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却还是感不到暖意。
只见秦淮河畔那条南街巷,妇人姑娘都往那珠玉阁门口看,甚至还有些男丁也在凑热闹。
不乏晚来好事者,东扯扯西问问,才明白发什么了何事。
原来又是王顺那地痞无赖,拉着一个女子说是给她在这买的昂贵首饰,回去一看不光坏了玉石,品质也不佳,让这掌事的赔钱呢。
王顺在铺子里大喊大叫,上蹿下跳,指着面前的俊秀掌事,车轱辘话的说着以次充好、骗客人银钱、黑心铺子。
门口已经围着许多看热闹的,要不是小金子他们拦着,门槛都得被踏烂。
罗溪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知为何心里却平静的很。别说,这人一天天还真是有活力,留着力气找点正经活做不好吗。
甚至还分出心思细细空观察那人的嘴脸。
唔,这个王顺长成这样就罢了,配上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倒是有些厉害的。
他身旁这个跟着的女子,穿着也不错,样子长的好,难不成还真有人愿意王顺这种的?
他俩要是一对,那秦淮河里的鱼都得跳上岸来瞅瞅咋回事。
罗溪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翠竹和云儿在一旁也被这无赖小人气的不轻,偷偷观察自家小姐的神色。
吓了一跳,哎呦,小姐都被气的脸抽搐了。
九花嘴中嘟囔着,想上去制止住王顺,罗溪瞧见赶忙轻轻拽了一下,朝她几不可见摇了摇头。
对付这种人越和他来硬的,他越来劲。
王顺独自唱了半天的独角戏,嗓子也嚎干了,就不见珠玉阁的副掌事有什么动作。
顿时更加得意了,心想他今天非得把这铺子名声搞臭不可,况且根本没有那劳什子首饰,就算官府人来也查不了什么。活该,让你多管闲事。
还在那臆想着待会要多少钱合适。
不料那珠玉阁掌事等他停了下来,不急不慢的出声:“王顺,你今日来我铺子,不就是想看我珠玉阁刚开张没多久,故意找事,再耍无赖要点钱呗。”
对付这种人,就得直接出手,扇到他脸上。
“哎呦,这珠玉阁的人骗我们客人不说,还对人倒打一耙。”王顺更来劲了,一屁股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大堂。
“快来看看啊,珠玉阁欺负人了,不赔钱还污蔑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往手上抹。
门外看戏的人伸着脖子都往里瞅,瞥见一个大男人毫无形象坐在地上撒泼,不禁暗叹,这首饰铺子可真被这小人赖上了。
谢淮玉刚下楼便远远的看到这幅乱哄哄的场景。
在楼上已经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本想等她把事情处理完再下去。
谁想那吵闹声聒的他耳朵疼。
“主子,要让人把他扔出去吗?”青一看出身前之人神色难掩烦意。
谢淮玉没有说话,只是把眼神落向了站在不远处身量挺直的女子身上。
那边听完王顺又哭嚎了一轮的人似也忍不了了,已然出声喝止。
“王顺,你觉得你嗓门大就有理吗?”罗溪看都不看地上坐着的人,“你说在我这珠玉阁买的首饰品质不好,那行,你先拿出来让大家伙瞧瞧。”
那副眼泪鼻涕混一起的模样,看的她心烦。
“为了避嫌,我可以不看,不过得请几个这几日经常买我们铺子里的老主客看看。你拿出来吧。”说完就让翠竹给她倒杯茶来,她有的是时间陪他在这耗。
到时候,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王顺早就想到了,赶忙站起来颇为得意的说:“那首饰不是都坏了吗,谁还要,早被我扔了。”
“哦?那不知你扔在了哪条街,我让伙计出去找回来。”
“这…我、我忘了,天太黑记不清了。”王顺脸上露出些微慌乱,“反正在你这买的东西,你得陪。”
罗溪不与他搭话了,偏头对跟在王顺身边一起来的女子说:“姑娘,那首饰你见过吗?”
