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仪等了整整一夜,瑶华宫毫无动静。
贴身宫女阴沉着脸,毫无血色从外边走进来,道:“小主,柔妃好像没用糕点,您也太心急了,那会就不该用贵妃娘娘压她。”
若是没人都送一份,或许柔妃还不知情就吃了下去。
“你懂什么!”舒小仪掌心重重拍在桌上,“她处处小心,我就是要用贵妃娘娘的势力,她才可能会吃一口,不然她怎么会吃。”
宫女摇头,站在边上沉默不语。
好在现在没有皇后,不用日日请安,不然舒小仪顶着一双熊猫眼到甘泉宫,在贵妃面前打盹可不会放过她。
今儿天气不好,殿外狂风大作,一副山雨欲来模样,是要下雨了。
每日清早尚食局按例送来各宫份例,今日因为天气原因晚了些,舒小仪不疑有他用下糕点。
……
甘泉宫。
赵贵妃准备妥当,派宫人打探多次,都是无功而返。
“长春宫呢。”
赵贵妃捏着密报的手指微微发白。窗外雨丝如帘,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压抑。
“回娘娘,舒小仪昨夜到今早一直闭门不出,并未有任何异常动静。”前来禀报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贵妃将密报随手丢在案上,美目微眯,心中暗自思忖。
舒小仪向来与柔妃不对付,两宫都闭门不出没有丝毫动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正想着,又有宫人匆匆来报:“娘娘,长春宫传来消息,舒小仪服用尚食局送来的糕点后突然暴毙!”
“什么?”赵贵妃猛地站起身,大袖扫落了案上的空置的茶盏,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宫殿中格外刺耳。
她稍作镇定,立刻吩咐道:“备轿,去长春宫。”
当赵贵妃踏入长春宫时,殿内已是一片混乱。
舒小仪的尸体横卧在榻上,面色青紫,嘴角还残留着糕点碎屑。
贴身宫女跪在一旁,早已哭得梨花带雨。
“这是怎么回事?”赵贵妃冷声问道。
宫女哆哆嗦嗦地说道:“今晨尚食局送来糕点,小主如往常一样用了,谁知……谁知突然就……”
赵贵妃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舒小仪的尸体,又命人取来剩余的糕点。
掰开一块,馅料颜色正常,是用杏花做得馅料。
静思眼尖,垂头在她耳边道:“里边的杏花馅,好像是舒小仪昨日给阖宫送得糕点。”
赵贵妃心中一凛,立刻吩咐:“将甘泉宫的杏花糕取来,还有尚食局管事,负责给长春宫送糕点的宫人,一个都不许漏。”
这件事还没闹到潇霁光跟前,她要快些处置为上。
很快,相关人等都被带到了甘泉宫。
司膳战战兢兢地说道:“娘娘明察,每日的糕点都是按例制作,绝无差错。食材都是经过严格查验的,妾身实在不知为何会这样。”
负责送糕点的宫人也连连喊冤:“奴才奉命行事,一路上未曾有任何停留,也未打开过食盒。”
赵贵妃看着众人,眼神冰冷如霜。
她命人将糕点送去查验,很快就有了结果:糕点内心的馅料中掺入了剧毒鹤顶红。
赵贵妃:……
静思犹豫再三:“可要请柔妃来?”
赵贵妃头疼捏住太阳穴,“再查一查,看看尚食局有什么遗漏。”
宫人又找了一遍,皆是无功而返。
“糕点里头有毒的馅料是昨日的杏花糕,宫中为了以防万一都会多留几日,让主子们交上昨日的杏花糕,或许可以试试。”
拿不出的那位自然心中有鬼。
雨丝斜斜掠过窗棂,宫人冒着雨,将一盘盘糕点摆在赵贵妃眼前。
赵贵妃望着案头堆积的杏花糕,独缺了瑶华宫的那份。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手中罗帕,忽然冷笑:“现在去请皇上来。”
潇霁光踏入长春宫时,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药香与血腥气。
赵贵妃半跪在舒小仪榻前,用帕子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泪,见他来了,立刻伏地行礼,声音带着哽咽:“皇上,臣妾来得晚,没能救下舒小仪。”
皇帝目光扫过舒小仪青紫的脸,眉头紧皱,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缓步走到案前,看着那些被掰开的糕点,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赵贵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禀报,末了说道:“皇上,如今线索断开,臣妾才会想到这个法子,柔妃那儿至今未交出昨日的杏花糕,其中定有蹊跷。”
……
清音阁内,阿芙不急不缓。
宫人忙着将物件都搬到曲台殿,不过一会儿,兰珩走来道:“主殿都准备好了,主子现在就能搬过去了。”
“赵贵妃请了皇上,主子现在可要过去?”
