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啊,荒唐,这算是什么秘史!荒唐至极!虚假!虚假!”案上的老仙花白的胡子止不住的颤抖,脸都气白了,读的断断续续,欲言又止,每读几句便长吁短叹。
欲芜倒是听的入迷,用右手撑着下巴,指头往上眉眼处,是一块明艳的红色胎记,杏眼微眯,小嘴轻轻嘟起,鬼嘁嘁地望了眼正在讲课地老神仙,才轻轻碰了碰她前面端坐着的阿音,道:“兄长与兄嫂难道当真是为了什么神魔休战,世间和平才成亲的?”
她口中的兄长和兄嫂,便是方才那老仙读的扶桑秘史中的神界太子十里,魔界公主长兮。
而她询问的人阿音,则是神界这几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奇才,青丘的小公主,生的极美,酷爱穿明黄色的衣服,很是温婉可人,也是天界唯一一个对她友善的神仙。
阿音没有转身,轻轻瞟了一眼老仙,才说:“按秘史所言,二人成亲是极好的壮举。平息了神魔大战,拯救了无数生灵,无论是否包含其他感情,我们外人怎么说得清。”
欲芜点头,觉得阿音说的对,又想到秘史中还说了,魔界太子长亭一战成名,威风八面,那他又长的何种相貌呢?兄嫂是他的妹妹,生的极美,想必他也不差,她又抬眼瞥了一眼老仙,道:“阿音,前些年你随青丘去魔界给魔君祝寿,可曾瞧见那魔界太子长亭?”
阿音顿了一会,背脊都僵硬了,轻轻咳了一声,道:“一言难尽啊。”,阿音隐隐想起了那日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狠手辣,不讲情面。那日给他倒酒的魔奴不小心碰翻了他的酒,就落的个灰飞烟灭得下场,也是可怜。”
欲芜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觉得有点失望,正欲说什么,余光中瞥见老仙往她们俩这望了一眼,老实了一会,才说:“这般心狠,相由心生,想必定然长得奇丑无比。”
阿音不赞同的摇头叹气,道:“错了,比皮囊,天上人间怕是无人能及。”怕欲芜不信,阿音接着说:“真真切切,绝无半点假话。我同你说,阿姐酿酒通常都难以下咽,可自从阿姐将那太子的画像张贴在门口,从此生意络绎不绝。”
欲芜点头,表示赞许,毕竟离歌姐姐的酒是真的难以下咽,道:“能让你姐姐的酒都能卖出去的长相,那自然非凡。”想到这她没再说话,老实了,十分认真的听完了老仙的课。
这秘史课虽枯燥了点,但比那法术课强少许。一刻钟后,秘史课结束了,众人一哄而散,她笑着跟阿音道别后,便寻了个由子,支开了跟着她的女仙娥,东摸西拐的寻个地方跳下了凡界。
是,她想看一眼魔界太子长亭。虽说幼时经常看天庭的话本子,那里都把他描写地凶神恶煞,面目可憎,不过神魔自古两看生厌,当不得真。
欲芜今年六百余岁,是神界最小的公主,排名十六。被帝君下了禁足令,去不得别的地方,且陪伴她六百多年的只有许许多多的人间话本。
因着她出生时天降不详,有祸乱神界的命格,又天生筋脉不足,无法习得高阶的法术,神界之中人人唾弃,人人厌恶。
帝君自然也厌弃她,命她终身只能在蘅芜宫与老仙的仙阁案中走动,这就是所谓禁足。
一般女孩贪玩的年纪,她却终年被关在蘅芜宫,想来也是可怜。
*四百年前
年仅两百岁的欲芜耐不住性子,偷跑去了瑶池仙会,被发现后,帝君当着瑶池众仙家的面,罚她受二十鞭惩仙鞭。
惩仙鞭是神界用来惩罚那些犯了神界条例的罪人,每一鞭子打下去都是蚀骨之痛。
她却跪的端正,绝不低头,咬牙承受,近乎贪婪得抬起头望着四周。
可在她的眼里,这些人是面无表情的枯木像,是毫无同情心的狠心人,连目光都不愿往她身上瞧一眼,仿佛看她一眼,就会招惹什么大灾祸一般。
她那一刻忽然明白了,世人要是厌弃你,便会一直厌弃你,人人厌弃,世界便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她想着瞧一瞧,世间却想着怎么才能让她瞧不着。
可她就是不甘!
