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沅江城(五)

自那日被柳昭救起,李青妙就总是觉得自己不对劲。

漫漫长日,她总觉心情烦闷,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她想,她大抵是病了。

她坐在窗边发愣,呆呆地看着湛蓝的天,耳边听着虫鸣鸟叫,时不时还能看见鸟儿扑翅飞过。

明明一切与往日没有不同,花儿还是如往常一样绽放,鸟儿还是如往常一样飞翔,可她却觉得,她好似被什么困住了。

她总觉得,她不该在这。

她伸出手探出窗外,感受着微风轻抚掌心,好不惬意。

忽然手上的异色将她吸引。

李青妙端详着手腕上的蓝色,觉着它在手腕上异常美丽。

不由自主的,她摘下了发间的发簪,在手上作起了画。

红色液体顺着发簪渗出,渐渐覆盖蓝色,在手上更显妖冶。

“李青妙,你在做什么?”柳昭站在窗外,声音急促,打断了李青妙的动作。

他只是有事出去了一会儿,一回来就瞧见这般触目惊心的一幕。

李青妙似是被吓了一跳,发簪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呆滞地抬头看柳昭,有些恍惚,不知所以然:“我……不知道。”

李青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说话了。

这一出声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这声音沙哑得哪还能听得出是她的声音。

柳昭大步从正门走进屋里,从怀里拿出手绢捂住了她的手,一脸心疼:“不知道疼吗?”

疼?

李青妙呆呆地思考了一下柳昭的问题,痛觉在这时苏醒,她后知后觉,撇了撇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知道疼了?那么多次了,怎么还不长记性?”柳昭抬手替她擦掉夺框的泪水,语气无奈。

李青妙没有说话,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流去。

柳昭叹了口气,拉着李青妙坐到书案旁,伸手去拿特意放在案上的布条替她包扎。

他看着李青妙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疤,不禁红了眼眶。

这是搬到小院之后,李青妙第二十二次伤害自己了。

他处理伤口都从束手无策处理到得心应手了。

自他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李青妙就好似换了个人。

上次住在李宅的时候,他有次发现得晚了,发现李青妙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接带着李青妙又去了趟医馆。

据医馆的郎中说,她这是得了郁症。

得了郁症的人,都难好得很。

青阳城上一个得了郁症的人,要死要活,家人到处求医,最后还是死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苦了家人,还苦了自己。

郎中晓得李青妙的病因,本想劝柳昭放弃,可他实在心疼李青妙这妮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劝他搬离李宅,莫要再让妮儿呆在那儿,被环境刺激到了。

毕竟这个世上独留李青妙一人,若是没有这个郎君,她怕是会义无反顾的离开,步入上一个郁症的人的后尘。

李青妙这妮儿实在命苦。

柳昭也是这般觉得。

自他年少与李青妙相识,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

他心疼她,却又不敢怪她。

毕竟,李青妙她只是病了。

柳昭握紧了李青妙的手,半跪在她面前,摩擦着她的手背,轻轻唤了声:“李青妙。”

他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反应,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李青妙。”

过去他还总是嫌弃李青妙吵闹,可如今她安静下来,他却有些担心,担心她会嫌他吵闹。

“嗯。”李青妙呆呆地看着柳昭,见他垂眸伤神,抬手捧起他的脸,轻声回应。

柳昭顺着李青妙的动作看向李青妙,神情复杂。

可他眼中的她神色清明,仿佛被他两声呼喊唤醒,丝毫没有方才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柳昭抿了抿唇,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离家南下已久,他娘这会儿正催促着他回家,方才他出门也是家里特地给他捎了信催他回去。

可他实在放不下李青妙。

他实在不放心李青妙一个人独自生活。

一个人没了归属感,就该放过自己。

可她亲眼送走了双亲,已无归属感可言,现在却又将一切罪过都览到了自己身上,她又怎么放过自己,她又该如何独自过活。

此时此刻,他断然不该丢下她独自离去,可他该如何同她开口,劝她同他北上。

青阳城是李青妙长大的故乡,她的故事都在此处展开。

他一点都不确定,她是否舍得离开此处,随他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可他实在不想丢下她。

被规矩束缚了这么久,就让他,自私这么一回吧。

他凝视着李青妙的双眸,半晌他听见了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我们……成婚吧。”

这是一个无理的请求。

他想。

他想成为她的归属。

可他有些担心,担心李青妙会拒绝他。

“我要给我爹娘守孝三年。”李青妙拇指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少见的露出了笑容,眼底却是看不透的悲伤。

她终究是看穿了他的目的。

她在拒绝他。

这么多年,她虽然没有刻意去关注柳昭,可她也知道,柳家步步高升,如今位居高位。

虽然柳昭自幼体弱多病,可不管柳昭身体是否不好,她与他成婚,于她而言,都是高攀。

她不该误他。

他的婚事,该去选择一个更好的人。

站在他身边的人,也该是一个更好的人。

她知道怎么抉择的。

“我等你。”柳昭抬手握住了李青妙就要离开的手,接住了她的话。

李青妙摇了摇头。

“我等你。”柳昭不等李青妙开口,又重复了一遍。

他眼神笃定,不容置疑。

李青妙凝视着柳昭的双眸,叹了口气,泪水不争气的从脸上滚落。

她认输了。

*

李青妙抬手摘下手上的丹砂手串,挽起衣袖,露出了手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伤疤。

既然她在她们面前已经摊牌,再隐瞒那么多故事也是无益,倒不如就此利用,试探公孙也的反应。

三人见状都倒吸了一口气。

三人反应中,公孙也的反应尤为巨大。

她不仅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还差点就被地上的许郎中绊倒。

“这……”

大家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神色复杂。

“看这伤口走向,你自己干的?”许郎中观察了一下,不合时宜地开了口,“你有病?”

