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外。
清晨,天空才刚刚亮起,大地仍沉浸在似梦非梦之中。远处的村庄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映着这几声鸡叫,已经有几户人家开始升起了炊烟渺渺。
守城的侍卫在城楼上值了一夜的班,马上就到了交接岗的时辰了,由于最近猫妖事件闹得人们人心惶惶,这一夜他们可谓是瞪大了眼睛四处注意着,生怕错过一丝的风吹草动。
适才天刚微微亮,或许是因为这些侍卫精神紧绷了一晚上的缘故,个个都哈欠连天,无精打采的,就等着交接完岗位后回被窝睡个温暖的觉。
冬日清晨的微风一吹,不似夏日那般令人清爽舒适、心生惬意,而是棉里藏刀、冰冷彻骨,仿佛要硬生生的刮开你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
刚刚凛冽的寒风一吹,倒是把这些困意绵绵的侍卫们吹得清醒了许多。
只见一个原本站在城墙上,支着刀快要睡着了的侍卫猛的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一下子便把即将要踏入梦境中的他抽回到现实中来。
这名侍卫艰难的睁开双眼,他在一片睡眼朦胧中看见城墙下面,似乎有三个人影正逐渐向城门靠近。
侍卫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又揉了揉自己双眼好让自己看清,他重新瞪大了双眼向城墙下看去,这才发现是江逸尘、顾司年与任芊芊三人凯旋归来。
侍卫大声的招呼着在他不远处,和他同样守城、困意连天的其他侍卫道:“快!快醒一醒,是捉猫妖的那些人回来了!”
其他侍卫本来也快进入梦乡中了,听到这句话便都纷纷打了个哆嗦,精神一下抖擞起来。
这些侍卫们站在城墙上都往下望去,看见江逸尘他们三人都已经在城门处停下了,等着他们开城门好入城。
城墙上有一部分侍卫已经下楼去给江逸尘他们开城门了,还有一部分侍卫小心翼翼地向江逸尘他们问道:“请问各位道长,可否制伏了猫妖?”
虽然侍卫们直接这样问似乎有些不合规矩,毕竟江逸尘他们三人还尚未见到城主,也没有将结果告知侍卫的义务。
可侍卫们实在是太好奇猫妖的去留了,毕竟猫妖已经带给他们连日的恐惧,把他们精神折磨的让他们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江逸尘理解这些侍卫们的苦衷,只见他举起右手,手上抓着从猫妖身上砍下来的三条尾巴,大声地对侍卫们道:“已经被我们杀死了。”
江逸尘此话一出,城墙上的侍卫们都纷纷兴奋地跳跃起来,解决了猫妖就等同于挪开了压在他们胸口上的大石头,让他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此时城门缓缓打开,只见从城门里走出一辆四马并架的豪华马车,走到江逸尘他们三人面前停了下来。
马车旁,一名侍卫对江逸尘三人鞠躬道:“城主吩咐我们准备这辆马车等候弟子们凯旋归来,请弟子们上车好好休息吧,一会我们直接去府衙,城主在那里恭候各位大驾光临。”
江逸尘、任芊芊与顾司年纷纷向侍卫们行礼道:“有劳了。”然后便一个个都上了马车。
四马并架的马车实数汴梁城内最高规格的马车,连陈城主自己的马车最多也就二马并架。
芊芊上了马车后,简直被马车里面豪华的阵势给吓到了,不仅空间大到能容下十人不止,甚至连轿帘都是由绸缎做的,就连里面座椅上的靠垫都是用金线一针一针缝制的,更不用说还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水果,好似早就料到他们打了一夜肯定又累又渴。
侍卫驱动着马车向城里府衙方向走去,马车行驶又慢又稳,又加之座椅靠垫给芊芊带来的舒适温暖,芊芊忍不住道:“皇帝待遇也莫非如此吧。”
对于芊芊而言,她从小就是树林中疯惯了的野猴子,日常着装也都是些粗布麻衣,到了苍穹派也才穿上棉质的衣服。这是她第一次接触绸缎,没想到绸缎能给她带来这么舒适的体验。
对比芊芊,江逸尘和顾司年倒是没表现出多疲惫的样子,反倒江逸尘挖苦了一句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皇帝的规格岂是我等人能享受的,只会是更好。”
不过江逸尘的这句话芊芊已经听不到了,因为此时的她已经沉稳地进入了梦乡中。
看着一边已经睡熟的芊芊,顾司年摇头轻笑道:“这一路上真是苦了芊芊了,她一个凡人女孩,两天两夜没休息好,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恐怕已经筋疲力尽了吧。”
江逸尘道:“她苦什么,除了应付走尸时出了点力,剩下不是我们俩一直在忙活。她就是个猪精转世,一天只知道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吃。”
顾司年听到这话,不由得笑起来道:“江兄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挖苦芊芊呢。”
江逸尘倒是不屑道:“挖苦?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么?”
听到这顾司年虽笑了两声,但是表情更意味深长些,他突然开口道:“难道江兄自己不觉得,你对芊芊的挖苦中带着许多怜爱么?”