被问话的女子身形一顿,才不慌不乱的回答:“见过的,是一副手镯,只是还没戴上就坏了。”
“大家伙听到了吧?我可没骗人,瑚娘说的都是真话。”
还没等王顺再说些什么。
罗溪紧接着便问:“那能形容一下那副镯子吗?什么样式,什么颜色。”
那被叫做瑚娘的人手指了指不远处摆架上的一物,说道:“就是那副,一模一样。”
罗溪扭头看过去,心中了然。
她虽说刚才也被王顺那丑态架势吓了一跳,可怎么也得留个心眼放在那默不作声的女子身上。
怕不是一进店门就开始悄悄寻视摆架上的东西了。
“这副镯子?”
罗溪不动声色的走到那摆架旁,拿起来那副刚被指认的镯子,返身到女子身旁,让她看个清楚。
瑚娘低头细细瞧了瞧,她没看错,这个样式和品质,寻常人家应当能买的起。
便笃定点点头,“就是这副,还没戴便坏了。”
“好。”
罗溪拿着镯子走到铺子门口,举在众人面前,“大家伙儿,我相信你们有的人在珠玉阁买过些首饰,我们的首饰品质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清楚。”
“我们铺子刚开业,怎么会做这砸招牌的事,刚才王顺说我们的镯子买回去不光坏了,这上面的玉,品质也不好。”
说着便忽的转过身去,笑眯眯的看着不远处的王顺,声音却提高了一个度。
“那我倒要问问王顺你,你看出品质不好,为何当时不在铺子里就和伙计说?”
“哦,还有,你又是哪日来买的首饰?我们这卖出去所有的首饰都记在账本上,可以等官府来细、细、查。”
字字珠玑,王顺人傻了,他根本没想还有账本这回事。他哪懂这里的弯弯绕绕,平时不是睡了吃,就是把银子都花在女人身上。
为了让戏逼真点,他还花了点钱专门去柳怡院找了瑚娘过来,这可怎么办,那人怎么也没和他说清楚啊。
还在那慌得六神无主时,不料瑚娘慌慌张张开口便说:“是王顺,都是他,撮合着我来这,说事成之后有钱赚。”
瑚娘赶忙供出王顺,本来听他说有人会暗中帮他,让她放宽心。
谁成想那掌事的上下嘴皮一番,事情就转回来了。
要是官府来人真从这查出是他们诬赖人的,那回柳怡院去又得被扒一层皮。肠子都悔青了,她就不该收那点碎银的。
“掌事,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王顺非得拉着我来,说只要我帮他指认首饰在你们铺子买的,等您给了钱他就分一些给我。”
瑚娘声泪俱下:“掌事的,您可怜可怜我吧,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反抗的了男人呢。”
王顺气急败坏,这蹄子怎么快就供出他了,刚想蹦出老高指着骂她。
突然从门外挤进来几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上来拖着王顺压着他的嘴就出去了。
罗溪还没说话呢,就眼睁睁看着王顺被几个大男人给弄出去了。
周围看戏的人也惊奇的瞅着突如而来的变故。怎么回事,戏看完了?那些冒出来的人又是谁。
人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紧接着外面响起了大喝生:“官府奉命办差,尔等在此聚众闹事扰乱秩序,速速离开,不然一起抓走。”
顿时,人作鸟兽散。
那个叫瑚娘的也趁着人不注意,快速低头跑了出去。
罗溪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转身寻过去,便看到披着白色大氅的青年,此刻正无声望着她。那双浅色的眸子,像琥珀透闪着微光。
手动了动,很想摸什么东西。
还没欣赏完,那人已不再看她,抬步便要往外走。
罗溪赶忙跟上前,惭愧的说着:“真是对不住贵客了,铺子里忽然出了这样的事,还望别惊了您。”
她知道,人家也用不着自己关心,可身为铺子掌事,面子上怎么也得安抚安抚。
再说了,瞧他那穿厚衣服又拿着手炉的模样,便总觉得眼前的这人很娇贵的紧。她已经自动忽略面前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了。
谢淮玉止住了步子,丹凤眼乜着,“我无事,倒是你这铺子,似有些流年不利。”
