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司徒斓被反噎了一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青墨青衣淡颜,语调又漫不经心,她到底是在自谦还是说真话,实在难以分辨。

司徒斓从前见过许许多多的修士,以她的经验来看,强者大能总是富含威压气势,而面前的青墨却并没给她这样的气场感觉。但若是说成普通人,她又显得过于出尘,而且这地生之崖险象环生,她平静得太过头了。

想到这里,司徒斓突然抬头看向对方,衣物整洁干净,身后背着一个小竹篓,也是编织工整精巧。

和她完全不同!

司徒斓揪住破绽,便问:“青墨前辈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忘了。”青墨很快给出了答案,虽然有点敷衍,但也不像是作伪。

这里暗无天日,不见日月轮转,司徒斓醒来辨别时间也依靠的是穷天鸟的睡觉习性,准不准都不好说。所以青墨这么回答,她也能理解。

那应该还是比她早来到这里吧。她心想道,不然岂会这么冷静。

“青墨前辈既然记不得时间了,又这么淡定,想来也是在这里逗留有些时日了。正如你所言,这地生之崖危险重重,普通人应该在这里活不了多久吧。前辈这行头看着倒是齐整。”

原以为是只蠢头蠢脑又脏兮兮的猪,没想到还有几分小聪明。

青墨已经太久没见到过人了,人世轮回再轮回,连敬花之名都销声匿迹,真是讽刺。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大魔头要是重新出世了,还会有多少人认得她,至少此刻,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是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那颗古井无波的心难得起了逗弄的波澜,“令你失望了,我确实不是什么高人。”

“怎么可能?”

“不信你可自来探查。”

一只素白的手伸了出来,青墨从怀中又摸出一道洁白的帕子盖在腕上。

司徒斓半信半疑地伸出二指搭在那手腕上,在感应一会儿后,发现青墨体内并没有磅礴的灵力,修为更是称得上低微。

“前辈你真的不是隐世高人?”司徒斓大吃一惊,“那你怎么在这里活得这般长久平安?”

青墨拿出一个小药瓶在手中摩挲,“我这里有些特殊药粉,可迷惑灵兽异怪,让它们误以为我是同类。”

司徒斓道:“前辈是药修?”

“差不多吧。”

司徒斓肃然起敬,修士分为很多种,各有风采和本领,其中药修的地位更是重中之重。

尽管大部分药修着重于炼药而导致武力值很低,但因为他们能炼制出各种灵药,所以饱受修士喜爱。如增长修为的药、疗伤愈体的药、防毒祛瘴的药等,这些都是修士在外历练必须准备的灵药。

而药修天赋越高,炼出的灵药就越是上乘,作用更好。像司徒家主昏迷多年仍能保持肉身和魂魄无碍,这其中便有各种灵药的功劳。

“前辈!”司徒斓看向青墨的眼神更加热切,“你这药能不能借我点?”

这药这么灵的话,那她就不怕被这里的灵兽觊觎复生了。

“借你也不是不行。”青墨道。

司徒斓伸手要去接。

青墨像逗猫一样又把拿药瓶缩了回去,这搞得司徒斓的动作一下子落了空。

青墨挑眸道:“不过明明我救了你,你刚刚却总是在怀疑我,说一声心寒不为过。”

嘴上说着心寒,脸上又看不出什么来。

司徒斓想到了娘亲在世时曾对她如此教导过,不管别人生不生气,只要自己真的不小心冒犯了别人,那都是要诚心道歉的。

司徒斓敛了笑容,双手合礼,躬身朝青墨道歉道:“对不起,前辈。我只是一时没想太多,无意冒犯,请见谅。若前辈觉得不高兴,阿斓任打任骂,只求前辈你能解一口气。”

青墨道:“你这看着一副虚弱样,别我打你一下,你就死了,我平白惹上一起命债。”

“话说回来,你身上好像也有一些值得怀疑的地方。比如以你的修为,被穷天鸟掳走本应当即丧命,如今却还活着。比如你满身都是被穷天鸟抓破的痕迹,然而却没有很重的伤势,不对,是连伤口都没有。”青墨话锋一转,打了司徒斓个措手不及。

在萤石堆的照亮下,司徒斓身上的一切痕迹被人看得一清二楚。衣服被抓破,留有血迹,然而底下显露的部分肌肤却毫发无伤。

司徒斓下意识去捂,可破洞太多,更显此处无银三百两。

“我只是、只是运气好。”

青墨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司徒斓说话都不利索了。

正在她以为对方要继续质问反驳的时候,青墨却突然停止了话题,兀自站起身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司徒斓看了看石头上被扔下的帕子,又看看即将走远的青墨。

她连忙抄起帕子追了过去。

“前辈,你的帕子!”

“脏,不要了。”

青墨轻飘飘落下几个字,连头也没回。司徒斓拿着帕子,感觉扔了也不对,团巴团巴了就给塞自己袖子里了。

她试图追上青墨,只是不知怎的,前面的人明明不紧不慢地走着,可她却怎么也跟不上。

想想也是自己现在太虚的缘故吧。

司徒斓一直咬牙坚持,两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一声熟悉的兽鸣打破了平静。

大金鸟从天而降,竟是循着气味追了过来。而它展开的双翅拍裂层层树木,司徒斓没有防备被倒下的树干压了个正着。

这回她真撑不下去了。

鼻间呼吸着泥土的腥臭,恶心的晕眩感慢慢占据她的头脑。

她的目光落在远远那道青色身影上,在痛苦之中抱有渺茫的希望。

“救……救我……”

她张口说话时,一口鲜血做了结尾,血雾朦胧了视线。

狂暴的穷天鸟因她这个竟敢逃跑的行为而十分愤怒,利爪踢开树干,毫不留情地反复碾压着司徒斓的身体。

复生在不断愈合伤口后发现宿主的情势不对,似乎有了逃跑的念头。

司徒斓能感觉心脏仿佛要从身体里强行蹦出来一样。

剧烈的疼痛让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狼狈地流泪嚎叫哀求。

“救……救我,我……不想死!”

