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惹相思

曲芙蓉如实答道:

“是外祖母教我的,如何用草药止血、如何用木棍固定伤处。我跟她一起救治过受伤的大雁,后来,在山中,经常遇到被猎人的夹子弄伤的小动物们,我就仿照着外祖母的方法,给它们止血包扎,治得多了,手法也就娴熟了。”

周怀海一边给老货郎接骨复位,一边问她:“吃蟹子吃坏了的解救方法也是你外祖母教的?”

“那倒不是,村旁有条大河,村人捞了蟹子不舍得一次吃完,放到隔日再吃,也常有人吃坏了的,有的能救过来,有的救不回来,听说那些铃医(注1)有用姜的,有用紫苏的,昨夜我瞧着情形紧急,便紫苏和姜一起用,不想却是歪打正着。”

周怀海赞叹:“没想到你竟会审度病势,懂得化裁之道。”又问:“你外祖母可是医家?”

“不是,”提到外祖母,曲芙蓉神情有些黯然。

“外祖父是药农,生前以采药为业,外祖母跟着认得一些草药。”

周怀海问:“我瞧姑娘给那公子用的小蓟草止血,颇为对症,新鲜的草叶好辨认,那干枯的却是难以辨认,没练些时日恐怕不行,莫非姑娘也从小跟外祖父学过?”

“不曾学过,小时候贪玩,外祖父健在的时候,并没有好好跟他学过。也就是去冬,跟着外祖母学了三四个月。寒冬草枯,地里也见不到几样,所认得的实在有限。”曲芙蓉回答。

“那也十分难得,”周怀海赞道,“因此,你只给公子止血,却不给他用药,就是因为此事?”

曲芙蓉无奈地苦笑:“我未曾学过医,不会把脉,不会辨症,更不会配伍,也没有相应的药材,就算再急迫,也不敢胡乱给他用药,生怕再加重他病情。”

曲芙蓉说着话,又抱歉地看向李芸苓和梁振玉。

李芸苓和梁振玉正凝神听着曲芙蓉和周怀海的对话。

周怀海点着头:“你是对的,你虽不是医家,却颇知为医者,对症施药,审慎以对,方为首要。”

李芸苓听到他二人的对话,便知自己错怪了曲芙蓉,忙走过来,对曲芙蓉施了一礼,抱歉地说道:

“姑娘莫怪,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言语抢白你,更不应该推你。”

曲芙蓉忙扶着她:“我怎会怪姑娘?我知姑娘不过是一时情急,说实话,我当时只恨自己没用。”

接好骨以后,周怀海又用两块木板,将老货郎的腿重新固定好,同样给了药丸,叮嘱要休养三个月方可下地走动。

老货郎听了,面中现出为难的神情。

曲芙蓉候着周怀海诊完老货郎,又说道:

“先生,能否请您再给这位夫人诊一下,开个方子,她昨夜一夜未眠,又加上惊惧担忧,夜里山上湿冷,我怕她受了风寒。”说着转向梁振玉。

梁振玉此刻确实形容憔悴,她没想到曲芙蓉如此体贴入微,看向曲芙蓉的目光里满是惊讶。

周怀海已经瞧出这妇人是那公子的母亲。通常人在忧急的时候虽受煎熬困苦,有一口气撑着还无妨。如今儿子无事,她作母亲的,一松懈下来,只怕身体会垮。这小姑娘只是说得委婉。

周怀海心中暗暗称奇,这小姑娘不仅心细如发,竟然知晓“上工治未病”(注2)的道理。

周怀海给梁振玉把了脉,开了方子,道:“不妨,吃几剂药压一压,再好生歇息一下,当会没事。”

曲芙蓉听大夫如此说,便放下心来。她还记着那时梁振玉病倒在嵛阴县乡间客栈,生怕梁振玉此时受不了折腾,又旧疾复发。

那大当家自周大夫道出曲芙蓉昨日的功劳,便一直恭敬地陪侍在一旁,正愁找不到机会拉近关系。他也瞧出曲芙蓉对这位妇人礼敬有加,何况,看这妇人气度派头,来头不小,怕是得罪不起。听到这里,大当家忙吩咐人快去收拾几间屋子,给她们歇息。

梁振玉等周怀海开完方子,习惯地掏了一下衣袖,掏了空,又摸了一下腕间及头顶,又摸了空,这才想起银钱首饰都被他们掠走了,便苦笑着对周怀海道:

“先生的诊资,等我回家以后着人送到元宝镇,先生放心,定不会少了先生的,请先生见谅。”

周怀海道:“好说,好说,”自打上山,他也瞧明白情势,瞧出她们是被掳上山的,当下也只装糊涂,绝口不提别的。

大当家的在旁边见了,忙叫人来,道:“昨儿个你们拿去擦拭保管的首饰,都擦拭好了,还不快拿回来?快去,统统拿来。”

曲芙蓉也不理会大当家的他们,见周怀海给梁振玉也诊过了,放下心来,起身过来谢他。

周怀海道:“你先别忙谢我,容我给你也诊一诊脉。”

曲芙蓉讶异道:“我?”

周怀海道:“我瞧姑娘走路不稳,步履虚浮,面容苍白,头部是否有受过伤?”