李青妙点了点头。

“你是得了郁症吧。”许郎中皱了皱眉,蛄蛹了一下,凑近几分,看清了李青妙的伤疤,嘴里看似是在问李青妙,语气却是陈述句。

李青妙又点了点头。

许郎中眼中满是惊喜,竟然露出了一副好奇求知的模样:“这病可难治得很,你怎么好的?”

“就这样好了呗。”李青妙眼底含笑,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避重就轻回答了许郎中问题。

林川看着李青妙的伤疤心里满是困顿。

她从书上看过有关郁症的记载。

只有得了郁症的人会控制不住伤害自己。

李青妙手上的伤疤一看就是郁症之人所为。

可郁症是极难转好的病症,她又是如何病愈,又为何出现在这。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李青妙的打扮。

长发盘起,头戴白花,身穿白衣,一看就是妇人装扮。

不论李青妙如何痊愈,李青妙现在既然已为人妇,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呆在夫家,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可她此时此刻,却头簪白花,实实在在站在她的面前。

自打第一面见她,她就觉得李青妙奇怪。

簪白花可是只有亲人离世才会有的习俗。

她初见她时还以为是她亲人离世,未免惹人伤心,只好刻意回避,只字不提此事,也就没有再多过问。

可现在,李青妙身上满是疑团。

她本不该如此多事,还去打探人家过往,可她实在好奇。

她正准备开口,就见卫银秋先她一步,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你既已成婚,那你不应该与夫君在家琴瑟和鸣吗?又为何要孤身去那水寨村寻丹砂矿山呢?”

“我的夫君身体不好,前不久,病逝了。”李青妙重新戴上了丹砂手串,耸了耸肩,无奈地笑了笑,“他有心愿未了,我来替他圆梦。”

许是夫君二字说得太少,李青妙提起这二字脸上都染上了红晕。

卫银秋不解:“那与丹砂矿山有什么干系?”

“如今丹砂行业一家独大,价格高昂,只有非富即贵的人才能用得起。”李青妙耐心解释,“我夫君他想见,丹砂遍布天下,而我正好闲来无事,就离家替他圆心中之愿了。”

自李家落败,青阳刘家趁虚而入,迅速垄断了丹砂行业,一家独大。

自此,丹砂价格飞涨,品质参差不齐,完全无法媲美李家丹砂。

丹砂从此远离平民百姓,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一二。

“所以你现在作何打算?”公孙也了然李青妙此行的目的,看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自己定了定神,提出了大胆的想法,“先扳倒刘家?”

李青妙挑了挑眉,摇了摇头:“先做点营生,挣些钱财,再从长计议。”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崩塌,就很难再次建立。

果然,她不敢再信公孙也。

总觉着她与她之间有了隔阂,再难把一切和盘托出。

卫银秋看李青妙胸有成竹,总结出了四个字:“你有计划?”

李青妙点头。

见李青妙点头,卫银秋直夸自己有进步,太聪明了,真有眼力见。

她跟着点了点头,十分自信:“下一步干什么?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帮你。”

李青妙倒是没有同卫银秋客气:“不知你们可否知道,沅江城内,哪家胭脂铺最受人欢迎?”

“我第一次来沅江城,我也不清楚。不过没关系,包在我身上,我帮你去打听打听。”卫银秋蹦蹦跳跳地拉着林川就往外跑去。

“不是,你要做苦力,你拉上我做什么?”林川挣开了卫银秋的手,下一秒又被她揽到了怀里。

卫银秋凑到林川耳边小声提醒:“氛围不对,你没看出来吗?快走啦,等会儿殃及池鱼了。”

卫银秋恨铁不成钢,林川平常那么机灵儿一个人,今天是怎么个回事,怎么这会儿就看不出来不对劲了。

“怎么会……?”

林川没想明白。

卫银秋说的是李青妙和公孙也吗?

可她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李青妙还替公孙也说话来着,公孙也也替李青妙说话来着。

“我怎么知道,走了。”卫银秋飞快地拉着林川逃离了剑拔弩张的修罗场。

“诶,我面纱没拿。”林川挣扎了一下。

卫银秋从外衣上扯下一块布递给林川。

林川看着有些破烂被叠成了三角巾递给自己的布料直皱眉:“这样带像那个小偷。”

“啧,真讲究。”卫银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布料塞到林川手里,拉着她就往外走去,“赶紧走了。”

“我呢?”公孙也不要脸地凑近李青妙,“你有什么要安排我的吗?”

“没有。”李青妙摇了摇头,朝着公孙也礼貌地笑了笑,“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把许郎中放了吧。”

“哦,好。”公孙也被李青妙突如其来的疏离伤到,转过头去,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她实在不明白李青妙为什么会不高兴,难道是因为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可她昨天就不高兴了啊。

伤脑筋。

李青妙跨过许郎中,和公孙也擦肩而过。

忽然有些担心公孙也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回头提醒:“绑架犯法。”

“就是就是,快把我放了。”许郎中闻声疯狂点头,随声附和。

客栈内独留公孙也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想不通。

一个滑跪道歉,太忙了没注意到发表时间,没写完就发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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