阿芙摇头:“不急,等刘公公来。”
背后之人从来不是舒小仪,而是赵贵妃在推波助澜。
她并不着急,宫人有条不紊收拾剩下的东西,等一切收拾妥当,刘庆宝方来了。
“柔妃娘娘,皇上此刻正等着您呢,还请您走一趟。”
阿芙使了一个眼色,兰珩点头示意,她便跟着刘庆宝到长春宫。
不多时,阿芙到了长春宫,她神色淡然,丝毫不见慌乱,行过礼后,静静立在一旁。
“柔妃,为何不将昨日的杏花糕送来?”潇霁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阿芙微微福身,语气平静似早有准备:“回皇上,臣妾生产之后身体多有不适,这几日又在为搬殿的事劳心,昨日的杏花糕就让宫人拿了下去,现在正让宫人找着呢。”
赵贵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道:“可真是巧了,偏偏出事的糕点馅料与昨日的杏花糕有关,其他宫就是吃完了也坦坦荡荡,送空盘子过来,柔妃这儿却无物可证,连盘子的影都没。”
柔妃抬眸看向赵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贵妃娘娘是急着给臣妾定罪?从尚食局制作、宫人运送,各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为何就认定是臣妾所为?”
两人在潇霁光面前针锋相对,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柔妃。”潇霁光没了耐心,“一切都要有证据,你就是没了糕点,送空盘子来贵妃也不会怪罪。”
他微不可察地叹气。
“你出身低微,性情柔顺,朕以为你会一直坦坦荡荡。”
阿芙抿唇,低垂着头不再争辩。
良久,贵妃出声道:“皇上,那此案……”
“你虽育有大皇子和二公主,但谋害妃嫔不是小罪。”潇霁光皱着眉。
阿芙:“皇上若信,就等等臣妾可好。”
“阿芙……”潇霁光终有不忍,他宠幸阿福之久,将她一手扶持,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赵贵妃隐隐不安:“皇上,若是柔妃作假……”
“不会。”潇霁光冷冷看了她一眼,打断道:“贵妃不急,就再等等吧。”
阿芙娇气一笑:“多谢皇上。”
妃子撒娇撒手段,说到底都是为了顶上人高兴,潇霁光虽然不喜这类女子,但手段用在他身上,只要无关大雅之堂,他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稍一会儿了,兰珩就来了。
潇霁光气笑了。
他先前只是猜测,阿芙早生产完了,他可真把自己当瑶华宫的人了。
“你倒是忠心耿耿。”
兰珩唇角扯了扯:“皇上谬赞。”
瑶华宫的糕点被奉上时,赵贵妃气绿了脸。
“皇上,有毒的是里边的馅料,而馅料是舒小仪做得杏花糕,会不会糕点一开始就有毒,下毒的人又正是舒小仪?”兰珩漆黑的瞳带着笑意,“不如查一查长春宫,以防舒小仪身边,藏了杀人的鬼。”
“兰公公的意思是,害死舒小仪的凶手在长春宫,那背后的奴才敢这么做,也是受了他人授意,到头来,还是要找背后的人。”
兰珩端起糕点,掰开一小块递给贵妃:“贵妃娘娘认定了是其他人要害舒小仪,可奴才认为,这盘糕点里边的杏花馅,从一开始就掺了毒,娘娘您瞧,花汁渗出来的水,染了糕点的皮。”
赵贵妃指尖发颤。
她拿起掰碎的糕点,此刻仔细看,果然和他说得一般。
潇霁光见此,下令搜了长春宫宫人住处,果然搜到了一包鹤顶红。
正是为舒小仪出谋划策的贴身宫女。
