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乃西河名门,在此经营已有数代,根基深厚。现庄主贺永识是贺永诏的弟弟,他还有个妹妹叫贺永芳,虽然早早嫁了人,但因与夫家不睦,丈夫一死就回了娘家,如今帮着贺永诏管理庄中事务。
贺永识有三个儿子,老大贺新峦被寄予厚望,常常代贺永识出面,是名副其实的“少庄主”。老三贺新川,作为家中最小的儿子受尽宠爱,被养成了个骄纵恣意的性子,闯出不少祸事,在西河的名声极差。夹在中间的贺新塬不受父亲重视,又与兄长失和,便早早分家独立了出去。
贺家庄远在百年前就被天魄门收入麾下,一直是负责北方消息收集和传递的枢纽。故而,天魄门左护法的位子一向由贺家的家主或家族中最有才干之人充任。贺永诏遵照苏明启遗命、保守藏宝之地的秘密,趁着门主之争脱离天魄门,天魄门这才失去了对贺家的掌控。
贺家在武学上的造诣并不为世人称道,其能立足于江湖之上,并为天魄门主高看,靠的是百年积累流传下来的消息秘术。贺永诏死后,庄主之位由贺永识承袭,势力比之以往有所收缩,但毕竟树大根深,在收集消息一道上仍是江湖翘楚。
这不,贺永识刚刚收到属下呈上来的消息,上面说连日来已经有十数个江湖势力正赶往贺家庄,目的是到贺家探问江湖上盛传的天魄门藏宝图的线索。
贺家当年在天魄门与老庄主之间做桥梁的一直都是贺永诏。贺永识年轻时从未有机会踏足太白山,也不知道什么天魄门的宝藏。直到数月前倪家庄集会,贺家庄才通过自家的的消息网辗转听闻天魄门及其藏宝图的点滴情形。也正是出于对这件事的好奇,贺永识才派自己的三子贺新川赴襄阳长业帮之会。
颇令人惊疑的是 ,襄阳大会之后不过三个月,有关天魄门藏宝图的下落却直指贺家,有人道出当年陪同苏明启秘密探访藏宝之地的正是当时天魄门的左护法贺永诏,猜想他必然偷偷留下了可以重新找到宝藏的线索,只是碍于自己已非天魄门下属的事实及文远骥的武功才没有轻举妄动。
回想起兄长贺永诏死之前庄中发生的不少怪事,贺永识也不禁开始怀疑,难道兄长手上真的留有藏宝图,这才引来觊觎宝藏之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如今贺永识身故多年,这些线索被藏在了哪里?
这则消息不胫而走,江湖上关心天魄门宝藏的人不再执着于因杨世坤身死而下落不明的那副源自李家的藏宝图,而将目光纷纷转向了贺家。
这几日以来,无数消息递到了贺永识的案头,又有哪门哪派或是哪个江湖人正动身接近西河,弄得贺永识头大无比。他手上并没有所谓的藏宝图,如果来人强行索要,他要如何应对?如果硬刚,单凭贺家庄一家之力,也根本敌不过这么多江湖势力。这一回要是处理不当,搞不好就是毁庄灭族的大事。
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始终没有个万全之法,便让人把儿子贺新峦请来。想了想,又吩咐人把贺永芳也一并叫来。二人刚一坐下,贺永识就把自己的收到的写有消息的字条递给他们看。
“这是何时的事情?他们为何而来?”贺新峦焦急问道。
贺永芳抬头望向二哥,也等着他的答案。
贺永识便向他们简单讲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顺带着分析了当前的局势是如何不利于贺家庄。
贺永芳听罢,不满道:“此等传闻难辨真假,这些江湖人竟然真得相信!”
贺永识却意味深长地说:“大哥是苏明启座下的左护法,听说苏明启死的时候他也一直奉侍在塌边。只就这一点,关于大哥手中掌握着天魄门秘宝线索的消息也不完全算是空穴来风。”
“二哥,”贺永芳瞧着他的神色,不客气地问道,“难不成你也相信这荒诞无稽的传言?”
贺永识没有否认,她猛地站起来,大声道:“就算大哥相伴苏明启左右,知道些什么,照他的性子,也不会将主人之物留作私用。你如此揣测他,如何对得起大哥亡灵?”
“姑母此话差矣!”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贺新峦突然驳斥道:“这毕竟是一桩宝藏,其中的金钱不论,但就神功秘籍也足以令人动心。大伯父久在天魄门,又一向是苏明启的左膀右臂,知道的一定比一般人多。就算是出于猎奇留下一星半点记录或是暗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
“若真如你所说,他知道宝藏在哪儿,那他为什么不去寻找?只是单单守着线索做什么?”贺永芳没好气道。
“这个侄儿就不知道了。”贺新峦眼睛瞟向别处,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大哥英年早逝,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能找出宝藏吧。”贺永识道。
贺永芳眉心紧蹙,在贺永识父子之间瞧来瞧去:“我怎么听着,你们不仅相信,还有些跃跃欲试呢?”