顾司年突然反常的提起这句话,令江逸尘有些意想不到,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掀起轿帘向马车外的街道上看去,仿佛心虚了一般。
虽然江逸尘在回应顾司年,但却又不看向顾司年,道:“怜爱?想多了吧,我怎么没察觉出来,倒是你的每句话对她都充满了怜爱。”
顾司年笑而不语,他不再顺着江逸尘的话继续向下说。其实他的这句话就是在给江逸尘一个提示,顺便也给自己一个警示罢了。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熟睡的芊芊外,醒着的这两人皆怀有太多的心事。
江逸尘一言不发,仍继续看向马车外,路过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商铺街道,顾司年则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四周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终究在这辆小小的马车上,承载了太多沉重的秘密。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江逸尘掀开轿帘看到汴梁城府衙的大门,便知已经到目的地了。
他转身使劲摇晃芊芊的肩膀,没好气的道:“醒醒,醒醒,口水全流出来了。”
芊芊被这一阵剧烈的晃动摇醒,她猛然惊觉自己居然睡着了。
她此时脑中一片混乱,只看见眼前对她微笑点头的顾司年与摆着臭脸的江逸尘,她愣愣的问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江逸尘道:“汴梁城府衙,我们得向陈城主回禀结果了。还有把你嘴角的口水擦擦,哪有名门正派弟子像你这个样子。”
听到江逸尘这么说,芊芊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嘴角上不小心流下来的口水。
江逸尘转身率先下车,顾司年也紧跟其后,这时陈彦之与陈俊生已经走到马车前,正准备上前迎接他们。
陈彦之先道:“我听率先跑到府衙禀告的侍卫道,你们已经杀死了猫妖了,这是真的么?”
江逸尘道:“是真的,过程我一会向您细谈。”
陈彦之与陈俊生瞬间高兴了起来,这恐怕是他们这几日来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陈彦之即使满头白发,也按奈不住自己激动地心情浑身发抖着,他道:“快快,请苍穹派的弟子们进府衙一叙,已经准备好上等的茶与点心,我要好好的听弟子们讲述这个精彩的故事。”
陈彦之对江逸尘三人摆出请的姿势,江逸尘他们也微微回了下礼,然后一同走进了府衙的大门。
在府衙的招待大堂里,江逸尘也是眉飞色舞的向陈彦之与陈俊生讲述他们是如何遇见猫妖的,以及如何跟猫妖打斗,听得陈彦之与陈俊生一愣一愣的,仿佛就像听评书那样精彩。
当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江逸尘倒是掌握着这个分寸,有的地方添油加醋的形容了一番,有的地方却保留了几分话语。
顾司年倒是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知道江逸尘哪些所诉真实,哪些夸大其词。
在一旁的芊芊听江逸尘那抑扬顿挫的声调反而又有些困意,差点支着桌子又睡着了。
总而言之江逸尘对斗猫妖这段描述还是震撼住了陈彦之与陈俊生,让这叔侄二人不禁连连鼓掌。
陈俊生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江师弟与顾少侠功夫居然如此厉害。”
陈彦之高兴过后,忽然转过头向江逸尘问道:“对了,江弟子,既然猫妖已经杀死了,那你可否有那失踪的四十余人的下落?”
江逸尘听到这话瞬间有些尴尬了起来,他虽然在出发前便已知晓失踪的这些人恐怕凶多吉少,但是他也没向陈彦之点名话语。现如今他已经带着这四十九具尸体回来,恐怕一会会把他们吓得不清。
江逸尘有些没底气道:“其实我把这些人都带回来了……”
“嗯?”陈彦之与陈俊生均好奇起来,陈彦之道:“我怎么没看见那些人的身影?是跟在你身后回来的么?”
江逸尘叹了口气道:“你们跟我来吧。”
江逸尘走到府衙内一处看起来还算大的庭院中,陈彦之陈俊生紧跟其后。
顾司年轻轻拍了一下差点又睡着的芊芊,也示意她要跟过来,芊芊见状赶忙跑到他们身后去。
江逸尘拿出乾坤袋,他打开乾坤袋袋口向空中一扔,只见从乾坤袋内生生掉出了四十九具尸体,皆凌乱的散落在庭院里。
陈彦之看见这个场景差点没站稳,好在后面有陈俊生紧紧扶住。
这四十九具尸体数量之多,死亡样貌之恐惧,深深震慑住在场除江逸尘、顾司年与任芊芊三人以外的其余所有人。
江逸尘有些沉重的转身对陈彦之道:“情况就是如此了。杀了猫妖之后,我们便找到了猫妖的巢穴,这些人已经是这副模样了,我们数了数竟然有四十九具。我们只能尽我们最大的本事保留这些人的全尸回来,好给这些尸体的家人一个交代。”
陈彦之精神有些恍惚,这四十九人的死亡对他从官仕途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
此事既已出,他也奈何不了什么,他久晌才苦笑着回复道:“早就猜出会是这么个结果,还是辛苦各位大老远跑来协助老夫破案,老夫在此谢谢各弟子了。”
陈彦之深深地向江逸尘鞠了一躬,江逸尘也是回了一礼。
陈彦之继续道,声音却沧桑了许多道:“如今老夫现在年事也大了,也该退休享晚年了。”
江逸尘听后心中竟升起一丝苦楚,替这位陈城主感到有些不值。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江逸尘发现陈城主也算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官,虽然他曾经包庇过李家,但终究他也为汴梁城的发展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汴梁城也是在他管理下才成为天下仅次于长安的第二座大城。
此次猫妖事件出现在陈彦之所管的辖区,虽不是他的失职但也该他去担责,恐怕他这个城主是没得做了。
也许是之前太过纵容李家的缘故,所以老天给他这么一个报应吧,这一夜之间他的官职与李家的支持全都化为乌有了,想起来也真是讽刺。陈彦之心里苦笑着这么想。
人生有时候就是会这么给你开玩笑,哪怕你小心翼翼了、兢兢业业去做了一辈子,结果却因为一件意料之外的事让你之前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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