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鸣湿着头发在床上躺了很长时间,直到冷得发起抖来,才想起自己没开空调。
他闭着眼睛摸到遥控器,一口气开到了30度,又过了十多分钟,才重新在手上找回了温度。
微信里塞满了未读消息。阮鸣人前性格好,圈里的朋友也不算少,平时里偶尔会一起游戏、加过好友的人纷纷前来问候,甚至还有几位选手提醒他去告对方造谣。
阮鸣挑着看了几条,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从前拍的一张照片能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对于自己的那位前男友……阮鸣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更不用说他的相貌,就算是对着那张照片也怎么都想不起来。
仔细想想,那位没读过什么书,现在的生活也大概率过得不如意。或许是看见曾经比自己过得还烂的人如今光鲜亮丽的出现在荧幕上,心生嫉妒,要拉他一起下水吧。
其实……实在没有这个必要。阮鸣想。
他现在过得并不如何。
以至于他把那条微博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居然没有心生愤怒。
只是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故事的主人公又碰巧是他这么一个正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的人,他不能当没发生过。
阮鸣甚至看到了许久未曾联系的大哥发来消息询问他,说没事吧。
他只看了一眼对话框就退出了,心想,既然连大哥知道了,那么其他人应该都知道了。
那他……也知道了吧。
他会怎么想呢?
这件事原本和谢一斐是没关系的。毕竟是个人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照片上的人不是他——谢一斐在那个年纪还留着长发,但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明显是短发——但“图上的人是不是谢一斐”这个提问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尽管大部分人都会在心里把这件事当作无稽之谈,但痛恨他的人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他在岁光时期的大量过往被借机翻了旧帐,他们拿vlog里他和谢一斐的亲密表现说事,说他心怀不轨,说他蓄意勾引,说谢一斐是不堪他的骚扰才和他闹了矛盾,以至于如今二者的关系恶化到了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的程度。
他们言之凿凿:否则为什么会是Ruan离开岁光,而不是别人离开呢?刚拿了冠军就火急火燎地走了,不是待不下去了又是什么?
而那些被截取出的所谓亲密片段中,阮鸣甚至还没敢向对方挑明心事。
正因如此,才敢肆无忌惮。
又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阮鸣才重新拿起手机,一一回复了关心他的消息,说自己没事,网上的人他不认识。不记得拍过那张照片,对方的确造了谣。
他留到最后才敢去回复大哥,没想到对方秒回了他:小阮你真没事?
Ruan:真没事,我刚回来。
大哥:那就好,你不回消息吓死人了。
大哥:别理网上那些爱叭叭的人,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告他去!妈的。
阮鸣很无奈。他能说什么呢,说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同性恋是,心怀不轨是,蓄意勾引……也可能是吧。
至于谢一斐到底有没有不堪他的骚扰,这个问题要去问谢一斐本人。
Ruan:知道了
Ruan:早点休息吧,你们明天不是还有比赛吗
月色和岁光不在同一个小组里,比赛场所和赛程完全不同。
大哥:哎呀,就知道你最关心哥哥我了。
大哥:你没事就好哈,我打训练赛去
大哥发完消息就放下手机,又开了一把排位,选好出发点、物品收集了一半格子,突然一愣。
不知是不是先前发生的事对他产生了太大影响,福至心灵一般的,他忽然想到:阮鸣真是在关心自己吗?
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三点。尽管没有半点睡意,阮鸣还是决定逼迫自己入睡。
他习惯性地准备去床头柜拿药,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来电显示。
半夜三点,谁会给他打电话?
阮鸣的动作停住了。
他定定地看向手机屏幕。
阮鸣的手机常年静音,这会也只是无声的亮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着陌生联系人的默认头像。
十秒,二十秒……五十秒。
通话自动挂断了。
阮鸣居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大概是打错了。又或者是诈骗电话。
不会是的。他想。
……不要留有任何幻想。
可下一秒,手机屏幕再次猝然亮起。
又是未知的来电,同一个号码。
阮鸣曾经接过一个这样的电话,在他离开岁光的一个月之后。
当时他手都吓抖了,毕竟这个新换的号码他只告诉过几个人,大部分都是必要的圈内联系人,更没有在网上留下过任何记录,不存在被打骚扰电话的可能性。
可这些人要真想联系他,直接发信息就好了,没必要直接打来电话。他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喜欢这么做。
会不会……有没有那样的可能性,那样的千分之一……
那时的他怀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接起电话,然后对面传来陌生的男声:阮鸣,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忘恩负义的垃圾……
在对方说完之前,阮鸣就把听筒拿远了。但电话迟迟没有挂断,于是他花了一分钟时间上网搜索骂人语录,对着手机、照着搜索结果一字一句地念道:别在这里狗叫了。
后来那段通话录音被这个用非法手段获取了他电话号码的人发到了网上,掐头去尾,只留下了“狗叫”这句。
现在想想,这应该就是他后来遭受谩骂的开端。
从那之后,阮鸣再也不接任何陌生电话。
可如今,面对着这个锲而不舍拨来的电话,他却又犹豫了。
屏幕第三次亮起的时候,阮鸣接通了电话。
那头没有人说话。
沉默良久,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喂?”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粗重的喘气声,就像是什么人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半晌,对面”嗬嗬“地笑了起来,声音粗哑:“可以啊,阮、阮鸣,连我的电话你都敢不接了。”
阮鸣愣了三秒钟,忽然反应过来打电话来的人是谁。
“你这狗娘养的东西,婊.子生出来的杂种……”对面的人说话的语调很奇怪,就像是喝醉了,“我问你,阮——阮鸣,网上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阮鸣安静了一会。
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挂断电话,然后关灯睡觉。
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现在挂断电话就等同于是认输。
于是他说:“哦,你说的哪件事?”
“老、老子今天和兄弟们喝酒的时候,有人过来给我说,老阮,你那儿子可真是出息啊。老子他妈的当时还在笑,以为是夸你呢,然、然后呢,你知道他们说啥不?”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朝地上啐了一口,“说你他妈是个二椅子、死娘炮!”
“那张照片老子看过了,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问你,网上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阮鸣:“是真的啊,怎么了?”
哐当。电话那头传来重物翻倒的声音,过了一会,又响起了小孩的哭声和女人的埋怨声。
“好……好。”阮鸣听着他的父亲被他气的声音发抖,内心迸发出古怪的快意来,“你真他妈会给老子长脸……你和你那婊.子妈一个德行,生下来就是犯贱的命……”
阮鸣把听筒拿得远了一些。过了一会,等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消停了,阮鸣才开口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睡了。”
电话那头的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他说:“你他妈给老子等着,看老子明天不来打断你的腿!”
阮鸣平静地说:“随便你。”
他挂断了电话。
阮鸣躺在黑暗中,闭上眼。睡意很快袭来。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重,像是陷在了沼泽里,永不停止地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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