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笙和孟盛浔也曾恶语相向,他骂她水性杨花,她骂他薄情寡义。
恨的时候恨不得对方挫骨扬灰,可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了,程笙第一个想起来的人,还是孟盛浔,而不是沈渊。
她在沈渊面前总是楚楚可怜,柔弱可欺的。沈渊满心怜惜,事事为她周全,恨不得替她挡去所有风雨。
但孟盛浔知道她的离经叛道,了解她的狠辣手段。
旁人只见她温婉娇柔,唯有孟盛浔深知她隐藏在骨子里的烈性与狠劲。
他们是牢不可破的盟友。
血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男人双眼圆睁,已然断了气,鲜血在其身下缓缓蔓延,洇红了大片地面。
程笙隐匿在角落许久,确定四下安全后,才莲步轻移,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袭青衣,衣角沾染些许尘土。
程笙的目光定在尸体上,神色平静,波澜不惊。面庞仿若精心雕琢的美玉,白皙而清冷,眉眼间不见丝毫慌乱。
旁人若是乍一看,定会以为她只是在端详一件无足轻重的物件,而非直面死亡。
孟盛浔直起身,擦了擦手上溅上的血,沉声道:“找个稳妥地方,把尸体处理了,别留下把柄。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程笙冷笑一声:“埋到荒草里作肥料吧,也算功德一件。”
她本就明艳夺目的眉眼笼上一层浓稠如墨的戾气,眉峰高挑,眸中幽光闪烁,燃起两簇妖冶危险的鬼火。往日的温婉全然不见,只剩满脸的凛冽与乖张。
这副夜叉般的狰狞面目,若是旁人做出来,五官怕是要拧成一团,难看至极。
偏偏她连狰狞的表情都是妩媚动人的。
哪怕此刻满脸戾气,肌肤依旧莹润如雪,泛着冷玉般的光泽,唇色嫣红如血。这般狰狞落在她脸上,反倒衍生出一种别样的妩媚,叫人胆战心惊之余,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两人合力将尸体裹进备好的麻袋,动作娴熟,配合默契。
显而易见,这种合作早已不是头一遭。
小桃瘫软在地上,心底五味杂陈:“夫人,虽说事出无奈,但往后怕是还有麻烦。”
程笙抬眸,目光坚定:“怕什么,有我在,没什么可惧的。”
短短一句话,似有千钧之力。
小桃吸了吸鼻子,缓缓站起身来,虽还有些腿软,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夫人,我信你。”
处理完尸体,程笙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仿若只是随手料理了一件日常杂务。她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净手绢,微微低头,修长手指细致地擦拭手上残留的污渍,直至掌心再无一丝血污。
发丝稍显凌乱,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脸颊旁,却丝毫不掩明艳。
孟盛浔一只手探入怀中,像是怀揣着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温润莹白的玉镯子。
镯子泛出柔和光晕,玉质细腻通透,纹路精美繁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玉镯是孟盛浔费了好大周折寻来的,这些日子,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找个合适契机送给程笙。
他仍怀揣着一丝旖旎的期许。
虽说场景有些阴森,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满心满眼只想把这份心意传递出去。
孟盛浔抬眸,目光直直锁住程笙,眼中的情愫炽热又浓烈,几步上前,站定在她身前。
他微微俯身,轻轻执起程笙的手,动作轻柔无比,将玉镯套上她的手腕。
“笙儿,这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
程笙的目光下意识落在腕间玉镯上,触感温润,却烫得她指尖一颤,稍一迟疑,过往种种瞬间涌上心头。
几乎是不假思索,程笙用力一扯,玉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孟盛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
从小到大,为了哄程笙开心,他做过那么多蠢事。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什么长进,总是惹她生气。
地面满是砂石与污渍,玉镯磕在上面,并没有如预想般碎成几块,只是表面裂了几道裂痕,蜿蜒曲折。
无法修补的裂痕,一如他们的感情。
孟盛浔别过头去,不愿直视程笙厌恶的眼神,更不想被她瞧见自己此刻的失态。
他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他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太多,不是一个玉镯就能填平化解的。
但他们之间的羁绊也太多,不是轻易就能斩断的。
孟盛浔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玉镯,身影有些落寞。
玉镯冰冰凉凉,寒意从掌心直透心底。
他紧攥着玉镯,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你果然不肯收。”
孟盛浔本就是个阴晴不定且反复无常的性子,程笙折了他的心意,他颇有些恼羞成怒,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前一刻还在含情脉脉,下一刻又开始诋毁她:
“程笙,你少在这里装清高!刚嫁过去几天,荣华富贵尽享,看不上这玉镯了?”
