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墨阳楼设下的天罗地网实在是让他们难以脱身，他们藏匿到灵山这里来，都被发现了行踪，他只得小心藏匿，伺机再逃脱。

看到只有卿落与皇甫湜前来，他还存了一丝侥幸，觉得今日是逃往异国他乡的好时机。他可以和禤萍安度余生，那将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时日。

不料，今日却是他们命丧之期。

大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白的雪，红的血，看上去有一种凄绝之美。

仰头看着昏黄的苍穹，黄俊能艰难地撑出几分笑意，喃喃道：“生不同日，死可同期，甚好。”话落，双眼颤抖了一下，缓缓阖上。

直到看到黄俊能气绝，皇甫湜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卿落，神色变幻莫测。

半晌，他抬脚，走到卿落身前，审视着她，问：“你……怕我？”

卿落一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看到他走过来，浑身开始颤抖得更厉害，却没有动作，听到他如此问，她像似想了很久，才想清楚他问的是什么，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哀伤地说：“我只是……替你忧心。若……今日之事传出去，你……你……”

他要如何？

她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是看着他，怅然欲泣。

猛地把她揽进怀里，皇甫湜闭了闭眼，靠在她的后背，松了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转瞬因感觉到卿落对他的关切之情，便觉有一股甜蜜愉悦绽在心里。

他柔声说道：“在段州昏迷的那段时间，其实我一直处于煎熬之中，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解开来再重组。醒来后感觉全身经脉都变得宽厚，所视所听所闻都与往日不一样。后来叶神医为我诊脉，其实已经诊出异常。私下里他告诉我，他给宋门主诊过脉，他确认了我已经晋至最高的境界。可为免被人看出端倪，他让我装虚弱，交代了叶笙陌与我一同演戏。

“我不想瞒你，可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我从未如此踌躇过。我怕，你知道了会在此逃离。你要相信，无论我的身份如何变，我还是我，对你的心意不会变。”

可以想象这段时间以来他心内该是如何煎熬，九叶强者本身已经是世人不可企及的高度，更何况是大宗师？

她伸手紧紧地回抱着他，低声安抚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担心你往后更加艰难。”

本来他身为皇子，已招有心人忌惮，不然也不会文武百官齐声提名他来处理洛南城一事。

后来因为与洛南军一战，他盛名在外，怕是更加被那些人恨之入骨。若是再泄露了他已晋至大宗师之境，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想除他而后快？

就算是他的父皇，当今圣上，也不可能没有想法。

侧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发丝，皇甫湜笑道：“这些不该你操心，我自会处置妥当。再说，此事你知我知，便只有叶家父子知道，就连小皇叔我都没有说。”

“纸终究包不住火。”卿落对此并不乐观。

放开卿落，皇甫湜笑道：“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直我也把它给撞直。”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两具尸首，皇甫湜叹息一声，说：“你到那边避避风，我去处理一下。”

卿落听话地躲到先前他们避风之处，看着皇甫湜手执承影剑，浅浅地挖了一个坑，把黄俊能和禤萍一同埋了，立了一个无名墓碑，心里泛着复杂的滋味。

抬眼看了看昏黄得如同搪瓷杯上的茶垢一般的苍穹，似乎又有暴风雪将至。

卿落心想，或许他们命中的那场暴风雪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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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湜与卿落回到珞中镇时，已经夜深，两人奔波劳累了一天，草草梳洗过就歇下了。

又是一夜大雪，簌簌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纵然一身疲累，卿落还是无法安然沉睡。

第二日一大早，卿落才刚起来洗漱完毕，就听到敲门声。

王汇杰浑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添着几分欣悦：“小姐，您起来了没有？有重要情报。”

卿落应了一声，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装，便前去开门。

刚好住邻房的皇甫湜听到王汇杰的声音也开门出来，卿落便招呼他们二人进房里。

一时分坐毕，王汇杰便开心地说：“小姐，昨日您们离开后不久，就传来好消息，五日前，楼主在源城把武陵会的老巢端了。”

