯置盏,徜徉在这一刻。
很快,随着一道稍显急促的敲门声不合时宜打破了里面的好氛围。
“掌事,副掌事!”只听像是云儿得声音急急传来,“来贵客了!是昨日定制的那套首饰的客人。”
…那套首饰的客人?
不好,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
这午后就是易让人泛迷糊。
她就觉得好似忘了什么大事,一百五十两啊。
罗溪赶忙放下酒杯,匆忙拿起帕子擦擦嘴,拉着…呃,还是不用了。
吴娘已经喝到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头都抬不起来。这酒,好是真好,坏也是真坏。
罗溪赶紧应了一声,说着这就来。
转身拿起放置在案桌上的冷茶,急忙漱漱嘴,又朝着脸颊扇扇风,试图让脸上的热气消散。
不行,得出去了,反正把首饰拿来给那位小女孩看便行。
推门出去,便看到云儿和翠竹一脸担惊受怕的神色,小金子也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气氛怎么有点怪怪的。
罗溪没有丝毫准备的抬头想去寻客人。
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漂亮的宝石!不,不是,这位首辅大人也是来买首饰的?
谢淮玉听到开门声就已经微侧首望来。
只见对面的女子呆愣的盯着自己,脸颊似还升着红晕,嘴也红红的。
空气随之飘来一股淡淡的酒香气。
怪不得,迟迟不出来,原是在里面正喝酒,这掌事当的还挺惬意。
他觉得自己如此的好耐意,都是因那一百两银。
“掌事,都准备好了。”小金子低着头小声道。
罗溪立马回了神,对,先交易完这码事再说。
对他们悄悄使了个眼神,便赶紧走到那九花面前,不好意思道:“麻烦九花姑娘久等了,我这就让他们把首饰拿上来,只是得再等些时间。”
顿了顿又说:“你是我们珠玉阁第一个怎么大的主客,所以一会我们店会再送你两款时新首饰,以后再来珠玉阁,都会让伙计按最低价卖你。”
面前的小姑娘抿着嘴不说话,还有些心虚的看着她。
罗溪有点懵,无声瞅瞅那个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人,又瞅瞅面前的小姑娘。
她似乎脑子才反应过来。
这位首辅大人是来陪着这小姑娘来买首饰的?
他们——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吧。
可她就算意会也不能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笑话,客人就是爷。
先把东西卖出去才是老大。
“这位,贵客,您也是来看首饰的?”罗溪本不想眼神乱看,可视线一望过去,就移不开了。
之前救下沈祤又与之通信,是看在那人仪表堂堂的份上。
这两人相比,还真是各有各的味道。
一颗红宝石,一颗祖母绿。
怎么都让她遇到了,哎,这事闹的。
对面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窗外投进来的一些微光,使罗溪身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谢淮玉神色淡淡:“不,是来看看我那一百两花都花在了什么好首饰上。”
甫一出声,罗溪猛的咬了咬牙齿,脸颊两侧的肌肉微微带动着耳朵。
她感觉耳朵不受控的麻了,似乎还热了起来。
什么也听不清,脑中全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吵的她脑仁框框疼。
谢淮玉说完等了几息,迟迟不见眼前之人说话。
倏的眼神落在一处。
好似见了什么新趣的事,悠悠眨了眨眼,缓缓笑了。
也笑出了声。
这一笑可把罗溪吓一跳,也回了神。
九花不想看到洛娘子“可怜”她的眼神,在不远处正漫无目的挑着首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贵客,真是对不住,刚小酌了几杯,脑子反应有点慢。”
罗溪连忙赔不是,“那些银两我保证花在珠玉阁的首饰上绝对不亏,您瞧好吧。”
真坏事啊,她再一次悔恨自己那点小癖好。
她也就这点陋习,算了,还是原谅自己吧,自己可是个在院中种花都得是要那种极为好看的,不都是给人看的吗,一样的道理。
