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谢一斐一个人从基地里出来,什么东西也没带。
他赶在早高峰之前抵达了机场,搭乘七点钟的第一趟班机。头等舱里很安静,两个小时的飞行过程中他睡着了,毕竟六个小时前他还在比赛场馆里,打完常规赛的最后一场比赛。
下了飞机,打车去又花去了他一个小时。等终于抵达目的地时,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谢一斐站在月色俱乐部的大楼下。
他穿着一件极其普通的灰色棉服,头上戴着同色的针织帽。换做是从前,这一身衣服可以说是有违他的艺术品味,不过和圈子里的人相处久了之后,谢一斐已经习惯了在时间来不及时从衣柜里抓到什么就往身上套的日子。
谢一斐明显没当自己是外人,顶着门卫怀疑的目光,径直向大楼内部走去。
他在前台处被拦了下来。
前台见他不是俱乐部里的人,又裹得严严实实,试探性地开口:“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谢一斐把帽子摘了:“我找人。”
前台没控制住,叫出了声:“呀!怎么是……”
她连忙挡了挡自己的嘴,左右看了看:“你、你好……那个,不是刚比赛完吗,怎么突然来……”
显然是很关注他比赛的粉丝。
谢一斐没打断她。等对方说完了,他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来意:“我来找人,阮鸣在吗?”
前台一愣。
“阮鸣?”她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他,他好像出去了……我之前看见他出门了。”
“大概多久前?”
前台的脸有点红。“好像是一个小时前?我也不太记得清。”她说。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前台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想了想,又说:“他走的时候手里拿着行李。”
行李。谢一斐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
“那个,你是不是不知道,刚才……”
前台还想再说些什么,楼梯的方向却传来了一阵喧闹。
谢一斐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月色队服的人和另一个领队模样的人正从楼梯上往下走,两人正在交谈。他认出其中一个是月色的队长兼指挥张普,于是向前台微微点头致谢,打算过去问问更了解情况的人。
可还没来得走,就听见对方声音极大地吼道:“吴队你说,这都是什么事?晦气死了!这么屁大点事还拿到台面上去说,真他妈的小心眼!”
谢一斐的脚步顿住了。
“好了好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领队安抚他道,“后续的事也别担心,公关他们会处理的,啊。”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和这种人一个队。”张普犹不解气,“吴队你说,当初老板怎么想的啊,把这种人买过来?还选手工资天花板!买来这么个东西?”
“要我说,怪不得当初人家岁光不要他了,谁能受得了这种人——”
张普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站在楼道口,怀疑地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那个……”张普的声音骤然小了下去,“领队你看,那个人,我没看错吧?那不是Crimson吗,他怎么站在我们门口?”
领队:“什么?怎么可……咦?”
他也陷入了怀疑:“要不过去看看……”
两人快步走向前台的位置。
“C……Crimson。”发现对面居然真是本人之后,张普不由得有点兴奋,舌头有些打结,“你、你不是还在B市打比赛吗,怎么突然……”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对方搭话。Crimson人有点高冷,不要说不在一个小组里,就算是一起出席活动时也总是一副对其他人爱搭不理的表情,以至于除了熟人以外,几乎没人敢过去和他聊天。
谢一斐这会已经放松地靠上了柜台,手里正把玩着他那顶帽子。
“你们好。”他不轻不重地说,“我来找阮鸣。”
张普脸色顿时变了。
不会吧……他不至于这么倒霉吧,连续三次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被听见?
但转念一想,可网上不是都说他们不合吗?从阮鸣平日里的表现来看,这两个人关系也没见得有多好啊!
Crimson只是来找人,没说是要干什么,万一是来……教训人的呢?
于是他说:“哦哦,你说他啊,他不在。”
“不在是什么意思?”
“他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在俱乐部里。”张普抓了抓头,“呃,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是回家去了吧。”
回家?
阮鸣在S市没有住处,在B市也没有。之前每次俱乐部放假的时候,他都是待在基地里,唯一一次没留在岁光过年,也是两个人偷偷溜出去玩了。为此,谢一斐后来还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他回家干什么?”谢一斐说,“不训练了?”
张普没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一摆手:“训练个啥啊,我们没进季后赛呢。这不,已经提前放假了,哈哈。”
谢一斐静了静。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队伍在常规赛失利后,就直接停下之后所有的训练。
虽然从不关心别的队伍,但仔细想想,月色这一年多时间以来状态差得简直毫无缘由。第一个赛季还说得过去,第二个赛季时突然更换了两个位置的选手,第三个赛季时更是有核心选手直接离队。自那之后,整个队伍的状态就一落千丈,连季后赛的席位都无法保住。
“谢谢,我知道了。”谢一斐说,“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
张普在后面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没敢说出口。
回程的路上谢一斐拿出手机,打算给经理打个电话,问他知不知道阮鸣家住在哪里。
他只知道对方的家乡在某个遥远的南方小镇,但并不清楚具体在什么位置,更不用提他父母的联系方式。阮鸣很少向他提起自己的父母,谢一斐猜测他们的关系并不好,也从来没有多问过。
锁屏亮起,却显示有新消息。
新的联系人添加申请。
谢一斐打开微信看了一眼。
这是他的工作微信,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号码。
但这个新联系人的账号显得很奇怪,没有名字,没有头像,像个新注册的小号。
谢一斐通过了他的申请,但没有主动询问对方是谁。
他给经理打去了电话,经理没接,大概是正在休假、还没起床。
谢一斐又订了十二点半的机票回B市。临上飞机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微信界面。
有几条新消息。
一条是大哥发来的:不好了,出大事了!
和一个未接通的微信通话。
谢一斐回了一个问号。
另几条则来自方才那个陌生的账号。
对方开门见山地说:我是阮鸣他爹。
谢一斐:“……?”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恶作剧。
对方:不信自己看
于是他又点开了对方发来的图片。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能隐约看见是户口本的页面,姓名那一栏写着“阮鸣”。
住址也的确是某个南方城市。
再往下看,对方说: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Crimson:您好。
陌生人:呵呵,听不懂我说话吗?
陌生人:我说,你就是我儿子他相好吧!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谢一斐:“……”
不愿承认。但他很诡异地被对方的话取悦了。
Crimson:所以,您是要?
陌生人:我警告你,离我儿子远点!别拉着他搞不三不四的事,他是要给我们阮家传宗接代的!!
谢一斐看着对方惊天动地的三个感叹号。
Crimson:您真是阮鸣的父亲?
陌生人:我就是他老子!
陌生人:别人家的儿子我管不着!但我儿子我自己来管!再让我看见他搞这些事,老子就去打断他的腿!!
空乘提醒飞机即将起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谢一斐沉吟片刻。
Crimson:我这里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稍后再和您联系。
Crimson:这样吧。阮鸣最近有很多训练,还请您不要去打扰他。
Crimson:这是一点小心意。
发完之后他随手给对方转了五千块钱,也没看对方到底收没收下,便打开了飞行模式,戴上降噪耳机,把手机放回了衣袋里。
升C小调,贝多芬的月光。谢一斐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一时间陷入了漫长的回忆。每个独自一人的夜晚都会悄无声息入梦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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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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