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下

夕阳的余晖慵懒洒在檐上,廊下妇人几缕银丝格外耀眼。

孟时曲有些激动,抬手欲揭面具,被昭华拉住:“屋内说。”

她这才恍然,一行人又回到屋内,将门关了个严实。

“公主、驸马,这是……”赵氏分明弄不清眼前状况。

孟时曲在众人的目光下轻轻揭开面具,每一步都十分惊人。

直至露出苍□□致的容颜,赵氏这才慌了神。

“夭夭!”她几步冲过去拥住孟时曲,“原来年少有为的苏大人,竟是夭夭。”

她边哭着,又好似边在笑。

孟时曲忍了忍泪,终究还是不曾忍住,抬手轻轻搂住赵氏。

“母亲……”

她言语哽咽,连一旁的昭华都忍不住落泪。

“孟娘子,”昭华轻声安慰,“我定会去父皇那儿,给你求个自由身。”

“不可。”几乎是话音刚落,她便立刻反驳,“如今好不容易能得仕途,怎可轻易放弃?”

余下几人闻言睁大了双眼:“你要继续欺君下去不算,还要走仕途?可你是女子!”

“女子……”孟时曲苦笑着,像是自嘲,“只因我是女子,被夫家蹉跎不说,和离也难,险些被人害死。”

“只因长公主是女子,便能如同货物般送去他国和亲,以此换和平。”

“只因蓁蓁是女子,李家就算害死她,也未曾得到半点惩罚,凭什么?”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刚要进门的秦怀忱愣在当场。

昭华亦是不曾言语,但心中颇有感触。

赵氏的手哆嗦着,泪眼模糊。

“可是从来便是如此啊。”赵氏不懂为何夭夭又这般大逆不道,“自夭夭入府时,乖巧懂事,如今过了这些日子,怎又变成这般模样。”

她痛心,痛的是未曾保护好女儿。

孟时曲抬眼,她明白她受了那本书的影响,大多时候想法新奇,可就算没有那本书,她也并不属于礼教束缚之下。

“可是母亲,”她反驳道,“我生来便被抛弃在外,本该是自由的。”

这话噎住了赵氏,对也不是,不对也不是。

“母亲,”孟时曲倒是颇有些语重心长,“听闻父亲如今更是宠爱妾室,母亲难道觉得应该大度么?”

赵氏泪痕未干,眼底茫然:“作为当家主母,本就该大度。”

孟时曲狠狠叹了口气,那旧书上言,此番念头叫做旧思想,却是贯穿了许许多多女性的一生。

她知她自个儿的念头极为不妥,也不必多言,只问道:“若有朝一日,夭夭不愿嫁人,却想同男子一般有大作为,母亲可支持?”

赵氏心中盘算,又捏了捏衣角,甚是难为情道:“若是以往换做别家女子,我自是要说一句不妥,可若是夭夭……我却觉得你本就该如此。”

孟时曲笑了,晶莹的眸子里满是星辰,眉眼舒缓,只觉十分幸运。

不知怎地,这一幕在昭华眼里十分温馨。

一身男子装扮的孟时曲,添了几分英气,坚毅的眼底生出各种希望。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孟时曲真颜,她有着一张端庄娴雅的脸,怎么也不像能在军营生活的女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有着莫大的决心和新奇的想法。

“孟娘子,”她似乎被感染了,也作出了承诺,“昭华自认为与孟娘子也算是朋友了,如今既然扮作驸马,又得陛下殊荣,这条仕途之路,定是康庄大道。”

“这……”门外偷听的上淮惊诧地瞥了一眼自家主子,“这孟娘子简直倒反天罡。”

秦怀忱罕见地并未搭理他,上淮说的不错,自古以来,本就没有女子从政从军的道理。

可是自从看过那本书,他莫名的觉得,女子本也该享有与男子同样的权利。

同样是生活在大顺的子民,为何女子一定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呢?

本就该和战场一般,无论什么身份,强者才能获胜。

他带着上淮悄然离开了,不忍打搅孟时曲与母亲团聚。

昭华招待几人一同用了膳,赵氏将小桃留在了公主府,孟时曲令近几日才出现的泠月送赵氏归府。

“多谢长公主。”待赵氏离开,孟时曲这才又认认真真与人道谢。

孟时曲柳眉舒展,杏眼微扬,想来心情十分愉快。

“谢什么,”昭华将人扶起,“若不是你在,我这会儿定是要去北境了,你还是叫我阿娴罢,不必那么拘谨。”

二人会心一笑,长期的相处,少了那些拘束,身份明白后,二人更加自然起来。

“这么说来,北境王要启程了?”孟时曲柳眉轻挑,有些惊诧。

“是,”昭华端坐,皇家中人的仪态一如既往地无可挑剔,“事发突然,北境王入殿便言说要回北境,皇兄怎会阻拦,自然是让他快些走的好。”

