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冒牌货

在飞行器上,余逢春让系统探测一下这颗星球上还有没有他的老熟人。

见到邵逾白以后不过半秒钟,系统的任务功能就得到全面解锁,余逢春正式从半身不遂升级成一瘸一拐。

几天前那个连探测拍品都需要余逢春走近再走近的系统就此重生,探测结束后它告诉余鹏春,这颗星球上想杀他的人数比例正在上升。

[就仿佛身处猛兽遍布的黑暗丛林中,柔弱洁白的猎物只能恐惧地蜷缩起来。]0166评价。

余逢春被它的形容酸得牙齿发软:“你什么时候会说这种酸话了?”

[我的读者都很喜欢,认为这样有人类风情。]

余逢春:……

“你以后被禁止写书了。”他宣布。

0166才不听他的。

把检测出来的“老熟人”按地区排序后,余逢春翻了一圈,发现联盟派来许多人,各自隶属不同的势力,境外帝国也派了代表,有几个在开战时见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了,余逢春也没觉得自己很好。

所以这是一场坏东西开会。

邵逾白可能是里面相对比较好的一个,开会的时候得坐在第一排。

余逢春被自己想象中的开会现场逗笑了。

轻笑声冲破车厢内沉闷的空气,坐在前面的男人听到声音回头望去,刚好看到余逢春对着窗外浅笑的一幕。

他姿态闲适,眉目隐在光晕的渲染中,只留下一层温暖柔软的浅白,笑意似水一般化开,是钢铁丛林中很难得的温和俊俏。

一个刻薄冷淡,怨恨一切的囚徒,骤然露出这样的神色,是很让人动心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瞬间,男人好像真的在这个冒牌货身上看到了旧人的影子。

但很快,余逢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笑意隐去,恐惧占据上风,刹那间,熟悉的皮囊也让人食之无味。

余逢春从来都不会害怕,他只是恨,每一束短暂瞥来的目光中都夹带着愤怒的挣动和无力的迷茫,恨得越深,就越艳丽。

这种颜色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男人无趣地回过头去,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

*

*

开门的时候,余逢春和0166提起了一个自己的小发现。

“邵逾白和何所行比我想象中要熟。”他说,踏进房子,“或许我死后他们还有交流。”

在余逢春的记忆里,何所行和邵逾白一直不太对。

何所行是星盗出身,行事一向放荡不羁,暂时编入军方后也不安分。

他觉得余逢春好看,和其他板正无趣的军人不一样,有事没事便喜欢凑上来聊骚几句,数次邀请他上床体验人生乐趣。

是个很烦人的家伙。

而邵逾白和他恰恰相反,军人世家出身,性格一丝不苟,不常笑,行为处事都恪守规则,一生只违反过一次纪律。

他守在余逢春前后左右的时候像一堵墙,既挡住了余逢春,也隔绝了外界。

在余逢春的印象中,这两人天生磁场对立,别说朋友了,能当一对和平相处的陌生人都很难得。

现在居然能心平气和的交流这么多。

“我一死就这么好了?”他抱怨,“我是挡着他们成朋友了吗?”

嘟囔着锁上门,还没来得及换鞋,余逢春就听见房子里面传来一阵滴滴摸摸的响声。

怎么回事?

往里走走,一路上余逢春注意到地毯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包装袋已经被打扫干净了,空气中飘荡着淡淡清香,轻快乐声缓缓传起,舒缓心神。

看清室内发生了什么后,余逢春倚在墙边不做反应,只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在脚边地毯上,然后默默等待。

没几秒钟,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机器人就播着歌走了过来,两只机械爪子擦得锃亮,挑起衣服,挂在架子上。

余逢春笑了。

“这不是个检测机器人吗?”他和0166说,“什么时候也干起家政机器人的工作了?”