她咬牙,满口鲜血,道:“帝君今日不妨抽死女儿,不然女儿存在一天,神界终会不安一天,女儿争取活它个千千万万年,让帝君您不安千千万万年!”
帝君大怒,不顾仙家颜面,从座上起身向着她用力的挥出了一掌,道:“大逆不道!本君今日便除了你这个逆女!”
她闭着眼,梗着脖子想强撑着,抬手狠狠地抹了一口嘴角的血,白色的纱裙上血迹斑斑。
死了就解脱了!
掌风却没有打在她身上。一个穿着一袭黑红相间长袍的男子,救了她。
男子将她拢在怀中,单手化解了这一掌,开口,声音低沉浑厚,颇有磁性,语气也颇为嘲讽:“帝君,也未免太狠心。”
欲芜靠在他的怀里,呆愣了几秒,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想到那一掌,心有余悸的抬眼望向他。
他细长的眉微皱,眼睛狭长半眯着瞧着天帝,眼角处的那颗朱砂痣显的他格外慵懒,薄薄的唇半抿着,向上勾起。
黑发狂放不羁的散着,前头发尾带着两片银色的发扣,镂空的花纹隐隐约约是一对字。
他的脖子上缠着一圈红绳,红绳的尾向着锁骨处往下延伸,不知尽头。
手腕脚腕上也同样缠着红绳,颇为妖娆。
腰间系着一对鸳鸯佩,穿着黑底红纹的袍子,红底黑色的靴子。
欲芜眼睛蓦地瞪大,这……
这怎么……同话本中魔界太子长亭的描述如此相似,只是眼前的这个长的格外好看,格外的……邪媚,话本子上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天帝恼怒,道:“神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男子嗤笑,道:“帝君这话说的有意思,我若想管,你彼时就成了阶下囚。”
瑶池之上众仙家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今日怎地突然就赴宴了?也忒猖狂了!
天帝脸色红涨。却只得道“放肆!”二字,奈何不了他。
男子把欲芜放下,侧了个身,从袖中掏出一个长相奇特的果子,直视天帝,道:“我不动武许多年了,今日就凭这扶桑神果换她一命。”
欲芜愣。???莫不是她听错了?
扶桑神果,万年开花万年结果,长在魔界禁地,只有至阴之体才能靠近扶桑神树,至今以来,不过才成熟一树,可这人...
莫非他真的是太子长亭?!
天帝听到扶桑神果,往前走了两步,扶桑神果,不可遇不可求,谁不想拥有?顿了顿,迟疑道:“当真?本君的废柴女儿可值不得一颗扶桑神果。”
男子将手上飞舞的红绳又重新裹了裹,低头轻笑,颇有几分自嘲的味道:“当真。
那男子却在救了她之后,拢了拢袖子,消失了。欲芜这辈子虽没见过多少神仙,可是没一个比他还要好看的,没一个有他狂妄。
欲芜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叹了口气,是了,她想知道救她一命的到底是不是太子长亭。
如果是,报恩,了却心愿。如果不是那她也不回这个冷冰无情的神界了。只是扶桑神果的恩情委实还不起。那该如何报答他的恩情呢?
想起从前同阿音交谈得到的消息,离歌姐姐的酒铺就在渝州城内,找到那个酒铺子,就知道当年那个救她的人是不是太子长亭了。
毕竟这位魔界太子孤傲狂妄的很,画的画像一般留不得,他嫌丑。余下的画像,她所知道的就是离歌姐姐的铺子,看一眼画像,便知。只是知道长相后又去哪里找他呢?
欲芜望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飞快的抹了把眼泪,揉揉了酸涩的鼻子。人间热闹非凡,不似神界那般冰冷无情。
欲芜走了几条街,终于让她看到了一家名叫桃花酿的酒馆。酒馆门前全是姑娘。
兴许是这儿。
她就等在这儿,等她们散去,她就进去瞧一眼。她就坐在铺子门口的桌子边,闲着无聊看看随身带的话本。这一看,看的人家酒铺子关门。
她暗自懊恼,只能趴在桌子上等着天亮开门再进去看一眼了。
店小二看到她,踌躇了几步,还是跑了过来:“客官,咱们店打烊了。”
她站起身问道:“那,何时开门?”
“明日卯正二刻开门。”
“那不知……贵铺有魔界太子长亭的画像吗?”
