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博弈
“昨日大婚,朕差人送去了一对鸳鸯玉雕,是北地产的上等寒玉,可还喜欢?”
皇帝不怒自威,说起话沉稳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上,妃子们都识趣的退下了。
“回陛下的话,臣幼时曾收到过北地使臣带来的玉雕,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昨日一见,甚是怀念幼时的日子,臣自当是很喜欢的。”
皇帝给二人赐了座,花仪清偷偷看了面不改色应对自如的白温琢,心下说道,骗子,昨日他分明很晚才回府,哪又机会看什么玉雕。
“你喜欢就好,来昌都三年了,银子可还够花?你与敬止日日出去玩耍,银子若是不够了,同朕说一声,朕让内务府的人拨给你。”
白温琢垂着眼眸,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你成婚了,朕也了了一桩大事,不然西邛王将你托付给朕,二十又五还未娶妻,这让朕如何向西邛王交代呢?你的事情办好了,接下来该敬止了。”
提到靖王孙敬止,皇帝似乎十分头痛。
“花知玉?朕见过你,在十五年前的百官宴上,你还有个孪生妹妹是不是?”
皇帝话锋一转,话题扯到了花仪清身上。
花仪清听皇帝扯到了自己身上,说的又是让她胆战心惊的话,她背后开始冒冷汗,背也不由自主的挺了起来。
她与姐姐虽是孪生,可姐妹两个还是有不同之处,姐姐是大圆眼,而她是桃花眼,眼睛虽大,可眼尾还是微微上翘。
为此她出嫁前苦练了许久的化妆手法,将眼型微微调整了一下,加之姐姐常年卧榻不出门,没什么人见过她,所以要蒙过跟她们不熟悉的人,也挺容易的。
“回陛下的话,臣妾是有个小妹。”
“朕还记得,那年你与你小妹才不过那桌子高,你小妹性子活泼,跳来跳去撞翻了那放糕点的架子,你人沉稳,冷静的帮妹妹收拾烂摊子,不过还是有人告知了你阿娘,你阿娘本在阿照的院子里,一听你小妹闯祸了,抄起凤仪宫的一根擀面杖就冲来教训你们了。”
花仪清捏了把汗,陛下记性还真好,这都还记得!
“是,臣妾的小妹性子活泼,拘不住,幼时顽皮,少不了几顿打。”
“如今姐妹俩都长大了,亭亭玉立,出类拔萃,花家女嫁给仪王,朕是十分满意的,皆大欢喜的好事!”
花仪清松了口气,但还是提心吊胆了,她干的可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
在别人看来她现在就是面色发白,双唇不自觉地哆嗦着。
白温琢从侧面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座上皇帝还在絮絮叨叨的东拉一句西扯一句。
一会说白温琢刚来昌都时不会将官话,出门跟人交流都得打手语,还因为异域长相被人围观了好久。
一会又和蔼的问花仪清家中小妹可有婚配,要是没合适的到时他可以帮着物色。
花仪清哪敢?
就差跪下给万岁爷磕头了,连连说道:“小妹性子野,不服家里管教,婚配之事上还未开窍,说婚恐怕都是后几年之事了。”
皇帝也不计较花仪清驳了他的面子,只淡淡一笑。
花仪清直觉皇帝肯定还留了一手,今日真正重要的事情他还未说。
果然,下一刻皇帝慢悠悠的开口:“昨日你们大婚,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前些时间连绵不断的雨下的朕心烦,下了雨,各地的涝灾也报了上来,这暂且不说,这下起了雨,虽说鸟儿们的羽毛不会湿,可也飞不了多远,遇着个能歇的地方就歇下了。”
皇帝这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令花仪清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陛下想说什么?