0166不答,片刻后道:[这台机器人被人从外部激活了。]

余逢春闻言挑眉,抬脚挡住机器人的路,蹲下身,撬开前壳,摸索了一下内部装置。

是正常开启的,好像没什么不对。

但余逢春胜就胜在脑子里有个超出当今时代科技的外挂。

[它的基础程序被改了。]0166在自己的领域里找到莫大的自信,[多了通讯设置,直线连接到另一处,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被直播。]

余逢春并不觉得意外。

表面上,他仍做出好奇探索的神色,手动给小机器人转了个圈,过程中留意到它的履带也被人仔细修理过,尽管仍然破破烂烂,但已经不妨碍前进。

“你觉得这是谁干的?”

[何所行。]0166很确定,[你现在在他身边,如果是我,我也会安排相关来确定你真的没有威胁。]

余逢春笑了。

他摇摇头,语气比0166还肯定。

“是邵逾白。”他说。“何所行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政府用来辅助清理探查的机器人,忽然摇身一变,开始洗衣做饭,打扫地板,瞎子都能看出不对,更何况余逢春还记得这个机器人捡回来的时候都破烂成什么样子,而现在虽然还是不大美观,但能走能唱,已经非常健康了。

如果按照系统的推测,何所行或者他手下的人想确定余逢春有没有威胁,他不会选这么直白的方法来试探。

而邵逾白……

邵逾白大概没想掩饰自己的目的。

松手放机器人离开,余逢春若有所思地盯着光洁一新的地板发呆,0166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主角认出你来了?]

才见一面而已,怎么可能?0166很难相信。

余逢春回过神来,摇摇头。

“应该不至于,只是觉得很奇怪,想试探一下吧。”他道。

捡回来的机器人大变样,普通人会困惑,但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至多把它丢出去,当没有过这个东西。

可换做余逢春,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古怪,那么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就很有意思了。

是想继续藏下去,像个普通人一样惊慌失措,还是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地和邵逾白面对面?

——我知道你认出我了,我不在乎,想看就看吧。

余逢春没想过见面第一天,邵逾白就给他这么个大惊喜。

说到底还是见面时,他有所疏漏,让邵逾白看出了不对。

“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他向0166求证,自言自语,“我做的很符合江秋人设呀!”

0166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将其总结为主角精神有问题,毕竟世界坍塌有他的大功劳在。

邵逾白只是表面看着正常,内里说不定早就疯了。

余逢春对他的恶意揣测不做任何评价。

原地躺了一会儿后,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当着机器人的面,一边解扣子脱衣服,一边随地乱扔,**着上身走进浴室。

全然不在意自己满身的伤疤被看个仔细。

那一身的伤疤好像在问邵逾白:

你觉得我是他吗?

你敢确定我是他吗?

……

……

……

机器传递来的影像里,洁白细瘦的脊背仿佛一层落在平滑石面上的月光,泛着昂贵皎洁的光亮,在视线拐角转瞬即逝。

而在美感之外,是那一条条一道道的疤痕却格外突兀,毫不留情地将那矜贵的美感破坏殆尽,于是月光下,废墟涌现,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军部文件通过加密系统传到邵逾白的个人光脑上。

此时光脑平放在桌面,文件投影自动悬浮,伴随着阅读进度翻页。

邵逾白站在桌前,偶尔将几分注意力放在文件上,停留时间不过几秒钟,又快速移开,并没有多关系。

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在看机器传来的、已空无一人的实时影像。

余逢春身上的伤疤还烙印在他眼中。

那些伤疤是斩灭美丽的罪魁祸首,是邵逾白的怪兽,是人间地狱的小小一角。

十二年前,邵逾白第一次见余逢春。

相识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时光流逝变得模糊,恰恰相反,那里的每一秒钟都伴着千万次的回忆琢磨,逐渐深刻,面目全非。

被多日监禁折腾太久,进门时过于强烈的光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照出来,邵逾白已经到了两个小时,等得身边人都要按耐不住发脾气,那人才姗姗来迟。

“他是你日后的副官,姓邵。”领他进来的那人介绍道。

邵逾白起身敬礼。

“我是邵逾白。”

