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骑着马边走边说,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车队。
除了一把剑,瑾瑜别无他物,杜彦成问他:“你怎么就带了这么点东西?”
瑾瑜摸摸背上的剑:“这是舅舅昨日送我的生辰礼,正好路上防身用。其余的带不带都一样,反正你有钱,我缺什么,找你要就是了。”
杜彦成没好气道:“我走南闯北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你说借就借,也不说什么时候还。文姑娘,你看他就是这么赖皮!”
紫璇也不禁露出微笑:“让他写个欠条,如果他敢不还,那就……”
正踌躇用什么赌注好,杜彦成先想到了:“如果不还钱,就让他讨不到老婆!”话还没说完,瑾瑜在马上挥舞着拳头要打他,杜彦成手握缰绳猛地一提,胯|下之马便窜出老大一截。瑾瑜也跟着追了出去,两个人像孩子一样,竟然在大道上嬉闹起来,紫璇无奈地跟着后面,不住地摇头。
杜家商队辎重繁多,行进的速度就慢,走了大半日下来,离润州(今江苏镇江)尚有四十多里。如果继续往前走怕是会错过宿头。因此,杜彦成让一名随从快马去前面镇上安排宿处,自己则带着其余人马徐徐向前。
待货物、车马及各人的住处都安排妥帖后,天已经黑了。众人在歇脚的客栈里用过饭,继续待在座位上闲聊起来。杜彦成出手大方,一顿好菜之外还点了几壶小酒,让辛苦了一天的随从们得以放松片刻。
酒是老板自家酿的,瑾瑜尝了一口,杜彦成问他如何。
“水不好,有些涩。”
“嘴巴如此刁钻。这么个小地方,哪里能有你家那样好的酒呢?”杜彦成嘴上调侃着,却赶忙放下了快到嘴边的酒杯,换上了一杯茶。
瑾瑜没有说话,看着他将茶一饮而尽,才开口道:“这里的水不好,泡茶也不会好喝的,这一壶必然是酽茶。你一向喝不惯浓茶,当心些。”
果然,尝出涩味的杜彦成龇牙咧嘴地捶了他一拳,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瑾瑜偷笑一阵,招呼老板过来,让他换一壶茶。老板依言另泡了一壶淡一些的,体贴问道:“客官可是喝不惯浓茶?”
杜彦成皱眉:“茶者,清香纯和为佳。似老板你这样,属实是糟蹋了这么新鲜的茶叶。”
“老板也是因此处水质不佳,这才放多多的茶叶,以掩盖水中涩味,是这样的吧?”瑾瑜问道。
老板忙陪着笑回答:“这位公子可是说着了。往来的客人们抱怨水质不好,喝不下去,我这才想着多放些茶叶,味道重些,或许这涩味就不那么明显了。”
杜彦成奇道:“这里连通大江,河湖川溪不少,为何水质这么差?”
老板苦着一张脸,急忙忙说起其中的缘故:“本镇向南有一座山,乡民们就称作石头山,专出上好的石料,能卖不少钱。那些财主们哪能放过这种发财的机会,于是乎五六年之内这山上的石头就被凿了个遍。也说不上是什么缘故,从这伙人凿山取石开始,我们这里的水就总冒着一股子怪味。”
“采石?”瑾瑜更加惊讶,“官府禁止民间随意开采石料,他们为何敢公然采石?可是哪位大人物疏通了关系,拿到了采石关凭?”
“这谁知道?反正对于周边村子里的乡民来说,这也算是多了一桩挣钱的营生。许多家里都免不了出个壮丁进山凿石。山脚下还建起了一个不大的村子呢。”
“如此说来,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杜彦成却不赞同:“这采石并非长久之计,靠这个挣钱怕顶不上事。”
老板立马附和:“这位公子当真有远见!前些日子我就听过路的客人说起,山里的好石头都被取得差不多,连带着那个小村现下也凋敝不堪,差不多都搬空了。”
瑾瑜点点头,向杜彦成道:“你说的对,凿山取石无异于坐吃山空,对这些乡民们来说,也只能济一时之需。”
他又告诉老板,将水盛于大缸中,加入白矾或是木炭、榆树皮等物静置一到两日,水质就会变好。老板很是感激,马上让小二去加几个菜来送给他们。
于是桌上的谈话更为热络,紫璇听着无趣,便先告了乏,准备早点回房休息。瑾瑜想问问她是不是不太舒服,却不敢开口,只得目送她离去。
可是,她却在柜台边上停了下来,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她向柜台外俯下身去,仔细瞧着什么东西。下一刻,她已经转过身子,指着柜台的某个地方,向这边道:“老板,可否请你过来一下。”
她语调虽然平稳,可瑾瑜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着急。瑾瑜和老板一起过去,杜彦成也跟在后面。
紫璇所指的是几条凌乱的线条,嵌入在柜台之中,貌似是有人用石头之类的坚硬物体匆匆在柜台下面划出来的。
“老板,你可知道,这个记号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是谁画在了这里?”