赵贵妃认识她,从甘泉宫出去的宫女。
舒小仪先前就有保不住胎的意思,左瞒右瞒,她人微言轻,终究包不住这团火,又有慕容小仪在前……
潇霁光头疼后宫这点琐事,都是开枝散叶,吃吃醋争争宠,无伤大雅的就罢了,可一个个心肠歹毒。
“既是她自己做得孽,自己受了也怨不得他人。”潇霁光是看着阿芙说,“贵妃主持六宫,朕不想再听到那个宫中出了人命,是谁害了谁这事。”
“先皇后最是公正,她在那几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事。”
潇霁光语气冰冷,满不在乎。
赵贵妃当然没这个胆子像先皇后一样,她要得可多了去了,自然做不到问心无愧。
“臣妾明白。”
送走潇霁光,赵贵妃心有余悸,上下打量一番阿芙,道:“本宫只清楚妹妹从前是朵不闻不问的娇花,今天一见忽然发现,妹妹已不是角落无害的花,也和我们一样,从根里烂了进去。”
她做高高在上的执棋人,却发现阿芙和他们其实也是同一类的人。
阿芙抿了抿唇,垂下眸子当做不知:“臣妾不知娘娘何意。”
赵贵妃刮了她一眼,带着宫人浩浩荡荡离开。
阿芙回到曲台殿心事重重。
夜间,潇霁光来了。
他喝了酒,带来一身酒气。
阿芙站在廊下,她穿得单薄,风微凉吹在身上带来一阵刺骨寒意。
潇霁光站在阶下,刘身后宫人不知在何时离开了。
阿芙打了一个寒颤,壮着胆子迎上去,被他挡开,她让出一门前的路,潇霁光走了进去。
主殿更为奢靡,从入门的花瓶,到里边罗汉床案几上的东青釉荷叶杯,无一不精巧细致。
“这些你从前都不爱用。”潇霁光记得她从前喜欢雅致的用具。
“花瓶颜色盛了些,不过现在够你的身份,再有从前那套就不妥了。”
他说什么阿芙就顺着她。
此刻倒也怪异得形成了其乐融融景象。
若是忽略潇霁光身上的酒气,以及发红的眸子。
“这个镯子熟悉吗。”潇霁光从怀中取出一只镯子,自顾自说:“里边的香料和皇后宫中的气味很像,朕让人查了,里边是让人不孕的药。”
潇霁光一路走来并不顺风顺水,母妃早亡又有和他不对付的嫡母,后来生了间隙的父亲,在阿芙和贵妃面前不查是假,后来等她们离开,自然又派人重新检查,以及舒小仪身上用具。
手镯是从舒小仪手腕取下,阿芙当初注意过,自然熟悉,现在听他讲,发现气氛越来越怪异。
白日不宣是假,晚上来秋后算账才是真。
阿芙敛住笑:“臣妾记得这只镯子,当初贵妃说,是她所赠,皇上是有什么新发现了?”
“贵妃也同朕说过,当初这只镯子经过你的手。”潇霁光已经沉下脸。
“绝无可能!”阿芙斩钉截铁,“臣妾从未动过舒小仪的东西,也没送过舒小仪东西,臣妾和舒小仪关系算不得好,怎会无故动她的东西。”
话音落下,潇霁光的脸更沉了。
她和舒小仪的关系明眼上已经火深水热的地步,现在这一通说明,直觉心中有鬼。
阿芙看着他的漆瞳,良久,潇霁光像是做出了妥协。
他道:“朕自然信你,信你柔顺乖巧,娇气不失去分寸。”
“阿芙为朕做一件事吧。”他嗓音极轻,手上擦拭阿芙眼尾的手也同样温柔。
“太后暮极,朕忧与国事,近些日你不必去甘泉宫请安,为朕在太后跟前尽一尽孝心,伺候她用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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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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