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夕站在这座城市的天桥上，眺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

冬日的夜晚格外寒冷，天空渐渐飘起雪花，风大的可以吹走灵魂。

他向前探去，天桥下依旧车水马龙。

他在等，等周遭的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往前一步一定会死，退后一步却不一定是生。生死、真假、冷暖都不过是云烟而已，生活对于他，似乎从未宽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江晓夕的眼睛变得干涩，整张脸冻的通红，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有时过路的人感到奇怪，朝这边瞧过来，但紧接着就步履匆匆的走过了。

终于到了深夜，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天桥上已经没人了，桥下也只有零星几辆车来来往往，灯光暗下来，只能隐约看见近处的景物。

雪花砸在睫毛上，弹跳在鼻尖，无数斜线划过眼前，天地雾蒙蒙一片，看不见归途，亦看来不清来路。

他如同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者一般镇定，应该是想了很久吧，不是突然在某一天下决心，而是自然而然的就到了这一天。

十七岁的他，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青春、自由、肆意、未来、美好，这些华而不实的形容词都可以被用在这个年龄段，但他不一样。

悲伤、无助、死亡、离别、失意，完完全全相反的字眼。

他站着寒风和大雪中，回忆着自己过去索然无味而又跌宕起伏的十几年，然后取下脖子上红色的围巾，系在栏杆上，一只腿迈过了去。

他抬起头，望了望无边黑暗的天空，没有星辰和月亮。

尽管悲伤快要湮没了他，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伸出手，雪花掉落在掌心，倏然变成了已焚的纸灰，像黑色的蝴蝶一般，在风的吹动下有了生机。

江晓夕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闭上眼，纵身一跃……

渺小的身影和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化成无数雪花中的一朵，回归于尘埃，消失于大地。

栏杆旁，匆匆赶来的少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拼命伸出胳膊想要抓住他，却还是迟了一步。

他眼里闪烁的光暗淡下去，瞬间心如死灰，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

夜深了，街灯一并熄灭。

雪，就要停了……

水龙头未关紧，水珠落在铁板上，嘀嗒，嘀嗒，嘀嗒……

江晓夕缓缓睁开眼，脸上还有泪痕，脑袋沉的像铁，心悸不已。

这样的梦已经连续做了好几个晚上，每次都无法看清梦里那个少年的面容。

他推开窗，站在窗边做了一个深呼吸，贪婪的感受着新鲜的空气，如同刚露出水面的溺水者。

西北的天空，似乎总是灰蒙蒙的。

或许是江晓夕心上蒙翳的缘故，在阳光下也好像自己是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旦被光照射到顷刻间就会融化成刺鼻的脓水。

天还没亮，江晓夕定错了闹钟，起早了一个小时。

索性睡不着了，于是走路去学校。

一出门，就被一种类似墨水氲开的颜色包裹，抬起头看，月亮还挂在头顶。

清晨很冷，江晓夕裹紧校服，脸上的伤一阵一阵的疼，凌厉的风吹过，感觉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他慢悠悠拐进一条小路。

然而只走了几分钟，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三个人横在狭隘的路中间，其中一个人躺在地上，似乎被打的不轻，另外两个男子身形壮硕，边骂骂咧咧，边踢打地上的人。

江晓夕站在不远处，面临进退两难的境地，他面无表情，不声不响，心里默默盘算着怎么过去。并非见怪不怪，而是独善其身，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江晓夕双手插进上衣的兜，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直到那两人抬头，猛然发现了他。

其中一个男子正准备开口骂，另一个伸手拦住他，并向他使了个眼色。

借着月光，两人的目光落在江晓夕背后的书包和穿着的校服上。

右边站着的人很不情愿的挪到一边，给他让出另一边的过道。

江晓夕这才终于抬脚，径直往前走。

地上的人在暗夜中只有一个轮廓，但仍依稀可辨，是一个少年。

他身上的衣服一定已经脏了，四周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一声不吭，痛苦的躺着。

江晓夕经过他时，先是闻到了一股散开的橘子味香气，接着传来一种浓烈却不刺鼻的味道，似乎混合了酒味，烟草味和香水味。

本来他只要走过去就可以相安无事，但江晓夕却停住了，因为他清晰的听见了一声冷笑。那声音是地上的人发出来的，其间透露着一种挑衅和无畏的态度。

江晓夕顿住脚步，低头瞥了一眼，却始终望不见那双眼睛。

“看什么看，臭小子，想挨打？！”

对面的人见他不走，举拳头骂道。

江晓夕缓缓移开目光，抬起头望向那两人，眼神冷漠，甚至有些令人发毛，只是周围太过于暗，对方看不到。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别过头，向学校走去。

身后的殴打毫不意外又继续了，所发出的声响在静谧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江晓夕走着，步伐越来越慢。

终究……他还是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那两人大概是累了，终于离开。

江晓夕这才迈着步子往回走。

来到少年身边，江晓夕把书包放在一旁，半蹲下，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气息很弱，似有似无。

于是他又俯下身去，耳朵贴近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他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胸膛灼热，江晓夕的耳朵感受到一阵温暖，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起身后才发现自己近乎是跪在地上的，他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江晓夕背好书包，又望了一眼地上的人，决然离开。

走了约十步，路旁一盏橘黄色的灯突然亮起，光照在那少年的头顶。

江晓夕下意识回过头，而这时正好天光将要破晓，一切事物在混沌初开的迷蒙状态的衬托下，有种世界伊始的孤独感即将被打破的不安。

但江晓夕仅仅停留了三秒，就加快脚步，没有再回头。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易逝去，彩云易散琉璃脆，人也一样……

浮生不过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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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雪就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