屋中几人神色各异,唯有青一依旧那副巍然不动的表情。
所幸,两个丫鬟很快上了楼,后面小金子和店里其他几个伙计慢慢抬着箱子。
“掌事,东西拿上来了。”翠竹轻声说着。
这些比较贵重的东西,都是放在楼底下的暗道中小心的用树脂和蜂蜡密封包裹。
只是这一套今日早上刚做好,所以只用丝绸衬垫包裹着。箱子缓缓打开,映入谢淮玉眼前的便是各种奇异华丽的各种首饰。
鎏金的簪冠,垂珠的步摇,翡翠的耳环,旁边还有一些其它小巧精致的玩意,都是非常新奇的样式,那上好的宝石和质地透彻的玉闪着光泽,让人移不开眼。
罗溪在旁边如数家珍的数着每一件首饰,轻声说着它们各自所采用的工艺及寓意。
九花此刻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都买,都买,谁拦她她就下药毒死谁。
不用细看,也知道这银钱花的是很值。
谢淮玉只看了几眼,便抬眸轻轻观察正在介绍的女子。
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举止谈吐得当,不像是个市井中人。
不知怎地又想起刚才那一幕,粉红爬上了女子皙白的耳尖,手指悄悄捻了捻。
还是个肤浅之人。罢了,看也看了,既然花的银钱都是值当的,再留下去也无趣。
罗溪还没介绍完,就看到对面的青年神色恹恹的转身要走。
突的机灵一下,不会吧,这是看不上她的首饰,已经到厌烦的地步了?还是觉得自己银钱花的不值当?
这可不行,她辛苦弄的样式,入不了人的眼,传出去岂不是自砸招牌。
赶忙略提高声量道:“那位贵客,不知您对这套首饰感受如何?”
青年脚步一顿,没有回身,只说了句尚可。
尚可?
她的首饰仅是尚可?看来这位首辅平常还真是见多了山珍海味,可凭她这独家样式,怎么也得是让人眼前一亮吧。
铺子里的人听了这回答,赶紧又瞅了几眼箱子里的东西,这位大人如此挑剔吗。
九花听了这话,也不心虚了,直摇着头道:“主子,这可不是尚可,您看看这精细纹样,这材质,一句尚可有失偏颇。”
说着顺便给罗溪眨了眨眼。她可真厉害,都敢顶撞主子了。
谢淮玉转过身来,一身白色大氅披在肩上,随着动作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衣袍,衬的身姿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着手炉。
年纪轻轻的怕冷成这样?这还没入冬呢,罗溪又细细瞧着不远处之人。看来这位高官也是个普通人。
“有失偏颇?”
九花缩缩头不吱声了,青一在一旁脸色有些微变。
谢淮玉脸上看不出什么意味,只是又瞥了一眼,缓缓开口,“嵌珠玉宝石,雕花草蝶鱼,这些在我这,一句尚可,难道不应是很好吗。”
罗溪瞧着眼看九花那姑娘脖子都快缩没了,赶紧打圆场,“贵客您瞧着就气度不凡,这些玩意定是只堪堪入眼罢了,我们珠玉阁承得。”
“等我们铺子往后开的大了,来的都是五湖四海中人,自然这款式工艺也得跟上趟,我们这还希望像您这样的贵客往后多多提点呢。”
九花听着觉得也有些道理,主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个府库里装的各国进贡的稀罕物怕是数不胜数。
但她这一百两花的也挺值啊。
谢淮玉静静听完这些话,不过是普通客套罢了,可他心里却有些道不明的舒畅。
自己几时变的喜欢听这些阿谀奉承之话了。
微不可见的皱着眉眼,似从进这铺子,心思就难免有些活络,怪事。
遂一言不发转身走向楼梯口,还没下去忽听到楼下响起一道道喝声。
很快,身后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急急的脚步声传来,没往自己这瞧一眼,稍提起裙摆就从他身侧下了楼。
人离开了,尚未飘散的酒香夹杂着梅花的清香气却一股脑的向他扑面而来,措不及防。
楼上还剩下青一在身后站着,他却丝毫感受不到身后之人气息,全身都已然被这股经久不散的甜腻包裹
他怪异的思索,不知沐浴还能不能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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