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宴烽忙于夏昭仪的丧葬的各种事项,力求将丧事帮的体面、隆重,人已经死了,成了不可替代的,夏昭仪只会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越来越深,排场再大也不为过。
十二年了,跟夏昭仪有关的人已经没几个了,夏昭仪的灵堂却并不冷清,这场大办的葬礼,足够让众人意识到夏昭仪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了,一些后妃也不介意来拜一拜一个死去的女人以此来获取皇帝的好感。
皇后同样来过一次,她来时,宴烽正忙于其他事情,听下头的人汇报,陶皇后还阴阳怪气地为难了卫尉寺的官员,她的心情,宴烽也不是不能理解,跟夏昭仪相关的人和事,陶家是最禁不起查的。
日落西陲,晚霞红遍,灵堂恢复了宁静,宴烽立站在在灵堂内,看着一直跪在夏昭仪牌位前,为她已经守灵好几日的七皇子,嘴角微微上扬。
比起死后被封为贵妃的夏昭仪,这位七皇子,对宴烽而言,更为重要。
一小太监从外头匆匆跑来,在宴烽耳边低语了几句,宴烽听后,笑意更深,时机相当的好,不知道他看上的七皇子够不够聪明了宴烽估摸着时间,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走到七皇子身边劝说他道:“殿下连日守灵,孝心可鉴,但是也要注意身体,殿下要是病倒了,贵妃娘娘在天之灵也难安息,微臣斗胆,恳请殿下回宫休息。”
七皇子年仅十四,稚嫩的面孔,黝黑的眸子,对上宴烽的视线后,沉默良久,而后低垂着头哽咽道:“我自小与母妃聚少离多,不能经常在母亲跟前侍奉,已属不孝,在这深宫中,母亲只有我一个亲人,本殿不守在这里,就没有人守在这里了,宴少卿不必再劝,本殿不会离开母亲一步的。”
七皇子常恒言辞恳切,心里却又另一番计较,在他母亲死后,灵堂就设立了,宴烽为他母亲昭雪之后,葬礼才大办的,灵堂设立的当天,他就来了,在那天他就见过宴烽,此后他每天都来,偶尔遇上宴烽,宴烽也只是远远地跟他行礼,从未多言。
眼下他突然关切,势必有蹊跷,常恒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果不其然,在宴烽开口前,灵堂外有人进来了。
“什么叫她只有你一个亲人,朕不是吗?”
元朔帝改完奏折之后,便来了此处,听到这个被自己忽视的儿子说出这种话来,元朔帝有几分愧疚又有几分欣慰,即使是她百般厌恶的儿子,也还是像她,像她一样仁善。
元朔帝将跪在地上的七皇子拉了起来,如果不是韩家那事,日子久了,她兴许会喜欢他的儿子的,她的心那么良善。
然而,她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他,这就是他不愿意帮韩家的原因,也是他多年来耿耿于怀的心结,元朔帝胸口发疼,咳嗽了几声。
忽视常恒,多少是元朔帝在赌气,常恒不仅是他的儿子,也是她的啊,他只是没想到,她对他的恨意漫天,所有跟他相关的,她一概不要,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子。
元朔帝口中泛苦,将一个心软到对犯错的宫女都不忍心说重话的人逼到这种境地,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看着眼前这张带着他和她的影子的面孔,一向威严的帝王都红了眼,如果先遇上她的是他,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他拍了拍常恒的肩膀道:“回去休息吧,你还小,经不起劳累的,这里有朕守着。”
“父皇的龙体欠安,还是儿臣……”
元朔帝摆手,叹了一声道:“去吧,回去吧。”
常恒便不再坚持,“是,儿臣这就回去了。”
然后他走到宴烽身前,放低姿态道:“本殿今日不留下了,父皇就烦请宴少卿照看了。”
“微臣谨遵殿下吩咐。”
宴烽和常恒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得到回复,长久以来,他们要等的已经出现了。
*
天朗气清,黎文漪听青萝说握瑜茶楼新请了说书人,很会讲故事,常常是满堂喝彩,她有了兴致,好奇想去听听。
她和青萝乘坐马车出门,马车刚出了黎府,就遇上了有好一阵不见的顾忱顾探花了。
顾忱原本是来找黎彦谦的,他没有别的心思,前几次来黎家都被黎彦谦给挡在门外了,他是没有抱着能见到黎小姐的希望的,但是,他的运气非常不错,连黎府的门都不用进,他就见到了人。
顾忱顿时就把要找黎彦谦谈的公事扔到了脑后,心情颇佳地跟黎文漪见礼,并打探道:“小姐出门,所谓何事,不知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黎文漪温和地回道:“没什么麻烦事,我是想和青萝去握瑜茶楼听书,顾大人呢,是来找我兄长的吗?”
