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迟砚不是垃圾

雨声敲打着玻璃,沙沙作响。

办公室的顶灯早已熄灭,周凛河坐在桌前,他桌角那盏台灯,照着桌上那份触目惊心的文件——上面印着一行行数字,那是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庞大债务数额。

谢昶。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中浮现。数年的商海倾轧,步步为营,最终竟在对方精心编织的资本陷阱里,他输得一败涂地。他不仅失去了他耗尽心血才振兴的公司,更背负了天文数字的债务。昔日的朋友、合作伙伴,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电话打过去只剩忙音或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他已尝遍。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将他吞噬。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永不落幕的夜景,霓虹流淌如河,映照着他此刻的狼狈与孤绝。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抚过无名指上那枚婚戒。戒指在昏暗光线里泛着微光,象征着这段被金钱和利益牢牢焊死的婚姻。

迟砚。

他那位名正言顺的妻子。她此刻在做什么?大概又在最顶级的购物中心里,为衣帽间添置新成员吧?她挥霍无度的生活方式曾让他皱眉,却也仅止于皱眉,毕竟,迟家的大小姐,生来就该如此,他周凛河养得起。至于感情?他从不期待,也未曾投入。他们的世界,本就泾渭分明。

可现在,他连供养她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必须和她离婚。

她应该回到她迟家大小姐的位置上,继续她骄奢却无忧的人生,而不是陪着他,一个身负巨债、前途未卜的破产者,坠入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关掉那盏唯一的台灯,走向电梯。

黑色的车缓缓驶入别墅区。

周凛河打开家门,保姆陈妈见到他回来,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先生,您回来了。” 她接过周凛河脱下的外套,低声补充了一句,“太太……下午回来了,在楼上。”

周凛河轻轻地点了下头,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玄关处弥漫着昂贵的香氛气息,但脚下却有些凌乱。几个印着顶级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随意地堆放在地板上,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衣物包装盒,其中一个盒盖甚至半滑落在地,里面一件礼服的裙角垂落出来,那似乎是前年迟砚生日宴上穿的礼服。

他目光掠过那些购物袋,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书房。陈妈拿着他的西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周凛河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份离婚协议书。

这时,书房的门就被一股力道从外面推开了。

迟砚走了进来。

她显然刚洗完澡,身上只随意地裹着一件质地极好的睡袍,腰带松松系着,勾勒出纤细的腰线。浓密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珠。素净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妆容,却无损她的明艳,反而透出一种天然的清丽。

“周凛河,”她的声音带着刚沐浴后的慵懒,“陈妈说你一回来就钻书房?怎么,公司破产了,你躲书房里就能变出钱来?”

她语气随意,甚至带着点惯常的娇纵,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破产”这两个字,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周凛河此刻最敏感的神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她歪着头,湿发黏在脸颊一侧,神情坦然,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看来,有人告诉她了。

周凛河沉默了几秒,没有回答她关于破产的戏谑。只是伸手,将面前那份已经签好他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朝着她的方向推了过去。

“看看吧。”

周凛河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每一个字都透着疲惫。

迟砚看着他——脸色是失血般的苍白,眼底有着浓重的血丝,连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落下了几绺,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西装外套不见踪影,昂贵的丝质领带被扯松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也被解开,露出绷紧的喉结。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颓唐与疲惫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迟砚垂下眼眸。白纸黑字,标题加粗的几个宋体字撞入眼帘——离婚协议书。

“我名下所有能动用的资产,已经清算过了。这套房子、银行账户里剩下的那笔钱,还有北郊那栋小别墅,都归你。”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大概是我现在所有身家的二分之一,债务你不用担心,全由我一人承担。律师那边已经打好招呼,签完字,很快就能生效。”

迟砚看这协议书上的财产分割方案,她知道,这几乎是他最后的流动资金的一半,不,甚至更多。

“迟砚,”他叫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了吧。我能给你的,都在上面了。你不需要背负周太太这个身份带来的任何麻烦。迟家那边,我会去解释。”

迟砚的目光在那份离婚协议上停留了很久。她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终于慢慢敛去了。她伸出手,缓缓地从笔筒中拿起了支签字笔。

她没有立刻签字,而是静静的看着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周凛河,你就那么喜欢她?”

周凛河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他微蹙着眉,眼神中满是茫然:“谁?”