邵逾白背光站在他面前,恰好帮他挡住那一层刺目的光。

柔柔的阴影铺洒在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上,余逢春定定看了他许久。

“我叫余逢春。”他说。

这个早在今日之前,便将自己凶悍名声传遍联盟上下的指挥官,对着邵逾白露出一抹极为和缓的笑。

这抹笑使人很难联想起他曾为了摧毁一座异族战舰,牺牲万人舰队,征战之路上遍布同胞的尸骨。

他站在那里,像个教书先生。

……

余逢春死去第一年,邵逾白只记得余逢春看到他的时候笑了。

等到了第四年,邵逾白想起那时的余逢春很瘦,带他来的每个人都携带着轻型拘捕武器。

而当第六年来临,邵逾白终于意识到,余逢春对着他笑的时候,右手一直牢牢盖住左手手腕,他也不是在笑。那双黑润的眼中,藏着很深的恨。

像一只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囚笼的鸟。

邵逾白就是那个拿钥匙的人。

可惜这一切明白得太晚,而那时的他,他们,都是困在笼子里的鸟。

他们的相遇很贫瘠,寥寥几句,彼此都没多少真心。

后来相处久了,余逢春又重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余逢春。”

余逢春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桌子上,手指不住地拨弄着手腕上的圆环。“可能是因为,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邵逾白在他身后,透过倒影能看到余逢春头发上的行星碎屑。

邵逾白一句话都没说。

当两个人一天的平均相处时间超过23小时时,沉默会成为很体贴很合适的交流方式。

邵逾白不说话,余逢春也不要求他的回应。

只是后来,大约是第六年,邵逾白忽然在一个雨夜想起了那段话。

他慢慢琢磨出一些别的意味。

他和余逢春,他们相遇在凛冽的雪夜,按照地球历法,应该是个冬天。

寒冬凛凛,长夜漫漫,余逢春口中的春日迟迟不来,所以他们注定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嗡鸣声再次响起。

邵逾白从回忆中挣脱,看到实时影像里,浴室的门打开了。

滚滚白雾涌进房间,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出现在影像中,看他的姿势,好像即没穿衣服,也没围浴巾。

邵逾白眸色一闪,显得更暗,默默看着。

人影逐渐清晰,一条同样遍布伤疤的长腿迈步浴室,线条流畅修长,只在大腿处显出几分丰腴——果然什么都没穿。

雾气散得更快,水声滴滴答答,藏在后面的白皙皮肤已依稀可见,而就在余逢春将要完□□露在屏幕上的前一秒,邵逾白猛地抬手,挥灭了影像。

房间里恢复安静。

半小时前打开的文件到现在还保持原样,邵逾白深吸一口气,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看了许久,才终于恢复精神,快速审阅文件,解决了堆积已久的工作。

等工作结束,他用内部通讯联系上守在余逢春住所附近的第七军。

【将军。】

邵逾白手指悬在光脑上,从心里计算过时间后才下定决心,点开实时录像。

余逢春已经穿上裤子了,谢天谢地。但上衣还没穿。这就很坏了。

头发上没擦干的水珠顺着后背线条滴在沙发上,邵逾白注视着那滴水珠,直到它被布料吸干。

【取消对江秋的窃听和监控,】他道,【实时结果只连接我的个人光脑。】

这道命令来得突如其来,通讯那头沉默片刻,道:【明白!那需要我们撤离吗?】

【不用,继续。】

通讯挂断,余逢春终于穿上上衣。

邵逾白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从刚才开始,自己就一直皱着眉。

这时,副官很凑巧地敲门进来。

“上将,”他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刚才的通讯记录,“境外帝国的阿鲁卡将军想和您聊聊。”

邵逾白抬眸:“聊什么?”

“拍卖会相关,”副官道,“他们希望您手下留情。”

想要余逢春那艘机甲的存储器的人不止何所行和邵逾白,千里迢迢来到这颗星球的人还有很多。

邵逾白笑了一下,目光柔和,不住地流连在影像中那个已经睡在沙发上的人身上。

应该盖条毯子的。他想。

笑完以后,他后靠在椅子上,这些天里头一次放松下来。

“告诉他们,”他说,“我不会让的,身后人不管身前事,但坦尾星不能出现任何违反联盟条例的行为,不然我不会留情。”

山东今天巨冷,大家也要注意保暖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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