“你说这个?”老板也指着那个不知是什么的符号。
紫璇点头。
“说起这个就叫人来气!我这店开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么野的孩子!”老板突然拉下脸来,
“孩子?你说这是一个孩子画的?”紫璇有些不信。
“是啊,一个乡下孩子,好像是生病了,她姐姐领着来镇上抓药的。”
“姐姐?”
“对,路过我的门口,说是口渴了想讨碗水喝。我还好心嘱咐伙计一定给倒一碗热的……可是那个孩子,对自家姐姐又是拉扯又是呼喝,凶得什么似的。而且他们一走我就发现这里被划了好几道口子,真是白瞎了我的一番好意!我没办法,只能找点漆涂在上面,稍稍掩盖一些。”
“那个姐姐大概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和你差不多高,年纪也差不多,长得倒是很清秀,鹅蛋脸,大眼睛。”
瑾瑜一直观察着紫璇的表情,她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马上又问:“那你可知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儿去?”
“这个嘛……”老板拍着脑门,“那个姑娘朝我打听药铺子,我猜他们是去抓药的。至于他们从哪来,我没问,还真不知道。”他瞧着紫璇,“姑娘问这么多,可是认识他们?”
紫璇再次点头:“可能吧。”
老板满脸疑惑:“怎么会呢?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乡下人家,姑娘你怎么会认识她们。”
紫璇敷衍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向瑾瑜和杜彦成道:“我有些事,出去一下。”
瑾瑜追上要出门的她,问道:“怎么回事?那个记号是什么?”
紫璇停下脚步:“那个记号,是紫瑛留下来的。”
“紫瑛姑娘?”
“对,虽然她画的急,但我能看出来那是北斗七星,是我们约定有事时方便记认的暗号。她在这个镇上出现过。”
瑾瑜看了一眼漆黑的街面:“你要现在去找她?”
“她必然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会留下记号。说不定她还会设法留下其他关乎自己行踪的线索,我想去看看,这镇上还有没有其他的记号,再和周围的人打听一下,或许能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紫瑛姑娘不是应当和珺翊兄在一起吗?”
“是啊,这就更让人担心了。要么是她落了单,被什么人抓住了,要么就是珺翊也一并和她陷入了什么危险。”
瑾瑜虽然赞同她的分析,也理解她的担心,却劝阻道:“天色已晚,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各处店面都关门歇业了,你就算是找到了记号,也无人可问。不如我们明天一早再去,这个镇子不大,总共就两三条街道,一路看下来花不了很长时间,如果发现什么当场就可以跟老板伙计询问。”
紫璇思忖片刻,不得不承认瑾瑜所说更有道理,虽然焦虑,也不得不如此了。
紫璇睡得不好,天快亮时才忍不住困意眯了一会,待醒过来天色已经泛白,只是太阳还没有升起。她赶忙穿好衣服,出了客栈往街面上来。此时两边的铺面都还未开张,她只能仔细观察店铺的外墙或门窗上是否留有类似勺子形状的记号。刚看了两家,正要往前,路那边突然现出瑾瑜的身影。他也看见了紫璇,便加大步幅从街角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露出了笑意。
来到紫璇身边,他从怀里拿出一张草纸递给她,喘着气说道:“我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了,共有四家店铺门上有这种记号,我把它们都标注出来了,也写上了店名。我原本以为,配合店铺在街道上的位置,说不定我们能推算出他们进出的路线。不过紫瑛姑娘留下的记号不多,从中并看不出什么,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些。”
紫璇看着他脑门上浸出的汗水,突然有点语塞。瑾瑜还当她是因为线索有限而难过,便追加道:“你别急。等吃过早饭,我们一起去这几家铺子问一问,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紫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几下头。瑾瑜这才又笑起来:“你昨晚上定然没睡好,又起这么早。”指着客栈,“先去歇一歇,再过一刻钟,这些铺子就该下门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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