“当然是宋微澜啊!”迟砚对他的反应感到意外,“你为了她都把自己弄破产了,还不离不弃地要跟我离婚,给她腾位置?为了她,你倒是什么都舍得,连自己最后这点家底,也要分一半出来,就为了让我这个碍眼的‘周太太’快点滚蛋?”她叹了口气,“醒醒吧,周凛河,人家都给你搞破产了!”

周凛河骤然蹙紧了眉头,眼睛里掠过一丝错愕。他完全没料到迟砚会抛出这样一个名字,一个在他看来与此刻局面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

“宋微澜?谢昶的妻子?这关她什么事?”

“关她什么事?”她重复着他的话,“那你告诉我,周凛河,这到底关谁的事?你顶着破产的帽子,一身湿透地跑回来,第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收拾烂摊子,不是想着你那些焦头烂额的债务!是急着跟我撇清关系,急着把你最后那点家当塞给我打发我走!不是为了她宋微澜,还能是为了谁?!”

“我不喜欢她。”

“那你为什么……急着跟我离婚?”

“迟砚,你以为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倾家荡产,声名狼藉,和你离婚……”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是为了讨谁的欢心?”

“那……”

周凛河被她问得有些狼狈,更有些莫名的烦躁。他避开她灼人的视线,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我怕拖累你。欠下的债就是个无底洞,我不能再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了。”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周凛河以为她会嗤之以鼻,会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会讽刺他“周总也会有怕拖累人的一天?”毕竟,她是迟砚。

然而,预想中的嘲讽并未降临。

迟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捏着签字笔的指尖,忽然松开了。

笔身落在离婚协议书上,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紧接着,在周凛河错愕的目光中,她伸出双手,抓住了那份推到她面前的离婚协议书。

然后——

“嘶啦——!”

她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扯,纸张瞬间被撕开。

周凛河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嘶啦——!嘶啦——!”

迟砚面无表情,她双手不停地用力,将那份协议书一下又一下地彻底撕碎!纸页被无情地撕大小不一的碎片。然后,她捧着的双手,猛地向上一扬!

“哗——!”

无数的白色纸屑,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暴雪,骤然升腾,又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它们落在她乌黑的发间,更多的,则飘洒在周凛河的肩头上,甚至有几片,轻轻拂过他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周凛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石雕。只有眼睫,在纸屑落下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肩上、发上落满了白色的碎屑,像一场荒谬的加冕。

这漫天飘散的碎片中,迟砚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撞进他一片混乱的脑海:

“这婚,我不离。”

“为什么?”周凛河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他完全无法理解她此刻的举动。按照他对她的认知,一个只懂得享受的迟家大小姐,在得知丈夫破产而且欠下巨债后,面对如此多的分割财产,最合理的反应难道不是立刻签字,拿着钱远离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吗?为什么拒绝?

“为什么?周凛河,”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灯光在她眼中跳跃,那里没有了之前的讥诮,也没有了挥霍无度大小姐的骄纵任性,只剩下清亮的锐利的光芒,像淬火后新开的锋刃。她迎着周凛河震惊的目光,唇角一点点向上勾起。那笑容不再虚浮,不再刻意,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感,清晰,甚至有点张扬,姿态带着一种天生的倨傲,“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迟砚,是喜欢坐享其成,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也懒得跟你装什么贤良淑德。但我不是垃圾。不是那种用完就丢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垃圾!”

周凛河彻底愣住。

破产以来,朋友的背弃、债主的逼迫,世态的炎凉早已将他心中那点对人情温暖的期待碾得粉碎。他习惯性地将迟砚也划入了那个必然会离他而去的行列,甚至提前为她找好了退路,用一种近乎施舍的方式结束关系,仿佛这样就能保全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他从未想过,这个在他眼中只会花钱、天真任性、甚至“恶名在外”的妻子,会对着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就是破产吗?”她走到周凛河面前,带着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带着野性的生命力,“东山再起这种事……我来帮你。”

“你……”他再次试图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帮我?”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他抬起头,看向迟砚,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玩笑的痕迹。

迟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避。

“怎么?”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惯有的迟家大小姐的骄矜,“周总看不起人?觉得我迟砚除了会刷你的卡,就一无是处了?”她顿了顿,下巴微微扬起,“别忘了,我姓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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