被她戳破心思,贺永识咳嗽了一声,未置可否。贺新峦则道:“别人能争,我们为何不可?要是大伯手上真有线索,我们就比别家多了一份先机。”
“先机倒未见得,杀机确是板上钉钉!”贺永芳不屑于爷俩的心思,出言嘲讽。
“姑母慎言!你怎么不盼着贺家庄一点好儿,尽说些丧气的话!”
“我丧气!?刚才不是二哥担心这么多江湖人紧盯贺家,恐怕酿成大祸吗?怎么到了现在成了我说丧气话儿了?”
贺新峦一向不满贺永芳身为女子插手庄中事务,还总以长辈自居,多次让自己下不来台,自己这少庄主的威风因着她削弱了不少。是以每次在父亲面前讨论大事时,总免不了要和她吵嘴,争个是非长短。
“别吵了!”贺永识大喝。他扶额闭眼,似乎很是头疼。过了一会儿才放平语调说道:“我们要不要找宝藏现下并不关键,反倒是我们并无相关线索,却要应对江湖势力的逼问。就算我们将实情和盘托出,来的人也未必会信。到时候争执起来,难免要兵戎相见。”
“二哥担心的是,他们会硬来?”
贺永识点点头。
“咱们庄中高手有限,要是打起来,我们没有多少胜算。”贺永芳边想边说,“要是向附近的武林同道求援呢?”
“来的这些人之中难道没有武林同道吗?”贺永识闷闷地道,“利益面前,所谓江湖道义一文不值。”
“不去问问怎么知道呢?”贺永芳还想坚持。
“要说外援,伏牛山大当家与我们有亲,若不是姑母你非要耍大小姐的脾气,惹恼了人家,说不定今日到可以去问问。”贺新峦刚才挑衅未成,又寻了个话题出来。
面对他的阴阳怪气,贺永芳岂会忍让:“伏牛山有多大势力?能比得过太原王家?可惜啊,如今他们家的门楣我们也登不上去了。”
太原王式是贺永诏的岳家。自他死后,其妻不知因何故继而离世,贺新韵也不知所踪,当时王式曾遣人来问,贺永识忙于接手庄主之位,对兄长一家罹难并没有多少同情心,更没把侄女的死活放在心上,也因此触怒了王氏,两家已经多年不往来。
贺永芳这话捅在了贺永识父子的心窝上,贺新峦咬牙切齿,却寻不出一句合适的辩驳之语。
贺永识头痛难忍,忍不住再次喝道:“又吵!又吵!吵架能把援兵吵来吗!”
书房中立刻安静下来,姑侄两人怒目相视。
贺永识沉吟半响,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为今之计,必须早做筹谋。一则在庄中各处设好消息埋伏,如果来者意图不善,想和我们动手,咱们也能先削去对手的部分战力。”
他看向贺永芳:“三妹,庄中各处的人手布局你最为清楚,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爹!”贺新峦不满地叫了一声,“儿子领着庄中卫戍,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交给我来办?”
贺永芳白了侄子一眼,退后坐到椅子上,不说话,等着贺永识的示下。
贺永识没理会儿子又想争先的话,直接对着贺永芳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三日之内务必办妥。”
贺永芳这才起身抱拳,道了一声“领命”,顺便还白了贺新峦一眼。父亲已经发话,贺新峦也不敢再多话,只好闷闷地窝在椅子上。
“二则,”贺永识看着书案上的一封拜帖,“还是得想办法找个靠山,能帮咱们挡了这一回的灾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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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永芳一面绕过院中影壁,一面盘算着要如何在庄里部署人手、布置机关,连屋顶上坐着一个黑影都没有察觉。
她自闺中时就嫌弃下人们聒噪麻烦,是以在她居中的院中,如无她的传唤,所有人是不能随意上来的。她进到屋中,直奔书案想把刚才头脑中想到的点子记下来。
“姑母。”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贺永芳心头大震,急忙回身,看到的正是自当年出嫁后就再也未能谋面的亲侄女,贺新韵。
贺新韵声音轻颤,又叫了一声“姑母”。贺永芳快走了两步又马上停下,隔着老远打量着面前的人。许久才确认,这就是贺新韵,眉目和十年前没有差别,只是出落得越发成熟稳重,不是当年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了。
她不再犹豫,立刻上前执着贺新韵的手,眼眶中也涌出难以置信的泪水:“新韵?”
“是我,我回来了。”贺新韵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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