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价还价不是伊狸的风格。

怜香惜玉也不是风凌的风格。

错盘的纠葛，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踏进了彼此厚防的城池。

是连伊狸都没意识到的低姿态。

于他，她的确该放低，但试图用撒娇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从前没错，今晚却犯了死忌。

她怎么能用撒娇让他同意让她去看她父母，去他风家敌对的门户祭祖。

这本就是伊狸这个名字存在伊始，“贝槿妤”该被丢弃。

她到底在想什么？

懊恼局促让她在意识自己过分之后，躯体都变得僵硬。

风凌察觉到她握紧的双拳，拇指都开始发白。他靠近她一步，刹那，伊狸往后退了一步。

她大脑一片空白，往后退步是她情不自禁的反应。

以至于，场面变得更凝滞。

呼吸也带起冰寒的半顿。

风凌手往后，一把扣住伊狸白皙的脖颈，用力，摁着她的脖子把她压到自己面前。冰硬的嗓音，掺杂浓热的呼吸，他盯着她，瞳孔泼墨般的黑，裹挟威胁。

“刚刚说的话，怎么不再说一遍？”

伊狸面前都是他的声息，她没动。

风凌的力气又加几分，“刚不是挺有勇气？声音呢？”

霎时，伊狸屏息下来。

这次，她不再说话，所有的镇定都被惊惧的瞳色取代，视线不受控地也被雾气遮挡。她想摇头，颤抖的呼吸却先一步乍泄出来。

“老板......”

“喊我风凌！”他真怒了。

他本就不喜伊狸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喊他老板，与他拉开距离。

他要她次次都顺着他的意思，喊他其他人谁都不敢喊的名字。

——风凌。

伊狸哪来的勇气真在这时候喊出这两个字。

只让求饶的目光在对峙间让他深感凌迟。

风凌的呼吸似被勒住，那份许久不见她的不耐，这下也像被刺激，统统流泻出来。

“是我给你的不够多？还是什么？”风凌紧盯逼问，“你又想做回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贝槿妤！”

上一次，就是大半年前，他和风桀恒因潮中河的归属起争执，她和他闹矛盾，让贝槿妤又变鲜活。

那这次呢！

风家的资产，汪家的投诚，所有都快要步入正轨。

偏偏这种时候！

“你就这么想让伊狸这个名字活在夜场！”风凌问她，“还是说，你就是想等所有都快准备好了，来摆我一道？”

“......”伊狸下意识想摇头，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句“你就这么想让伊狸这个名字活在夜场！”，还是让她懵了。

这下，辩解的话都被嗓子眼的酸涩堵住。

心被揪的更紧。好难受。

伊狸的表情已经露出难忍，风凌终究没让纷争发酵。

他猛然松开了她的衣领，伊狸没站稳，人往后踉跄了好多步。

“明天上午十点，我要在风家门口看到你。”

下了最终通牒。

风凌走了。

那道被狠狠摔上的门，伴入静谧的房间，伊狸的呼吸也被他带走了。

徒留狼狈的心，还在难堪地跳动。

“啪。”

“啪嗒。”

接连的几滴温热，砸在她撑坐在地上的手背。

伊狸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意外，湿的。

她以为自己从那一年被赶出房子就不会哭了。

但这次为什么......

她胡乱地抹着脸，可越抹，脸越潮湿，积压在心口的情绪也在她埋头蜷缩的瞬间，开闸一般地，全部宣泄出来。

这下。

前所未有的痛快。

-

无论是金丝雀，还是笼中鸟，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收拾好所有情绪，隔天的上午，伊狸还是黑色着装，端正地出现在了风家别墅门口。

今天是风老的送别会，来的无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风家多年至交的京城名门，也有风凌自己商场上新结交的人脉，总之，门庭若市，风老的送别会让风家别墅都变得比平日热闹太多。

但真抱真心来祭奠风老的，怕不是没几个。

这种大门户的除了风凌平时必要会交流的，其他都难得能碰上他。

那想巴结上这新任风炀集团的总裁，没有比今天更适合的场合。

这不，伊狸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京城黎家那个都没名分的三儿长辈，蒋姝丽，在拉着黎家小女儿非要去认识站在正中心的风凌。

伊狸稍微听到了点儿。

“快啊，怎么磨磨蹭蹭的，你爸昨天怎么和你说的来着？”蒋姝丽不停地催着脸色难看的黎笙。

那黎家小女儿看起来也就刚成年没多久，一身严肃的黑色长裙，已经是不耐烦想骂人的样子。

在别人延期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办的送别会上攀姻缘，不讲规矩，晦不晦气？

“快啊！那不就是你想认识的风家长孙吗？”蒋姝丽扯着嗓子攀关系，像是就怕其他听不到，是她黎家先定的这门关系。

“你有病吧！”忍无可忍，这黎家小女儿直接甩开她手，开骂，“滚远点儿！”

旁边的无不看戏。

就连风凌都闻声看来，神色幽深。

恰好，视线穿过人群，他看定在门口沉重黑色套装的伊狸身上。

她听他的，准时来了。

风凌脸上的表情很微妙，伊狸读不懂他什么意思，只是还没反应，就被早等着她的邹承瑞拉了进去。

“慢慢吞吞，一会儿送别会都要开始了。”邹承瑞念道。

伊狸没什么心情，也就附应了下他，“乖乖”站到风凌身边。

这一站，其他大家族有声望的长辈脸色可都不对劲了。

以后想攀关系的，脸色难看；只想看热闹的，更起劲了。

这其间，脸色最难看的还得是风家自己。

今天是送别风老，风家除了还躺在病床上的风桀恒，其他人都出席了。

长孙，风凌；大儿子，风焱一家；二女儿，风熙一家；还有风桀恒从外边领回来的那个小姑娘，风妍。

伊狸见过风妍，在风桀恒的病床边。

年纪小，心思太杂，伊狸对风妍的第一感觉。

伊狸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不需要她对她有什么好印象。

只因风妍现在是除了风凌之外，风老认定可以收养留在家里的风家一份子，她伊狸不过是一个外人，少接触为妙。

但从伊狸进场一开始，风妍针对她的目光就没少过，连旁边的风凌都感觉到不适。

他只是看了眼身边神色自若，毫不受影响的伊狸。

等差不多人到齐后，仪式的流程开始进行。

全程，伊狸脑子都是涨的。

眼前送的是她家的仇人，她还跟随念着虔诚送故人的话，要让爸妈知道，不孝至此，死都不瞑目。

伊狸煎熬完了流程。

好不容易逃离人群，她呼吸不畅地想找烟，却在别墅后面突然听到清脆的打声。

“啪！”

像是什么被打了。

“我让你动手！你就是这么让她肆无忌惮出现在这里的！”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的居然是让她不适的风妍，还有她刚刚都没注意来了的汪倾竺。

而那一巴掌，打的是风妍。

被打的居然是汪倾竺。

想来那个“她”。

说的是她，伊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