听到周怀海如此一说,梁振玉和李芸苓都仔细地打量曲芙蓉。

曲芙蓉道:“先生真是神医,我这脑袋是受过撞击,”她说着飞速地瞟了一眼五当家,五当家连忙转过头去瞧向别处。

她接着道:“头一直晕晕乎乎的,还有些发哕,不过我都忙忘了,先生这会子说起来,才觉得头还是痛的,还发晕。”

她说的是实情,一晚上,光瞅着夜光,听着鸟叫,盼大夫了,没顾得上仔细体会,自己哪里不舒服。

李芸苓急忙过来扶曲芙蓉坐下,让周怀海诊脉。

周怀海给曲芙蓉诊了脉,开了药方,嘱她静静地躺着休养。

大当家的忙着人送到厨房煎药,又通知沈厨子将早饭送来。

没多时,沈厨子即同几个人送来馒头米粥小菜等饭食,还有一盆大大小小的水煮蛋。

这沈厨子自昨夜到如今,不曾得闲,熬煮紫苏姜水、煎药做饭,不过看起来腿跑得挺溜,对曲芙蓉更是殷勤有加,特意在她面前放了两只水煮蛋,说是野地里捡的。

曲芙蓉没胃口,只喝了点米粥,那两只水煮蛋,她揣了准备留给老货郎补补,腿好得快。

苏莫寒仍昏寐着,梁振玉她们也没吃几口,而后,大家也就分别去大当家安排的屋子歇息。大当家专门安排两个人小心地将苏莫寒送到一间屋子里。

曲芙蓉央求周怀海,能否等苏莫寒病情好转一点再下山。周怀海也知此地山高路远,求医不便,加之昨夜也是赶了一宿的路,便和周远志暂留此处。

傍晚,曲芙蓉正歇息着,忽然觉得身旁有人,睁开眼睛发现是豆花,两只眼睛一眨一眨正瞧着她。

曲芙蓉很惊讶:“豆花?你不在公子那里守着他,怎的在我这里?”

“公子让我过来守着你,”豆花道。

“公子让你守我?如此说来他已经醒了?晌午去瞧他的时候还未醒,那会夫人还在担心呢,对了,夫人呢?还在公子那儿么?”

“刚刚公子醒了,李姑娘就送夫人回去歇息去了。”

“不能扔他一人,豆花你快回去吧。”曲芙蓉有些着急。

豆花说:“对了公子还说了,等你醒了,就让我回去告诉他,”豆花说完即往外走。

曲芙蓉叫住豆花:“等等,公子怎么样了?”

豆花回身道:“公子他,他不舒服。”

“啊?”曲芙蓉一下子坐起来,“你快说,他那里不舒服?”

“他,头疼,心口疼,还有,”豆花回想着道。

这还了得,曲芙蓉打断她,“行了,豆花,你别说了,你快去请周大夫,我先过去守着,”曲芙蓉一边说着,一边急忙起来跑出去。

苏莫寒正坐在桌前盯着敞开的门外,忽见曲芙蓉自山路上走来,不禁欣喜,正要抬脚出门去迎她,又慌忙停住,一转念,躺到床铺上,闭上眼睛。

曲芙蓉进屋走近苏莫寒,看到他闭眼躺着,便轻声自语道:“豆花不是说醒了么?怎么又困了?大夫的药有没有效啊?”

她抬头见苏莫寒身后的窗户打开着,吹进来的风已经有些凉意。

曲芙蓉轻手轻脚走过去关窗户,一转身却发现苏莫寒正瞧着她。

原来苏莫寒正听着曲芙蓉自语,忽然发现没了动静,便睁开眼睛寻找她。曲芙蓉突然转过身来,正好撞到苏莫寒的目光。

曲芙蓉眼睛一亮,惊喜地奔过去:“公子你真的醒了?太好了。”苏莫寒两眼定定地瞧着她,似是有些愣怔怔的。

曲芙蓉只当他刚刚醒来还未十分清醒,忙问:“公子你怎么样了?哪里还疼啊?”

苏莫寒发出一声低吟,“唉哟,我头疼,”眉头蹙起,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曲芙蓉瞧着他痛苦的表情,十分着急,安慰他:“你先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会来。”连忙往门口奔去,想瞧瞧周大夫怎么还没来,却听到苏莫寒说,“不用大夫,有你就好。”

曲芙蓉转回身来,瞧瞧苏莫寒,轻声叹道:“我又不是大夫,我有何用?”

“你……我是说,不用叫大夫,这会儿又没那么疼了,我自己揉一下就好了。”苏莫寒自己拿手揉着额头,看起来虚弱无力,手似乎抬不起来,重若千斤的样子。

瞧着苏莫寒的样子,曲芙蓉情不自禁地想帮他揉揉,手刚要触到他额头,又缩了回来。她正在左右为难,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周大夫终于来了。

苏莫寒见到周大夫进来,有些无奈,他只是想等曲芙蓉醒了,过去瞧一眼。从昨儿到眼下,他一直不清醒,都不知曲芙蓉如何了。也不知豆花怎么传的话,让曲芙蓉真的把大夫叫来了。他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曲芙蓉见周大夫进来,连忙对周大夫道:“先生,您快瞧瞧我家公子怎么了?方才他说头疼,对了,先前他还说心口疼。”

周大夫给苏莫寒诊了脉,瞧瞧他面容,道:“看这脉相,恢复得不错,回头我再调一下方子。至于他这心口疼,应是内伤未全愈,瘀血未尽,稍候,我给他再扎几针。”

曲芙蓉看到周大夫自袖中取出一个细小的木盒子,打开盒子,丝绒的地子上面,排列着几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银针一端细长,另一端被银丝缠绕着,大概是用来捏住的手柄。这就是神奇的银针?

周大夫用两只手指掂出一根纤细闪亮的银针,对看得发愣的曲芙蓉道:“姑娘还愣着做甚?快给你家公子解开衣带。”

“啊?!”

(注1.铃医:走方郎中,游走江湖的民间医生。铃医以摇铃招徕病家,固而得名。2.上工治未病:高明的医生施治于病发之前。出于《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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