“他居然不强求?”孟时曲有些奇怪,传闻中的拓跋天成脾气古怪,十分暴戾,这次却这般好说话。

“也许是被你所言感化了呢。”昭华竟还有闲情逸致打趣儿。

“罢了,”孟时曲一屁股坐在榻上,后知后觉浑身酸痛,“既然长公主已知我身份,我也不必再回军营,待久了恐人说闲话。”

她这般言,心下却想着得同秦怀忱商量一番。

“我去趟安王府。”

昭华眼睁睁瞧她走远,忍下心底思绪,也不知想到何事,粲然一笑。

秦怀忱前脚踏进安王府,后脚孟时曲便来了。

因下了令,孟时曲在安王府来去自如。

二人在水榭小聚。

水榭隔着湖,十分适合密谈。

“王爷,”孟时曲先给人行了礼,而后又道,“北境王那边……”

听她提到北境王,不知怎地有些来气,神色也冷了些。

“夭夭?”

忽地吐露出这二字,惊得孟时曲心一颤。

“王爷?”语气里满是问声。

“拓跋天成称得,本王就称不得?”他状似轻捏着一个瓷杯,若仔细瞧,会发觉他指节发白。

“这是我的小字,王爷此番唐突了。”孟时曲微红着脸,除了长辈和一直当作兄长的拓跋天成,她还从未听见哪个男子唤她的小字,还唤得这般……魅惑。

“我数年前不过将北境王当作兄长,况且他与我同在师父身边习武,便如同师兄一般。”

秦怀忱闻言面色稍霁,不自然地将话题转移:“拓跋天成今日面圣,言苏回风大人劝说十分有理,既然心上人已亡,便不再久留大梁,明日便回北境。”

“王爷不觉得奇怪吗?”孟时曲试探性提出问题。

秦怀忱自然也知拓跋天成脾气古怪,但此番实在捉摸不透。

“且等他走一步看一步。”

“你来王府是为了军营一事?”

孟时曲猛地点头:“虽然军营将士们十分友好,可我若一直待在军营,阿娴恐被人诟病。”

她所言在理,况且他私心觉得军营那些粗汉口无遮拦,又十分不讲究,不适合女子。

“那不去神武营便是。”

随即是又想起什么,忽然开口道:“过几日随本王前往西山一趟。”

“西山?”孟时曲不明白,“去西山做什么?”

“寻人。”秦怀忱言简意赅。

这才想起,她与秦怀忱初见时,便是因秦怀忱寻人儿遭暗杀。

“可是……”孟时曲犯了难,“王爷要寻之人,我实在不知,你此番叫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在西山那一带十分熟悉,山脚村子里的人家估摸着也能问上一二。”

倒是有理,孟时曲心道。

她端起眼前茶杯,不经意问:“何人竟令王爷如此大动干戈。”

“秦陈,本王的皇伯父。”恐女子听不明白,又补充道,“先帝在世时曾封逍遥王。”

“逍遥王?”这逍遥王的名头,她早便知道,“听闻逍遥王文韬武略十分出色,可实在是无心皇位,一心向山水,开国皇帝十分宠爱他,便赐封号逍遥王。”

“不错,”秦怀忱赞许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小姑娘知道的还挺多。

“那我得同阿娴说一声。”孟时曲盘算着,若去西山,指不定能遇见几个熟人。

阿娴、阿娴、阿娴,叫得这么亲热,小姑娘还真把自己当驸马了。

孟时曲哪儿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身便往外去。

小没良心的。

入夜,长公主府却有些热闹。

新婚后,驸马头一次宿在长公主府,下人心里门清,都巴不得给二人制造好环境。

昭华半推半就被槐花拉到庭前,石桌上早摆好了酒食,正逢圆月,好一副花前月下之景。

昭华有些无奈扶额,可良辰美景同孟时曲一般欣赏,又觉得别有一番乐趣。

槐花派人去请孟时曲时,还特意强调是二人单独相约,下人们绝不会打扰她们的雅兴。

成过亲的孟时曲自然知道下人们心里的鬼主意,可既是独处,她也没往日那般严谨。

套了个月白色的女子衣裳,匆匆赴约。

“阿娴,久等了。”

清辉落地,皎洁无瑕。

月白色的长裙十分衬孟时曲白皙的皮肤,半挽的青丝慵懒地垂在身侧,被凉风带起。

她弯了弯眉眼,眸子里如同月光般灵动。

“孟……孟娘子……”昭华话音刚落,匆匆瞥过头去,耳尖悄悄红了。

实在是太好看了。

“我既叫阿娴了,阿娴唤我夭夭便是。”

“好……好的,夭夭。”

昭华手忙脚乱同孟时曲坐在石桌下,为缓解尴尬,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远处的槐花嘀咕:“不是叫驸马过来么,怎么来的是个女子。”

孟时曲递了杯清茶过去:“过几日我要同王爷出去一趟,府中交给你了。”

“又要走?”昭华孤独惯了,倒是有些不舍,“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很快。”孟时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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