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窥端倪

外界的光亮消失,陆奺辞看下脚边,是一条窄小拥挤的木梯,下方不见光亮,浓重的湿气扑着她的面。

借着两侧昏黄的壁灯,她小心地提起裙角,挪动着脚步而下。

江堇跟在她身后,姑娘走得缓慢,他的步伐也跟着慢下来。姑娘的素裙上拎,露出一双绣梅花月牙缎鞋破了面、沾了血,裙摆不知在哪出沾了大片黑灰,瞧着狼狈不堪。

他的心里蓦地有些难受。她应是养在深闺的娇花,被人仔细呵护着,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险境。

一切都是从她的父亲拦下那封与舒王有关的告密信开始,陆奺辞原本平静的生活翻了天......

幽静的空间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忽地被缩小,任何感官都似放大一般。察觉身后那道视线实在过于灼热,陆奺辞脚步倏地一顿,不自在地问道,“你盯着我的鞋看什么?”

江堇语气略带无辜:“我怕你摔倒了......”

最后一步踏在湿润的地面上,陆奺辞慌忙放下裙衫,软鞋隐没在荡漾的素色裙衫后。

这少年的眼眸清澈,说话的时候桃花眼一弯,颇有些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委屈样儿。

陆奺辞埋下头,一时脸上有些发红,任谁家女子被这样的男子盯着、说着都会娇羞。

她略调整下呼吸,再次抬首时,踱步上前到他跟前,小脸不复红晕,唇角上勾,掂起脚尖,才堪堪至少年的肩头,伸出手朝他探去。

江堇身躯一僵,面前的人越来越近。她的脸剐蹭到他的臂膀,睫毛扫过他的下颚,他能清晰地看到少女水光潋滟的双眸中,局促不安地自己。

江堇想张口说话,问她靠这么近作甚?突出的喉结几度上下滑动,究是一言也未曾出口。

他有些眷恋地闻着陆奺辞身上的清香馨味,不愿破坏此时的缱倦氛围。

陆奺辞眼底闪过一丝得逞,少年的白瓷肌肤泛红,双眸迷离,衣料下皮肉的愕然绷紧,这副窘迫的模样让她稍感平衡。

她捉住这人衣襟领口的一只蜘蛛,举在他眼前,柔着声道:“沉影小师父,你的衣裳上有一只小虫子......”

江堇猛然回神,瞧着眼前晃动的八爪蜘蛛,后面是陆奺辞笑得开怀的俏颜,唇角渐渐小幅度地弯了起来。

恰在此时,陈最吹灭火折子,地下的空室有了光亮,将二人交织的身形照在壁上,男子高挑清瘦,女子娇小的伏在他的肩头,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缠绵景象。

如若忽略掉陆奺辞促狭地笑眸和师弟通红的俊脸。陈最别开眼,提袖捂脸,有气无力地替他解围:“咳...咳...师弟,陆姑娘,咱们继续走吧......”

陆奺辞退后几步,将手中小蜘蛛放掉,懊恼地抿着唇。今夜抓到了曹骏,她一时有些忘形了......

江堇脸颊的烫意消减了几分,佯装淡定地扯了下陆奺辞的衣袖,“走吧,去查你想要的真相。”

顺着道再向前走数步,是一排暗牢,而最里的那间,幽暗烛火零星映在生锈的铁杆上,与空气里潮湿的水汽混在一起,阴暗的虚无中似乎泛着糜烂与腐尸的味道。

陆奺辞无端感觉周身骤然阴冷几分,双手紧促地拢紧黑色斗篷,鼻间漫入的冷冽松香驱散开奇异气味,令她心头紧张一松。

江堇凑到她耳边,安慰她:“别怕,有我在。”

普通人乍一到封闭昏暗的地下室尚觉可怕,何况是一娇弱女子。

岂料陆奺辞并未理会他,抬步跨过牢门,立在陈最身后,四下观察起来。这牢房约莫一丈见方、三面无窗,墙壁用一块块粗糙的大石所砌,门的铁柱亦是手臂粗细的生铁条,真是个关押藏人的好地儿。

除却他们三人外,曹骏闭着眼、倒靠在石壁上,身边蹲着个人检查他的身体,枯草地上放着一盏油灯和药箱。

片刻,那人直起身低声道:“少主,此人身上并未有见血伤口,只是双臂折了......”