店小二闻言笑了笑,摆了摆手:“客官别打趣了,像我们这种小酒铺子哪里来的魔界太子长亭的画像呢?”
“不好意思冒犯了。”
“不打紧不打紧。客官一个女儿家,还是趁着天没黑透赶紧回家吧。”
欲芜轻轻抿嘴,她已无家可归,道:“无碍,对了。此地不是渝州城吗?”
店小二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闻言摇头:“此地是金陵,离渝州城不远。”
“那请问渝州城怎么走啊?”
“出了城一直往东走,但是客官,渝州城内现在不太平啊。”
“为何说渝州城不太平啊?”
“据说有魔族在内啊,客官口中魔界太子长亭的画像就在城内一家名叫归去来的酒馆里。”
欲芜点了点头道:“多谢。”
归去来,归去来,真是好名字。
欲芜用头上的钗子换了个灯笼,一路向北,可城门紧闭,凝神后,她用法力堪堪飞过城墙,落地休息了一会才继续赶路。
天黑透了,城外无光,只有月华似水,万籁俱寂。
神界神君殿,帝君与老仙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的命盘。
老仙摸了摸胡子,神色凝重道:“这欲芜公主的命盘突然大变,帝君,恐怕事有蹊跷。”
帝君道:“两百多年前瑶池仙会之后,欲芜的命盘便发生了变化。四百多年又生变故,不知是何缘故。”
“小神也不知。”
“明日你去替欲芜好好测一下命格。”
“遵旨”
帝君盯着那命盘,上面的脉络四通八达,交错繁杂,他这废柴女儿命格怎会变?
欲芜不知走了多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本就筋脉不足,不能长时间使用仙法,更何况走这么远的路。
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了下去,稍微休息了一会,突然四周散发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香臭混杂很是刺鼻。她眼睛也有点儿模糊。
……!这莫非是!失明草的味道?!欲芜在仙阁案中学过这种草药,这是凡间人口贩子惯用的迷药,老仙还特地找来给他们闻,同方才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她赶紧扔掉灯笼,踩灭,捂住鼻子站了起来。
欲芜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拔腿就跑。没有了灯笼,也没有月光,眼睛也近乎失明。凡间女子天黑在外行走本就容易被歹人盯上,她失策了。
可她不想被抓住,被抓住,就可能没有机会知道当年救她的人到底是不是太子长亭了,可能就要被卖进青楼当风尘女子了。
“快来快来,人往前面跑了。”远处有一粗狂的声音响起,离欲芜不远。
欲芜咬牙,躲在一个石头后,便用了仅存的一点法术把自己也变成了石头,现下她的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只能祈求自己的法术撑得久一点。
“怎么回事?明明往这边跑了,人呢?”男子的声音颇为恼怒。
“可能往前面跑了,我们继续追。”同伙的声音也很着急。
欲芜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松了口气,维持石头的形态在原地,老仙说失明草的药效半个时辰就可以自动消除。石头的形态能撑就多撑一会,比较稳妥。
欲芜不过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了不远处有男女说话的声音,她整个人又极度紧张起来。
女子声音爽朗,语气试探的询问:“昨天我新酿了酒,你要不要尝尝?”
男子开口拒绝了她:“不尝,你酿的酒难以下咽。”他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也是进步了一点的。”
随后好一会儿二人都没有说话,好似是停在了她面前。
欲芜突然感觉到莫名的紧张,默默地提了一口气。
有人轻轻的敲了敲欲芜变的那块石头,欲芜心虚,能看出她真身的定然不是一般人,索性她变回了原形,蹲在原地,解释道:“我并非故意偷听,只是方才中了别人的失明草,才变作石头躲避,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一阵沉默后,女子开口,迟疑的语气:“你不是......?”话未说完,却被男子打断,男子接过女子的话,轻声道:“无妨。”
欲芜松了一口气,爬了起来,眼前黑漆漆一片,她默默地站在一旁,待失明草的药效过了,她便继续走。
女子见她这样,开口问道:“瞧着姑娘像是要去哪里的样子。”
欲芜点头:“我要去渝州城找一家叫归去来的酒铺子。”
......
又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女子才道:“不知姑娘要去酒铺子做什么?”
欲芜从她波澜不惊的语气中硬是听出了咄咄逼人的意思,顿了顿才道:“我是......我...我就是想去目睹一眼魔界太子长亭的尊容。”
…………
紧接着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修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