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轻吹拂着江晓夕的脸,明明十分轻柔,却吹的他有些想哭。
父母终于离婚了,虽然已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如果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学校下午就放假了,可他不想回家,在公园的长廊上做完了作业,直到傍晚天暗下来才背起书包往家走。
天色越来越暗,这时已经有些冷了,他打了个寒颤,经过小巷的拐角,院门就在眼前。
江晓夕走近时,却发现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人,他手里夹着烟,烟尾的火光一暗一明的闪烁着,像萤火虫的尾巴一般,与天上的星星暗自呼应。
江晓夕放慢脚步,摸了摸有点冰凉的耳朵。
来到门前,面前是升腾起的烟雾,一阵风吹过,露出雾后一张面无表情而棱角分明的脸。
是齐朝……
江晓夕愣愣看向他,不免有些诧异。
齐朝看见他,把烟扔在地上,用鞋底踩灭,站起来,打开门边发出微弱光线的照明灯,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怎么像是在等他,江晓夕自作多情了一下,脸烧起来,心跳的愈发快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开口说话,若是让旁人看到,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情仇。
齐朝堵在门口,江晓夕不知道怎么进去,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他低下头,等齐朝自己让开。
片刻之后,江晓夕突然想起自己的疑惑,刚要问他,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走出来,亲昵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东西带的差不多了,帮我收拾一下吧。”
齐朝移开目光,转过头看向她。
“好。”
女孩看见站在门口扭捏的江晓夕,不禁疑惑。
江晓夕尴尬的蹭了蹭鼻子,抬脚往里走,心里感觉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过。
他站在楼下,抬头看了看二楼自家的房间,漆黑一片,没有亮灯。
江晓夕叹了一口气,虽然早已经知道结果,却还是会感到失望。
没有温馨的灯光,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亲切的问候,有的只是无边的黑暗和不知何时会来的暴力。
上楼前,江晓夕向齐朝走的方向看去,女孩搬来的房间在一楼,似乎正对着他家的房间。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往楼上走。
打开房门,一股混杂着臭味和酒味的浊气扑面而来,江晓夕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屋里没有开灯,他摸索着找到开关正要按下去,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猛地拽住头发。
剧烈的巴掌和拳头落在江晓夕脸上和身上。
他一声未吭,忍着痛爬起来。
月光照进屋子里,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这么晚回来,是要饿死我啊?!”
“谁给你的钱念书?!”
“你个没良心的!”
接二连三的斥责和污言秽语朝江晓夕袭来,整个院子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爸!”江晓夕的身体在抖。
“你别这样……”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央求道。
江晓夕的旧伤还未好,又添新伤,痛的几乎站不起来。
房间隔音很差,一层楼开门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有几个好事的女人探出脑袋看过来,嘴里互相哀叹一番,似乎十分惋惜和心痛。
江晓夕都能想象到那些人脸上装作可怜又有些猎奇的兴奋,真叫人作呕。
好长一段时间后,屋子里又重新归于平静,像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一样。
江晓夕打开灯,把丢在门边的书包放在桌子上。
一旁的江立荣躺在木板床上,鼾声如雷。
就算挨了打江晓夕也不会大哭大闹,幸灾乐祸和看热闹的人哪里都有,他不想成为人们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今他和齐朝之间的距离近了些,他的秘密和难堪在齐朝面前展露无遗,他害怕他知道,那是他的自尊和底线。
他每天装作若无其事,像无数个家庭幸福的孩子一样,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一切不过是假象而已。
因为父亲家暴,母亲毅然选择离婚,自己被判给了父亲。
其实是他自己要求的,母亲受了太多苦,该去过更好的生活,他不想成为她的累赘和软肋。
两个人离婚前,父亲为了养活两个孩子,肩上的压力就已经很大,后来他开始酗酒,甚至对江晓夕动手。
江晓夕知道父亲的不易,可也怨恨他,爱与恨的不兼容,让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那时候白妍问他,为什么不跟母亲离开。
他说:“我的出生已经无法改变,可妈妈不一样,除了母亲这个身份,她还是她自己,她有权利去追求幸福,我不想让她因为我犹豫,只要能看她变得越来越好就够了,我会在角落里祝福她。”
“那你恨你爸爸吗?”白妍问。
江晓夕点了点头,又摇头。
“说不恨是假的,身体和精神上的暴力是真实存在的,我没法不恨他。”
“可我也爱他,觉得他可怜。”江晓夕又说。
“然而爱恨无法相抵,现在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
江晓夕提着书包,坐在楼梯上,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不由得一阵感慨。
四周空无一人,万籁俱静,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和风的声音。
只有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是自由的,和风融为一体,闭上眼,似乎也随它去了远方。
难以抑制的啜泣,泪水渐渐浸湿了膝盖处的裤子。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张画着明艳妆容的脸。
江晓夕望着女孩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眼泪瞬间晕开了,控制不住的流,无声却十分悲伤。
“你怎么了。”她微微俯下身,轻声问。
女孩穿着超短裤,上身套着一件宽松的男式卫衣,锁骨和大腿处有很明显的纹身。
江晓夕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女孩把手里的杯子提起来,杯壁贴在江晓夕脸上,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才发觉自己浑身冰冷。
静谧夜色里,江晓夕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孩,想要倾诉的意愿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
女孩把纸巾塞到江晓夕手心里,起身去角落里翻东西。
“我叫孙乔。”她说。
江晓夕坐在地毯上,觉得刚才在她面前失态有些丢脸,背对着她擦着眼眶周围的泪水。
他环顾四周,这间房的结构和楼上一模一样,只是陈设不同。
桌子上有一盏小小的台灯,散发着暖色的光,看起来有些温馨,这让江晓夕紧张不安的心得以稍微放松下来。
孙乔拿了药膏,凑过来,拽过江晓夕的胳膊让他正面对着自己。
她低下头,正要挤出药膏抹到江晓夕脸上时,齐朝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烟味。
他竟然还没走。
对于江晓夕的到来,他丝毫没有惊讶,仔细瞧了瞧江晓夕脸上和胳膊上的淤青,又皱起了眉头。
“我来。”他拽过孙乔,径直坐下来。
孙乔看了看齐朝,转身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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