“将人弄醒!” 陈最吩咐。

那人称是,弓身从药箱里拿出一白瓷瓶,拔开盖头,在曹骏鼻下来回晃动几番,但见曹骏有了醒来的动静。

那人心头一喜,还不待收回药瓶,便被猛地一蹬,“哎呦”一声,踹倒在地。

陈最连将人扶起,顺手拿起他的药箱塞给他,“你下去吧。”

曹骏双目赤红,迸发出吃人的恨意,两只手如同风筝一样在双侧晃荡,双脚却借机发力,眼见着要站起来。

啊——

凄厉地惨叫声在牢房回荡,曹骏浑身颤动不停,却因四肢动弹不得,像只软中搬蠕动着。

江堇持着的软剑滴着血,他颇为嫌弃地抖了抖,才收回剑鞘里。

陈最转身的时候就见方才嚣张的曹骏倒地不起,裤腿处血染红一片,便知师弟挑了他的脚筋。

他摇着头,瞥眼去看一眼陆奺辞,小姑娘脸色煞白,唇角紧绷着,显然被吓住。师弟这般狠厉作风,哪家姑娘会喜欢上?

他心中叹了一声,走到曹骏身边,厉声发问:“曹骏,你从前兵部侍郎陆□□上搜出的那封信,可是伪造?”

听见问到了父亲的事上,陆奺辞一眼都不眨地盯着曹骏,连带着呼吸都轻了几分。若不是那封信,陆府不会遭殃,母亲不会病亡,她不会沦落教坊......

曹骏大笑两声,喷出一口血沫子,两颗眼珠子似要瞪出眼眶,恶声大声道:“你们想知道?我偏不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呸——

猖狂地笑声充斥在幽暗的地牢,落在陆奺辞耳边仿若未闻。她紧抿着唇,曹骏这人已然穷途末路,严刑拷问之下未必会说实话......

她的脑中飞快转动,前世曹骏最后也和秦尚书闹翻了,突然反水,可是为何......

忽地,她的眸色一亮。或许她可以从他的妻女下手......

陈最则低头看着血色唾液粘黏在他的靴子上。他花了二十两,新买的连云纹靴,穿了不过三天......

他心下一抽,也不再跟曹骏这个疯子废话,沉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直接上刑!”

“这位师兄,可否容我说上几句。” 轻柔的女声在昏沉的暗牢响起,如春风拂过面,驱散开笼罩的阴沉。

陆奺辞缓缓走上前,悠悠开口:“曹将军,可认得我?”

曹骏这才看清是坊口见过的陆奺辞,轻浮地扫过,吐了口唾沫,“这不是被我亲手送去教坊的陆家姑娘嘛!”

见陆奺辞面上毫无波澜,又不怀好意恶声道:“你父亲生前遭受颇多酷刑,抵死不认通敌叛国的罪名......”

陆奺辞的脸色沉下来,他冽嘴满意地大笑一声道:“左右我逃不过一死,随你们怎样!”

江堇上前,踹在他的要害之处,曹骏脸色如猪肝色一般,凄惨大叫不停。

陆奺辞稳住心神,继续道:“你说与不说,于我们而言,不过是早知道些,晚知道些罢。可你嘛?” 她一顿,垂着眸,压着音,“你的妻女可就保不住了......”

曹骏笑声愈发小,最终没了声音,趴在地上,哑着嗓子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世的曹骏为秦尚书鞍前马后,腌臜事干得只多不多,直到他无故反水,反咬一口不成,落得个死无全尸,众人都不解为何......

皇宫里也是藏不住八卦的地儿。陆奺辞在宫里听到些消息,他的妻女在归乡途中被山贼所害,传闻是秦无明指示,也不知真假,现下倒可用来一炸。

“你屡次失手,秦尚书耐心已不在,对你渐渐失去了信任,对你下了死令,是与不是?而你没有把握捉住他们,便盘算今夜若在平乐坊失手,是想用同归于尽,也好为妻女换得个好前程,是与不是?”

曹骏沉下脸,横跨眼角的刀疤泛着森然冷意,眼里的寒气渐渐淌出来。

陆奺辞继续道:“只是你失败了,被抓了,而我们可以做得事情就多了,比如放出个把消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又在乎呢?”

她的声音明明柔和温婉,听在曹骏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他抖动着发干起皮的嘴唇,咽了下口水,“你什么意思?”

陆奺辞轻笑一声:“我们问什么,你回答,只能说实话,不然......” 她的眉梢一挑,颇具几分讥讽,“不然查实你说得消息若为假,天涯海角,也没有你妻女的藏身之处.....”

曹骏头颅忽地垂下来,没了方才的狂妄劲,脏乱的头发糊在脸上,他抵着发霉的石墙上,低低笑出了声,先开始是小,后来逐渐放声大笑。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陆奺辞未说完的话。

现下他被捉了,他的命门已被拿捏他们拿捏在手,他的死活尚且不论,只有配合他们说实话,他的妻女尚友存活的机率。

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闭着眼,淡淡道:“那封信是秦尚书给我的,你父亲是被冤枉的......”

陆奺辞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愤怒,脑袋“嗡”的一下,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压住胸腔里翻腾倒海,冷着声闻,“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见过主人还会向做狗的解释......”

曹骏索性破罐子破摔,刀疤脸上满是无所谓,破裂的嘴角满不在乎地溢出冷笑。

叫他配合,他便配合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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