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将程笙送到尚书府偏门,目送着她小碎步走进里面,拐了个弯就没了踪影。沈渊不愿离开,眼睛看不见她了,耳朵还一直支棱着,听着程小姐的脚步声又窸窸窣窣走了一小会儿,似乎进了什么房间,便一丝动静也没有了。
连脚步声也消失了,沈渊才意犹未尽回了沈府。原本想着去书房和父亲说会儿话,但脑海里总是莫名其妙跳出她的身影,眼波流转浅笑盈盈。沈渊心烦意乱,索性连晚饭也不吃了,径直回了房打算练一会儿字来平复心绪。
不要擅作主张住进我的脑海里,你已经让我困扰很久了。沈渊嘴上这样小声埋怨着,可就连脑海中的程小姐,也是娉婷而婀娜的,让人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她。
沈渊揉了揉脑袋想把少女驱逐出脑海,但实际只是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原本是想静心写字的,写的却都是些情窦初开有感而发的粘腻情诗,要是被父亲瞧见了,指不定得怎么笑话他。
将那些甜得发腻的情诗团成一团扔到一旁,沈渊坐下来沉心静气读书,读至“程朱之学”四字,却又想起程小姐来。这一想便止不住地惦念,一颗心不上不下,像被羽毛左挠右撩直不得要领,非要去见见她不可。
且不说只离开了程小姐一个时辰,只说看书时的心不在焉,已是绝无仅有之事。
读书时须心无旁骛,不为外物扰乱。沈渊重新拿起札记,暗自告诫自己。
可思念如秋日里干燥的枯草,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小火苗,顷刻间便燃烧成了熊熊火海。“程朱之学”这一页,沈渊已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程小姐衣衫凌乱的模样又不由自主浮现在他眼前,在这静谧的夜里烧起一簇又一簇火焰。沈渊无法自控地捻了捻指尖,似乎想多留住她柔软肌肤的触感。
他对她确实有几分不轨之心,只是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但总归没有表面上看起来一般光明磊落。他只是在四周无人时,才敢偷偷幻想她黑缎子一般柔顺的发丝,柔软湿润的唇瓣,和玲珑婀娜的身段。
如同潜伏已久的吃人恶狼终于苏醒,有什么压抑许久的恶欲在身体里疯狂搅动。以往的贪婪止步于边缘外,只是见她一面就足够满足,现在却愈发贪得无厌起来,想得到的心绪在胸腔内蠢蠢欲动涌动,只等待一个时机就要破门而出。
沈渊深吸口气,好不容易静下心来,一抬眼又瞧见博古架子上那支蝴蝶发簪,艳红如骄阳的颜色与黯淡的博古架子有些格格不入。
是与她那晚雪夜初见时,程小姐用来抵钱的那支发簪。
沈家是京城出了名的世家大族,沈渊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但那日也不知被下了什么蛊,竟想也不想便收下了。
周围的一切已经无趣太久,乏味太久了,一向没什么色彩的黑白单调生活中突然跳进来一抹鲜艳的红,直迷得他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了。
沈渊也不知盯着那支蝴蝶发簪看了多久,再缓过神来,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她相赠的香囊,他画的那幅未完的画,还有这支蝴蝶发簪,他总是会对着与她相关的东西发呆,跟丢了魂儿一样。
沈渊心神不定又心乱如麻,索性直接脱了鞋袜躺在床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小声嚎了两声,又用脑袋轻轻撞了撞枕头。
想见她。
但贸然前去又怕失礼,唐突了佳人。
尚书府中的丫鬟婆子被他买通了不少,沈渊从她们口中知晓程笙时常在卯时外出散步,沿着长青街走一会儿再回府。
想七想八对他来说是难得的体验,沈渊叹了口气,终于做了决定。
明天去她的必经之地等一等吧,一场蓄意靠近的偶遇,应当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揭穿。
脑海中的佳人靓影挥之不去,沈渊几乎可以说是一夜未眠,翌日一大早便穿戴好衣衫去长青街等着。
长青,长情。
这条街的名字,倒和他此刻的心情有几分相配。
沈渊在一家小茶馆里要了杯茶喝,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时不时瞄着门外,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在等什么人。
店小二看他焦急等待的模样着实有趣,过来添茶时笑问他:“这位小公子是在等什么人呀?”