顾忱紧张地背着手,支吾道:“不,不是,我,我路过,正巧也要去茶楼喝杯茶,公事办完了,休息一会。”
对黎小姐说了谎,顾忱很心虚,可他也没有办法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见面的机会,怎么也要把握住,要在黎彦谦的百般阻拦下,见到人,属实不易。
顾忱微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既然同路,小姐,要不要,要不要同往?”说完,十分期待地等着黎文漪的回答。
“好,有劳顾大人照看了。”想着沣京城里不怎么太平的黎文漪,没有拒绝顾忱,正好顺路,顾忱人也很不错,就一同前往了。
到了握瑜茶楼,雅间内黎文漪听书听得入迷,偶尔有些地方用语或者她没有听过的民间说辞和典故,见多识广的顾忱就耐心给她解释,说书人说完了,黎文漪都意犹未尽。
她见得少听得也少,眼前这些市井的、热闹的场合,对黎文漪来说都是新奇的,有时候她也觉得,见识过沣京城的繁华与热闹后,如果有一天她要重新回到寺庙去,她大概是会感到孤寂的。
“黎小姐喜欢市井的故事?”她听的认真,顾忱好奇问道。
黎文漪点头,“很有趣,有很多都是我以前从来都没听过,也没见过的。”
顾忱一下就想到了关于黎文漪的传闻,听说她以前身体不好,是在庙里养大的,那样的生活大抵是清苦又无趣的,他心疼了,心疼她年幼远离了家人,心疼她不能肆意生活。
“说书,我也会,我给小姐讲讲市井趣闻吧。”
顾忱此时很庆幸,庆幸自己看的杂书多,也庆幸自己跟着叔父见过不少世面,眼下能说出不少趣闻乐事来逗她开心。
黎小姐脸上的笑意,是对他最大的肯定,也是让他最开心的,从冰天雪地里,她出现在他眼前,给他带来了温暖的那一刻起,顾忱就想对黎文漪好,让她永远像今日这般开心。
绘声绘色地说故事的声音和轻松的笑声融合在一起,让雅间内的气氛十分地和谐和欢乐,而在黎文漪隔壁的一间雅间内,气氛沉闷不已。
宴烽和徐漠因夏昭仪葬礼一事忙得不可开交,终于在事情办的差不多的时候,来宴烽新买下的茶楼里喝茶休憩一会,却在无意中得知黎文漪来了茶楼,还是跟顾忱一起来的。
宴烽阴着脸,连虚假的笑容都消失了,看得徐漠叹气,他真的不该信宴烽的话的,这家伙说不准是连自己都骗的人。
“你想去便去,就在隔壁,走两步就行了,别这副表情了,连累得酒都不好喝了。”他忙了这些天,就想痛痛快快喝个酒而已,宴烽这时候能不能不要添堵了。
宴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了一杯,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去,一个小小探花,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不是我的对手,黎文漪又不会跑,何必多跑一趟。”
他是掌控者,是他在利用和控制黎文漪,不是他被人掌控,他急什么,紧张什么,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顾忱都比不上他。
“好好好,你不在意,是我多嘴了,那你能不能不要自己闷头喝酒了,虽然你我多年的交情了,但是你邀请我来,多少得顾及我的感受,喝闷酒不符合相邀之礼。”
喝闷酒就算了,还板着脸,世人称赞的温文尔雅世家公子的宴少卿去哪了?不是很会装吗,倒是在他面前也装一装啊,这副样子,叫他怎么畅快喝酒。
徐漠不想管了,他自己媳妇都没影,就得给宴烽瞎操心,要不是担心宴烽闹出大事来,他真想待在一旁看好戏,还有什么会比看从来胸有成竹的宴少卿吃瘪更有趣的事情,当然,看戏的前提是宴烽不会做疯事。
一向戴着温和面具的人,面具被撕破会后会露出怎样的獠牙来,真是说不准的事情,为了防止那种情况,徐漠才会操心操到心累。
宴烽没有理会徐漠,自顾自地喝着酒,动作并不急促,但是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徐漠明知道宴烽酒量很好,再来一坛,宴烽都喝得下,然而宴烽心情不好,卫尉寺、金吾卫、甚至其他毫不相关的官府,可能都没有安宁日子过,宴烽有的是手段不着痕迹地给人找麻烦。
为了他自己和他手下的兄弟们不会被宴烽给坑了,徐漠认命了,他心里暗骂一声,起身往隔壁雅间走去,早知道他不跟宴烽来这里了,他们金吾卫一大帮子兄弟,找谁喝酒不比找宴烽好。
徐漠来到隔壁雅间的门口,隐约还能听到里头的笑声,宴烽没听到,说不准还是一件好事。
徐漠敲开了雅间的门,是黎文漪的丫鬟青萝开的,他一进去,顾忱和黎文漪都面带疑惑地看着他,他们的疑惑,徐漠是理解的,因为宴烽没有跟他一起来,而且他跟黎文漪、顾忱的交情都很一般,仅仅是认识而已。
被人打扰到的顾忱微微皱眉,尤其打扰的人还是跟宴烽交情很好的徐漠,不知他来有什么企图,“徐长史,是为何事前来?”