他怎么知道?罗溪听闻这话难得懵了一下,不过也是,人家能坐上那个位置都得有些本事的,王顺那样的人,基本都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眼神不动声色的瞅着这位年轻首辅,奇怪,这人是穿的太厚了吗,那皙白脸颊上似透着些绯红。
罗溪压下心底疑惑,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倒颇有些唉声叹气的意味,“哎,不瞒您说,那人已是第二回来我们铺子闹事了,其它还好,就是怕扰了贵客们的心情。刚才幸亏官府来的及时,把人拉走了。”
谢淮玉看了她一眼,眼神似有些别的意味,却没说什么。
罗溪察觉到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只又向旁边名叫九花的姑娘道了歉意。
她现在只是个铺子掌事,还是少一事为好,反正王顺又不会一直在她这里蹦哒,谁吩咐让人拖走的一点也不重要。
九花还在那气的不行,说以后若是那人再来闹事,她定要揍上一顿解解气。
还没说完呢,就看见自家主子忽的抬步出了铺子,青一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怎么都走了,她还没说完呢。
她刚想也跟上去,想了想还是又煞有其事的对罗溪说了一遍,“洛娘子,你们不用怕,只要铺子做好正当生意,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冲这漂亮首饰,我也会来帮你们的。”
罗溪听闻眼含笑意着道了谢,望了望那早已离去的背影,想到些什么,不免有些犹豫的问着眼前正义凛然的小丫头,“九花姑娘,你买首饰借了人银钱,要紧吗?”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女孩忽的止住神色,露出些不好意思,嘴上却很硬气,“我就是来京城太急了,没多拿些银两,这些钱我很快就能挣回来还上,而且对主…对大人来说不值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子忽然变得小心眼儿了,自己又不是还不起。
“真好,没想到九花姑娘虽看着年龄小,却是个有本事的人。”夸的九花脸上直泛红。
还是个薄脸皮呢,罗溪失笑的想着。
“那不知九花姑娘住的地方在哪?我好让伙计待会送过去。”罗溪虽心里知道在哪,还是问了问。
有人不识主子身份,九花一点不感到奇怪,自家主子平时深入简出,更何况破天荒的来这首饰铺子。
“不用,我坐马车来的,自己拿回去就好。”她平日只弄些草药,剩下的时间自己安排,自由的很。
“那行,我吩咐他们给你把东西拿下来送马车上去。”
又忙活了一通,等人都离开了,便和铺子里人一起打扫着刚才的狼藉。其实也没什么脏的,就是罗溪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地面上有些碍眼。
细细扫视着摆架上的每个首饰,确定都好好的这才放心。
又揉了揉后腰,直感叹,可惜吴娘还醉着,不然刚才骂王顺的又多了一人。
“小…洛掌事,那王顺被官府的人带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又放他回来。若是——”翠竹手里拿着擦银布,手掌紧紧攥着。
话还没说完,云儿在一旁生气的打断,“怕什么,那种人就是记打不记吃,再来就让小金子他们轰出去找个地方打一顿。”
小金子手里还拿着扫帚,听闻此话狠狠点了点头。正好出出气。
“他一人我们有何惧。”罗溪安抚着翠竹,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就是有些奇怪的很,还没几天又敢来铺子闹事,还用了个怎么蠢笨的法子。”
无利不起早,倒像是王顺会做的事。所以,怕就怕,背后这搞鬼之人另有其人呐。
不过眼下还有个更大的麻烦在等着她应对,现只盼着这无赖小人能安分上几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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