那小公子却矢口否认了:“不……没在等什么人,只是口渴了来喝口茶罢了。”
欲盖弥彰多此一举,反而越发显得刻意。
店小二也不说破,给其余茶客添茶去了。那小公子好像看见了什么人,扔下银锭子径直往门口走,一只脚在门槛里,一只脚在门槛外,扶着门框伸着脖子又往外面瞧了瞧,理了理衣裳和发冠,这才端正脸色走出去了。
简直一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头傻脑模样。
一抹婀娜娉婷的身影在晨雾中渐渐显现,绚丽的色彩瞬间充盈了他的视觉,让他本能般靠近的吸引力比上次更强了,沈渊如同被蛊惑般一步步向前。
沈渊的步子有意踩得重,但程笙并未听见,只自顾自往前走。
沈渊只好上前拉住她的手,止住了程笙的脚步。许是觉得些许失礼,他只是轻轻一拉便快速放开了。
奇怪,明明只是刹那间的短暂接触,但沈渊还是觉得与少女指尖交错的瞬间格外烫手,连带着一路都烫得他晕晕乎乎的。
“今日怎么辰时才过来。”
程笙听见沈渊小声嘟囔了一声,这一句莫名其妙的抱怨,让一个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大胆猜测浮现在程笙脑海中——该不会他一早就等在这里,是为了等她出现好创造一个不经意间的偶遇吧?
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以少年人纯粹的心性,倒也不让人意外。
“沈公子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说什么都行。”
程笙不解:“所以沈公子是特地在此处等我吗?”
“我不是故意来等你的,”少年人急切解释,“和你遇见只是……唔……只是……”
少年人有几分在心上人面前小心翼翼的拘束感,程笙帮他补完那个词:“巧合。”
沈渊冠冕堂皇点点头:“对,巧合。”
程笙看向他,似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只是那抹笑容展现在眼前的时间太短暂,沈渊还没来得及看清,少女已袅袅婷婷继续往前走了,沈渊默默跟在她身侧。
朝阳从地平面上升起来了,沈渊看见身旁的少女几乎要融化在光里。
是明亮到几乎触碰不到的光。
像是要为自己的举动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沈渊视线游移了半天,低声开口:“我跟着你吧,正好顺路。”
“是顺路去办事吗?”
沈渊干巴巴笑了一声:“也没什么事。”
他们站的有些近了,沈渊忍不住后仰了一下身体,企图逃避这暧昧的蛊惑人心的氛围。可能是他的反应太有趣,让程笙起了些逗弄他的心思。
“没什么事,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渊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理由:“近日城中匪寇猖獗,你一个人走路太危险了。”
程笙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乖巧点点头。
沈渊有了底气,义正言辞大言不惭说道:“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程小姐最好不要离我太远,更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一位浓妆艳抹的绿衣女子路过,带起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朝沈渊打招呼:“沈公子,怪不得许久不来红袖阁了,原来是有了相好的!”
程笙狐疑看向他:“你……认识她?”
沈渊急急忙忙解释:“以前陈铭辞拉我去的,我去了只是喝茶,从来不做别的。真的,我连酒都不会喝!”
沈渊急得脸颊红扑扑的,原本是白净的底子,此刻如同染了胭脂一般,倒比女子还要艳丽几分。
要是旁人这样解释,程笙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但沈渊似乎总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哪怕寻欢作乐是几乎所有男人的劣根性,也能让人笃信他是不一样的。
沈渊说的确实是真话,他连酒都不会喝。直到后来的某日沈渊喝了半碗酒就醉得不知今夕何夕,赖在她身上耍酒疯,醒了又断片了委屈又无辜地眼巴巴看她,程笙才终于信了他的邪。
那绿衣女子掩嘴娇笑:“别人来我们红袖阁是为了离美人近一些,沈公子却不同,谁离他最远,他给哪位姑娘的银钱最多。所以别人都是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只有沈公子旁边的姑娘离他十万八丈远。”
程笙笑问他:“沈公子不喜欢美人?”
“再美的皮囊也是虚妄之物,都是庸脂俗粉,红粉骷髅罢了。”
以前陈铭辞也这样问过他,他也是这样回答的。他那时回答得坦坦荡荡,但这次瞧着程笙漂亮妩媚的眉眼,心虚得很。
他现在不也是为了红粉骷髅,丢了魂儿。
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程笙朝他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笑来。
对,没错,就是这样眼波流转浅笑盈盈的神情,居然可以迷惑自己为她粉身碎骨,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给她。
这是什么妖精用来蛊惑人心的法术么?
晚上12点还有一更,补一下昨天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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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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