“打扰二位的雅兴了,本官前来,是有事要找黎小姐,不知黎小姐可方便否?”他们金吾卫跟顾忱扯不上什么关系,要分开这两人,让宴烽心里好受些,就只能从黎文漪着手了。
黎文漪还没回答,顾忱先一步挡在黎文漪身前,很不放心地看着徐漠:“黎小姐是女子,很多事,多有不便,若非紧急之事,还请徐长史跟黎小姐的兄长黎侍御史商量。”
当着他的面就要带人走,徐漠未免太不把他顾忱放在眼里了。
徐漠嗤笑一声,双手抱胸,很是不屑,“我没有问你,你又不是黎家人,怎么着都轮不上你替黎小姐说话吧。”
徐漠很烦顾忱,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大意被劫匪抢了钱,就不会没钱大冷天流落街头,也就不会有黎文漪救助他的那一幕,宴烽也不会对黎文漪起了心思,这些麻烦事全都得赖顾忱这个倒霉鬼。
顾忱不甘示弱道:“我是黎小姐的朋友,不会让她跟不相熟的人走。”
徐漠没了耐心,轻轻一推就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顾忱,要跟他对抗也的认清形势,顾忱这种文官,来十个都禁不起他的三拳两脚。
徐漠径直走到黎文漪身前解释道:“是这样的,黎小姐,之前在握瑜茶楼抓住的崔安成,皇上要亲自审问他,当日捉拿他的详情,还请黎小姐随本官到金吾右仗院留一份供词,以便皇上知晓详情。”
黎文漪想起那名挟持她的人,好似也是金吾卫,天子近卫,也不知是惹了什么事了,既然跟皇上相关,也不容她拒绝了,“好,我跟你去。”
“慢着,我也去。”顾忱不放心。
“你当我们金吾卫右仗院是茶楼吗,你想来就来?”顾忱要跟来了,黎文漪去了不是跟没去一样了吗,供词不供词的,有宴烽在,还能差黎文漪这一份,他就是找个借口不让这两人待在一块罢了。
顾忱没有办法,只能让徐漠带走了黎文漪。
徐漠骑马在前头,把黎文漪的马车护送回了黎府,马车停了,黎文漪掀开车帘的一角,发现徐漠居然把她送回了家。
黎文漪不解又有些生气道:“徐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拿我寻开心吗?”说什么要她的供词,却莫名其妙地回了黎府,这人是在想什么?
徐漠翻身下马,安抚黎文漪:“黎小姐误会了,本官并无此意,宴少卿曾吩咐金吾卫那日之事,不能影响黎小姐,若本官将黎小姐带回金吾卫,恐有伤小姐名声,供词在哪里都能写,在黎府写也是一样的,而且黎小姐可安心,小姐的证词只会呈给相关查此案的官员看,不会泄露半点的。”
为了宴烽,徐漠拿出了他最有礼的态度了,证词不证词的,都是糊弄一下黎文漪,回去他就烧了,留着也用不上。
得知自己误会徐漠了,黎文漪心怀愧疚,给徐漠道歉:“误会了徐长史,是我的不是,多谢徐长史和宴大人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了。”
“不关黎小姐的事,是本官没有事先说清楚。”
真觉得抱歉,以后最好就离顾忱远一点,对大家都好,徐漠腹诽着,面上却不敢得罪黎文漪,宴烽对黎文漪的兴致不知道何时才会消退,目前看来是还早得很,以后免不了他会要跟黎文漪打交道,把人得罪了,以后宴烽给金吾卫找事的时候,他就不好来拜托黎文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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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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