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短,日上三竿。
四肢酸软,我跟一只螃蟹一样,趴在帝和的胸口,一遍遍摸着那些狰狞的伤痕。晨风将浓情吹尽散去,脑袋里本已化掉的思绪又重新聚拢。
“十几年后,许多人将会以为我是你的闺女。”
他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抚着我的发。
“再过几十年,你已是白发暮齿,我就装成你的孙女,搀着你上街,给你买软乎的甜粥喝。”
指间的速度慢了下来。
“再又是几年,然后,你终会走……”
抬眼,虽发丝遮挡了视野,可依然捕捉到他眸中闪过的痛苦。
我蓦地起身,俯视着帝和,恶狠狠地道:“不就是回到天上吗?你敢忘了我,敢不来看我!”
他在人界只剩短短几十年,便要回去那我再也去不了的地方……那么之后,我们又该如何重逢?每每想到这里,心里万般难受,不愿再继续;但我依然要这样凶巴巴地问他,放佛如此,这个问题就不似那般恐惧了。
那眼中的光彩扑朔迷离,“不回天上了,一直在这,陪你。”他揽上我的腰肢,一把将我重新拉回了怀抱。
知道他只是为了哄我,可心依旧被暖化,倦意重新席卷而来。蜷缩在他的双臂里;任凭窗外虫鸣风骤,不问将来,只要现在他在身边就好。
“采采,假如,我是说假如,”他埋在我的颈间,呢喃道,“若是哪一天,我不在了……”
“什么不在?明明就是躲着我!方才还答应不回天上陪着我呢。你要是敢躲,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给揪出来!”我想也不想,厉声打断他,转过身去准备睡,“如果你真不在了,我便也陪你去了……” 咕哝完最后一句,我便被周公领去下棋去了。
天帝为父,伺日神君为母,他是天九子帝和——血尊脉贵,仙寿永昌,怎可能不在?
嫁为人妇的日子与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宫里的人都唤我“采姑娘”,如今都尊一声“娘娘”。我很不喜欢,觉得又被叫老了。只与身边两个侍女稍稍提了这个意思,就把她们吓得脸色煞白,以为犯了什么大罪,跪地求饶,哭着说什么也不肯称我为“采姑娘”。我被那架势惊住了,遂不敢再提。“娘娘”就“娘娘”吧,只要她们乐意……
春去冬来,后花园的百草翠了又黄;不知不觉,我已在景阡宫生活了大半年。
帝和还是那样温柔,不对,是越来越温柔……看着他那张总是柔情似水的脸,我恍惚觉得,自己真真快要被他宠成废人了。
每日,耳边最常萦绕的一句话就是:“有夫君在,不怕。”
不怕不怕,我是真的不怕!不仅不怕,我还十分无聊!
宫里的生活枯燥乏味,哪束得住我闯荡人间百年的不羁心思?我开始琢磨着给自己找点事做——我会做些什么呢?
采珠?算命?说书?看诊?种地?抄经?唱曲?捞鱼?这人界的三教九流大概都让我混了个皮毛,却都学艺不精。
思来想去,嗯,还是开当铺。典当赚钱,我最拿手。
作古多时的大金牙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会因为有我这么个光耀师门的高徒而感动泪流。
于是,我找到帝和,将开当铺的想法告知于他。他听罢,微微皱了皱眉:“采采,你想要什么,吩咐下去置办就行。”我大大白了他一眼:“夫君不解吾心矣,哀哉哀哉。”他笑了,大掌搂过我的腰,说道:“好,只要夫人喜欢,都好。”
万事顺遂。哪知到了铺子快开张的关键时刻,帝和看重的几个臣子居然联名上书反对——“王妃娘娘贤躯贵体,抛头露面于闹市,于礼制不合。”
我藏在帘帐后偷听,气得牙痒痒,这几个老迂腐!想我出生时,你们孔圣人他老人家还不知在六道的哪条缝缝里编着他的“礼制”呢!
“为此,王妃已与我商议过。”
我瞬间呆住,何时与他商议过了?
“王妃将只是幕后,当铺台前自会聘请他人负责。这样安排,各位爱卿可还满意?若无他事,便不复再议了。”
彻底傻了眼。
回到寝屋内,我怒气冲冲地找到了帝和——
“请解释一下。”
他莞尔而笑,放下手里的折子:“不如此,朝堂这关通不过。邀柬我已发至栖陆山,符骊也接受了。”
我咽了口唾沫,“什……么?”
他拉住我僵硬的胳膊,一用力便拖入怀中。不顾我的挣扎,继续轻言慢语道:“有好姐妹陪你,更热闹些,也有人照应,我才放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轻轻抚揉着我紧蹙的眉头。
是!我承认我本是打算邀阿骊他们入伙,可我从未与他提过。
“况且,为夫不喜欢你被其他人一直盯着看,哪怕是客人。”
说罢,薄唇对着我的脸颊就是一吻——
我瞬间红成熟透的虾米,把生气的事也给忘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我那被吻得七荤八素的脑袋里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帝和的温柔里竟然多了分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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