一旁的小桃早已见怪不怪,默默垂首立在角落。
自打二人各自寻了婚事,这般互骂场景就成了家常便饭。小桃有些惋惜,不过短短数月,往日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竟沦落到这般剑拔弩张的田地。
起初她还会战战兢兢,生怕二人闹得不可收拾,时间久了才发现,主子们吵归吵,倒也没动过真格。
气头上来不管不顾,过些时日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小桃悄悄挪动脚步,往门口挪了挪,准备随时听候差遣,又不至于太过显眼。
程笙不甘示弱骂回去,骂他朝三暮四,骂他卑鄙下流,骂他寡廉鲜耻。
骂到最后,她已然含了泪,说他是践踏别人真心的骗子。
越说越气,程笙莲步生风,走上前去劈头盖脸给了孟盛浔两耳光。
孟盛浔被打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
自己也是犯贱,帮了她忙,被骂的狗血淋头不说,还平白无故挨了两耳光。
孟盛浔有些难堪,但没有还手。
他承认自己有点窝囊。
孟盛浔阴沉沉盯着她,良久,突然开口:“我要杀了沈渊。”
程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现在不会杀他。杀了他,你在沈府里也不好过。但以后,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孟盛浔死死盯着她,一双毫无亮光的黝黑瞳仁,像一层沉寂的黑色死水。
程笙看着他阴沉的面容,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转圜的余地。
“你又发哪门子疯?和沈渊有什么关系?非得让我做了寡妇,才遂了你的意?”
他从来都是小肚鸡肠,心眼就针尖那么大,刻薄善妒。
她拒绝他,是因为他自己太过傲慢偏执,与旁人无关。
孟盛浔却固执地把错误归咎于沈渊。
他只一味地认为,是沈渊的存在,让她变了心,对自己有所偏见。
他在自己虚构的仇恨世界里越陷越深,丝毫没有反思过自身的问题。
程笙拉住他的衣袖,好言相劝:“咱俩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做不成夫妻,以后总归还是姐弟,不要钻牛角尖了,好不好?”
孟盛浔这个人,最是固执己见,浑身上下没有几处正常人应该具备的品德。妒火越烧越旺,他打定主意要报复沈渊,无论她说什么,低声下气地恳求他,哪怕是威胁他,他都不会听她的。他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不过,孟盛浔决不会就此沉寂,与她断了往来。过个几日,孟盛浔还是会黏上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仿佛之前的种种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正如二人小时候那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像一只急于讨好主人的小狗,巴巴儿地朝她摇尾巴。
他这人就是这么没皮没脸。
昏暗的光线在角落里摇曳不定,几尊残损的佛像在阴影里若隐若现,仿佛带着审视的目光。程笙站在这阴森的破庙里,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周遭静谧得可怕,只有风声从破旧的窗棂外呼啸而过。
此地不宜久留,孟盛浔离开后,程笙和小桃也随后快步离开了。
行至一处热闹的街市,叫卖吆喝声交织,程笙才觉得心中的寒意消散了不少。
熙熙攘攘的集市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程笙在一处摊贩前停下,正挑着几样小玩意儿,一阵紧促的马蹄声席卷而来。
马匹扬起头颅,鼻孔喷出粗气,马蹄在石板路上踏出阵阵火星,尽显嚣张气焰。
紧随其后的马车缓缓映入眼帘,金饰蜿蜒盘旋于车身之上,彰显着主人尊贵非凡的身份。
街道上往来的百姓们惊慌失措地纷纷向两侧避让。
程笙及时避开了骏马的冲撞,但马蹄踏过水坑时,溅起的泥水还是弄脏了她洁净的裙摆。
程笙心中不悦,拧起了纤细的眉头,但并未吵闹发怒。她低眉顺眼地躲到一旁。
对方看起来身份尊贵,并非她能轻易招惹之人。
“停。”
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
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撩起,露出一张精致而又略带傲慢的脸庞。
面容白皙如玉,眉如墨画,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身形消瘦,弱不禁风,是个雌雄莫辨的病美人。
程笙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你,上来。”
那病弱公子眼神直直地看着程笙,语气不容置疑。
他轻倚在车壁上,微垂着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病弱的慵懒。
程笙左右看了看,发现他好像指的是自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