“这昨日啊,西南烽火台降了许多信鸽下来,什么信都有,军报发不出去,里面还有百姓们寄给家人的信,朕愁啊,正是天灾时,各地的情况朕不能把握在手里。”
花仪清坐在一旁,也不知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不关她的事情,那就不说话,看看白温琢怎么说。
白温琢脸上浮出个平日里常见的笑来,那是独属于纨绔子弟才有的一种轻佻的笑,不是在笑皇帝,而是他平日里笑惯了。
他说道:“陛下,这些事情跟臣说,臣也不能想到什么解决办法,不然叫人快马送过去?可这路上刚下过雨,山体塌方的地方很多,安不安全另说,总归是没有信鸽方便的。”
皇帝放声一笑,开口道:“还是你电子多,不过朕已经派了骑兵去送信了,脚程慢是慢了许多,不过能送到就是极好的,不过百姓们的家信也许是不能送了,朕没想那么多,信鸽上又没写是谁家的,堆在烽火台也不是个事,干脆一把火烧了,再在城中贴告示公布。”
“陛下想的法子自然是极好的。”
白温琢站起身来朝着皇帝作揖:“陛下,时候不早了,夫人体弱,刚刚有些不舒服了,还望陛下恩准臣早些回府。”
皇帝还是笑着,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大手一挥:“回去吧,你也找个好点的郎中给你夫人好好瞧瞧,别误了事。”
“臣遵旨。”
一君一臣,一站一坐。
花仪清敏锐的察觉出二人之间不同的气场。
好像幼时阿爹热衷下棋,常常与自己对弈,对弈时的阿爹总是有两种不同的气场。
这让花仪清感觉,今日进宫这趟不是新婚回宫,而是他们二人之间在进行一场只有彼此知道的博弈。
花仪清跟在白温琢的身后,白温琢人高腿长,走得快,一不留神就把花仪清落在了背后。
花仪清察觉出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也识趣的没打扰他。
可随后,白温琢放缓了脚步,像是在刻意等她。
花仪清小碎步跑了过去。
“主子慢些。”
锦绣担忧的过来扶住她。
锦绣是花家家仆之子,从小跟着姐妹俩长大,替嫁这事也知道,是忠心耿耿不会将此事抖搂出去的人。
做戏做足,即使锦绣知道花仪清没那么弱不禁风,此时也要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来。
花仪清被扶上了马车,身后紧跟着白温琢。
花仪清上马车后见着车厢里又多出来的几个暖炉,瞬间就不冷了。
*
原定的三日后回门,可花家人怕白温琢去了后,万一发现了替嫁一事,那才是真的完了。
索性就免了回门。
花家下人全都秘密处理了,知道此事的人唯有几个心腹,所以花正则饶是再思念女儿也不敢去赌。
冰雪消融,气温在逐渐回暖。
花仪清没事干就喜欢在院里喂着鲤鱼晒太阳。
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遂叫来了锦绣:“锦绣,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院里少了些什么?”
锦绣想了一会说道:“小姐,是不是院里没有花呀,平日小姐在家里时,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如今这芳华院里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
“嗯,我觉得也是,改日你去买点花种来,买些现成的花树来,都种上,虽然我们如今身处泥潭,但心底总是要充满阳光的,不用改日了,就现在。”
“奴婢遵命。”
花仪清话说完想抻个懒腰,一阵风刮了过来,刮的院中湖面微泛涟漪。
“什么味道......锦绣,这院里有人养桃花?”
花仪清惊恐的捂住自己的鼻子,顺手弹了弹身上。
锦绣也紧张的不行,上来帮自己小姐弹。
“小姐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跟管家说小姐对桃花过敏!可刚进府时奴婢没见着哪个院里养桃花啊。”
“没事没事,我进屋去找药,还好我带了药丸来,你先出去置办花草。”
“是。”
花仪清的脸上,脖子上,身上都起了红疹子,痒的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大意了,春天我就不该出门。”
这些日子花仪清不是不想出去逛逛,相反,她很想出门溜达几圈。
可自己对桃花过敏,现在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出门就等于自寻死路。
所以她干脆不出院门,就在院里散散步消消食,再顺便逗逗鸟喂喂鱼,日子也还过得去。
可谁成想在院子里都中招了呢。
花仪清咽下药丸,刚喝了口水冲散了嘴里的味道。
只听见一道刺耳尖锐,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王妃姐姐,这春天来了啊,我这身子弱,刚生了场病,王妃本来就身体娇贵,风一吹就倒,我想着怕给姐姐染上了,这才耽误到了今天才来给姐姐奉茶。”
花仪清一听这声音,头就大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素夫人是白温琢从望月楼带回来的人,准确的说,府上的每个妾室都是他从望月楼带回来的。
大多都只是卖艺不卖身,然后被白温琢买走的。
但听闻这位素夫人是凭借自己独特的个人魅力才让白温琢收了她的。
进府后治的其他妾室服服帖帖,这次来奉茶也是,见素夫人没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今天素夫人来了,那些人才会陆陆续续的来。
花仪清头痛的想,得让锦绣多准备吃食来招待客人了。
“哪里的话。”
“姐姐不会和我计较吧?”
“自然是不会。”
“那......”
没等素夫人开口,花仪清先发制人:“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王妃请讲。”
“你多大了?”
“妾身今年刚二十。”
“我今年十九,所以你不要叫我姐姐了。”
“.....”
很神奇,花仪清好像能听见素夫人磨后槽牙的声音。
素夫人脸上带了个假笑,眼前这是王妃,是白温琢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还不至于蠢到要明面上跟人对着来的地步。
“是,那妾身以后就叫王妃了。”
“王妃请喝茶。”
素夫人恭恭敬敬的递了茶。
花仪清也没有犹豫,这素夫人不像个没头脑的,倒也不至于在茶里动手脚。
花仪清一口喝了下去。
嗯?这熟悉的味道是......
下一刻,花仪清的脸上浮肿起来,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啊!!快来人,王妃晕倒了!不是我,我没在茶里下毒!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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