年幼时父母遭仇家残忍杀害,亡魂都叫术法打得灰飞烟灭,那时的她躲在米缸之中,无力旁观着死亡的恐怖。而此时,她悬在生死之间,成了新的待宰羔羊。

恐惧铸就痛苦,恐惧催长生欲。

谁能来救救我?

只要能救救我,我愿以血做祭,不论善恶,不论因果,随侍左右,不死不休,永不悔弃!

司徒斓声嘶力竭,语句破碎到成了听不清的呜咽。

“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恍惚间,有个声音随风而来,飘渺虚无,若真似假。

是错觉吗?

司徒斓已无力抬头,血雾蒙瞎了她的双眼,浑身骨头尽数折断,她像条死狗一样被谁挑了起来。

复生还在,但它不愿意再为她疗伤,匿了动静,因而伤口的血止不住地流淌,在地上形成蜿蜒曲折的血路。

一缕悠悠的药草香分明不具备穿透力,可还是唤起了重伤之人些许的清明。

是青墨前辈。

青墨嫌弃地用两指夹起司徒斓后衣领处唯一一小块还不算那么不堪入目的地方,举重若轻般地将人提溜了起来。

她好心吗?倒不是。穷天鸟在追过来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但她并没有告诉司徒斓,而是拖着时间,还特地腾开地方给穷天鸟登场。

但她本来就不想让司徒斓死,还想测测对方底子,不料对方真是个废物,穷天鸟差点把这人搞死也没看见有什么法宝使出。如此排除后,她也只能断定这人真的是手抓机缘进来地生之崖的。

青墨再如何嫌恶麻烦,也不得不出手救人了。

她得靠这个机缘之人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此人绝不能死。

穷天鸟被她撒了某种药粉,现在正跟瞎子一样撞来撞去,一不留神就自个儿卡到了树丛中去,蠢态毕露。

青墨懒得脏手,不下死招,抓着人就离开了这混乱之地。

几息之间,她已凭借神出鬼没的步伐回到了她在地生之崖闲着无聊盖起来的竹屋里。

来到后院,一方天然灵池散发着温润舒适的雾气。

司徒斓的伤太重,只能以灵池浸泡才能孕养生机。

青墨冷着脸把人扔进了灵池中,原本碧色的池水瞬间混进了许多血水。

青墨被恶心得不忍直视那场景,但也怕这个“机缘之人”真死了,她又不得不看着点,顺便还得扔点药材进去,一脚一个,一脚更比一脚重。

到底是救人还是虐人呢?光看场景,真不好说。

半死不活的司徒斓掉进水里,本能地被呛得咳嗽起来。幸好池子不深,在她迷迷糊糊地靠坐起来后,整个头颅终于露出了水面,得以正常呼吸。

“呃——”她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砸中,脑袋晕晕,只能闻见苦涩的药味,这“砸人之物”络绎不绝,其中就有一些撞进了嘴巴里。

满口血腥,尝不出具体味道。复生却比她灵敏,心口咚咚加速,贪婪地吸收着这些与她调性相匹的精华灵力。

喝饱喝足后,复生终于肯赏脸给司徒斓点甜头尝尝了。

扔完药材在一边静坐的青墨睁开双眼,望向灵池中的伤患。

灵池中的池水洗经伐髓,涤清血污,润泽肉身,泛起层层涟漪,其中无形的灵力围绕着司徒斓这个中心人物打转,一点点浸湿她的五脏六腑。

青墨微微眯起了眸子,她起身走向对方,这回顾不上其他,一把扯开了司徒斓的衣裳。

底下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伤势。

这不可能是灵池的功效。

青墨在这呆了不知多少年,地生之崖的东西她摸得透透的,像这方灵池虽能固元回本,但至少也要持续泡个半年才能恢复如初。

司徒斓恢复得太快了,根本不合常理。

青墨掌心贴在司徒斓的后背,一道道碧色光芒不断发出。

过了一炷香时间,她才收回了手,徒留一个青藤花纹在司徒斓身上。

“是人非人。”青墨若有所思地回味着刚才的探查结果,竟一时拿不准该如何准确定义。

转瞬间,她的脸上罕见地露出点感兴趣的表情。

司徒斓问她是不是药修,她回答差不多算是,但实际较真来说,她只是对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罢了。

可就这么个兴趣爱好,也让外界对她产生了诸多误解,流言蜚语下,她成了食人肉饮鲜血、无恶不作的魔头。

虽然她是杀了一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可要不是他们非要抢她看中的灵宝物人,她也不至于出手。

再者,修仙门派之间也常有夺宝之争,如何落到她这就成了她的不是?左不过就是因为她独来独往,拒绝归顺罢了。

青墨无意于复仇之流,那太俗套麻烦,也过于无趣。即便被那些人以狡猾手段困在了地生之崖多年,她最初也并未有什么情绪起伏。

毕竟在这儿,她可是遇见了太多有趣的东西了,光是解剖那些灵兽,挖掘药材,就足以让她心醉沉迷。

然而地生之崖总有探尽的时候,她也该时候出去了。

青墨手指轻点司徒斓略显瘦削的肩头,如同掌握了一把逃出牢狱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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