闻言，卿落与皇甫湜大感诧异。

昨日黄俊能才说因为执明查出武陵会总部所在才不惜杀他灭口，还说已经把执明查出来的资料都销毁了，今日就传来楚亦昀神速捣毁他们总部的消息，实在是觉得分外的意外。

王汇杰止不住笑意，根据得来的情报综合汇总道：“楼主实在是太高明了，根据执明阁主留下的一星半点资料和在源城的行走轨迹，便推测出武陵会的总部就设在源城。经过几日细心考察，摸清了他们总部所在地，然后带领官兵和楼里的弟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据悉，当时他们正在召开高层的紧急会议，楼主带人杀进去，当场斩杀了几名核心人员，活抓了源城知州等几个大官，虽然还有十数人借着密道遁走了，但是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而且，根据在他们集会的地方找到的一些资料，和几个大官的供词，证明了他们一直以来在背地里做了许多不光彩的事情，包括去年的三大掌门人的命案、洛南城和我们乐伦的大战等。

“武陵会的真面目被揭露后，连带着那些公然站出来支持武陵会的门派、诸侯国都人心惶惶，最被人唾弃的是宏城派、葛岭门和轻飏派这三个。

“已经证实前三大掌门人都是被现今三派的掌门人下了迷药，再令武陵会的人以楼主的必杀技杀害的。消息传出后，郑开凡等三个掌门人就被底下门人围堵诛杀了。”

卿落和皇甫湜都是聪明灵慧之人，听着王汇杰的汇报，自然已窥知楚亦昀在源城的动作。

皇甫湜似有若无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开始洗盏泡茶。

卿落点点头，问：“那楼主现在还在源城？”

王汇杰摇摇头：“楼主传来信笺，让您先回总部，他随后就回，说有重要事情告知您。”

卿落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汇杰想起他们昨日一行，便问道：“对了，昨天您们去灵山，有什么收获？”

默了默，卿落说：“黄俊能已死，我们总算替执明报仇了。”

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诛杀黄俊能，王汇杰高兴得双眼一亮，称赞道：“小姐高明，真是太厉害了，属下马上回去禀告楼主，这可是又一个好消息。”

微一颔首，卿落想了想，说：“既然师傅让我回总部，那我们就不多耽搁了，珞中镇这边，就有劳你费心了。”

愣了愣，王汇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真诚地说：“小姐言重，这是属下的分内之事。那属下就不送小姐了，小姐一路平安。”

卿落笑笑，说：“多谢。”

王汇杰不再逗留，转身开门离去。卿落看向皇甫湜，见他已倒了第二杯茶喝着，问道：“你是继续与我回总部？你长时间在外，这样好么？”

皇甫湜放下杯盏，笑道：“我说过，不该你操心的事情，就别想那么多。”

知道他只不过是要宽她的心，卿落不置可否地笑笑，说：“虽然我很好奇师傅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情，但是我们还是得等范先生回来吧？”

眉头牵动了一下，皇甫湜说：“还是算了吧，让人捎个口信就好了，反正这第三把钥匙又跑不掉了。”

点点头，卿落说：“那行，我们这就下去用早饭，尽早启程吧。”

回墨阳楼总部的路上，卿落收到消息，战败后依旧倔强地不向乐伦示弱的洛南城，一直抓着幼子命丧固安不放，仍旧坚持要乐伦给一个交代。

武陵会声名狼藉后，向昊天却突然改了姿态，说一切都是轻飏派的人在背后挑拨，是罗立光等人的罪责，他错信武陵会，以为他们是真的要维护大陆和平，没料到却是如此的狼子野心。

得知武陵会事败后的第二天，洛南城就派人出使乐伦，声称已经调查清楚，向权游在固安的荒唐行事，都是轻飏派的李斐预谋挑唆的。

害了一位姑娘的性命，洛南城也深感歉疚悲痛，可是向权游也已经付出性命作代价，洛南城愿意息事宁人，与乐伦重修旧好。

卿落看完情报，冷哼一声：“墙倒众人推，洛南城这下子可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还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模样博取同情，他们却不会想固安一役，我们的百姓有多少家破人亡？”

叹息一声，皇甫湜说：“从前我也觉得父皇心慈手软，甚至有点怕事懦弱，经历过一场战争，才真正地明白了那到底有多血腥残忍。我想父皇一直秉持能不战就绝对不战的宗旨，是最大的仁善，而这正是如今群雄并立的时代，甚少有君主可以拥有的秉性。”

卿落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