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百净一渡纵火肆烈(六)

午夜花落谁人知?

冰雪牢牢固在枯枝上,纵使寒风吹它千百遍,也无一日入泥潭。

桑酉夜里突兀起行,正好走到这棵树下,望着染了白色的枯枝,竟觉它还有一丝生还。

他弯了唇,“得罪了。”便一把将枯枝折断,修长的手握着“冰枝”,玩味儿地看了一眼掌中冰枝,下一刻竟将覆在枯枝上的冰雪均都拍掉了。

雪早已冻成了冰,落在地上成了形状各异的碎冰块。桑酉垂眸看了眼地上的碎冰快,又看了眼掌中树枝,陡地一窒,这根树枝居然还吊着一片新绿的叶。

桑酉思量万分,缓行而去了自己往日与洛无华相见的柴房。房里无人,桑酉并无失望之意,只是看了眼灶台上的提盒。

从傍晚之时他还在宫外久久未归,她概是等了很久吧。

桑酉走近灶台,将盖子掀开,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他惊愕万分。

霎时,身后的缸子裂开,半缸子水全都倒了出来,浸湿了地上厚积的灰尘。

灰尘经水一淌,成了泥,颜色立刻鲜明起来,踩一步都是一个脚印。相比屋顶的白雪,确实略逊几分。

缸子裂开,现了一位身穿紫衣的娇美宫女,和一位仿佛“烂□□想吃天鹅肉”的侍卫。

宫女倒是不怕这桑酉,不过一个质子。于是她理直气壮地两手叉着腰,“怎么?怎么还不走?你要留在这里看着我们二人卿卿我我吗?”

说罢,宫女一把拉过侍卫的衣领,蛮力将他揪在身前,踮起脚尖,丝毫不犹豫地吻了吻侍卫的下巴。过后,又挑衅般地瞥了眼桑酉。

桑酉波澜不惊,只是举着空拳抵在唇边“咳呛”三声。“那个提盒,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你们吃掉的。”

宫女闭口不言,眨巴两下眼,宛若淌过一江春水,似婉约江南水乡。“这本该是给无华五城主等了很久没等到的那个人,后面五城主一看我们来,才将提盒递给我们。后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我们也是怕负了五城主心意……”

后又怯懦地补了一句,“才吃掉它的。”

负了心意。

她概是难过得很。

早知便不陪那混小子了。

桑酉离开前,留了一句告辞,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只剩宫女侍卫迷雾难解,晚风一阵吹来,少年的心早已在雾冬里,散得无声无息。

桑酉匆忙回去质子府,一夜难眠。

她待他极好,是对他最好最好的那个人了吧。

而他呢?

不及她的好有千分之一。

月萑的长街,江烬珩又急着带沈溯月去看福包。“怎地一个看对眼的都没有?”

沈溯月可不知,反倒还白添了烦恼。“怎奈你一心只想得福包?岂能次次不如意。还是我们,不要便罢。”

江烬珩停下脚步,回眸看着也一同停下脚步的沈溯月。“我想得到,就不能停歇。”

沈溯月正欲开口,身后洛枕清拉着桑酉跑了过来。

洛枕清“呼呼”得上气喘不过下气。

“就一阵买糖葫芦的功夫,你们溜得忒快了吧!”

“昂”。江烬珩冷漠看了他们一眼,无话可说。

“你怎么变得那么冷漠了?”洛枕清难解其中之意,皱紧了眉头。

江烬珩没有回答洛枕清的话,反倒指了指他们身后正向他们走来的一男一女。

“桑妄来了。”

洛枕清瞪圆了双眼,脸色煞白,回眸一看,桑妄阴郁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与桑酉拉着的那只右手。

糟糕,一时着急,忘松手了。

桑妄走过来时,没看这小蠢货一下,径直走到桑酉身前。“听闻后宫被哪位不知名者放火烧了,胆子倒是大得很。敢问酉兄,可是尔过错?”

这倒是一心奔着桑酉来的。

桑酉瞥了他一眼,又望了望白念朝。“我没有那么大能耐。”

“你没有?”桑妄一脚落在了空中,正欲踹倒这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瞟了眼身后的洛枕清,脚又落了地。若有君子之态地将空拳抵在下巴边,“没错,你没有太大能耐。念朝姐,烦你去宫中一探便知,我在此地讨个说法。”

白念朝梳着高马尾,一身白色素衣在身,披了一件蓑衣。此时正两手环臂,左手有序地摆弄着食、中两指,轻轻点了右臂几下,才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翻了一个白眼。

走之前还不忘留一句,“你好自为之。”

随后,白念朝决意徒步走回了月萑皇宫。

剩下几人终是无重逢可言之语,桑酉避嫌般地躲开了洛枕清,一个人默默在最后边走着。几人继续逛着长街。

江烬珩独自揣摩着,“这还是那个温吞的魏子彻吗?”

桑妄实在气得不想理会洛枕清,故意放慢脚步,直到和桑酉并肩能行。

桑妄臭着脸,看都没看一眼桑酉,压着嗓子询问道:“火真不是你放的?”

桑酉无甚解释之词,“你说是就是喽!我答应过无华姐的,懂事乖巧一些。”桑酉的眼里,含了一整个暖冬。

“一口一个无华姐的,她是你姐吗?”

“我说是就是。”桑酉固执道。

桑妄猛地骂他一句,“你就是欠抽。”

声音猛烈了些,惹得街上行人都望过他们这里来。

待江烬珩回头想探个究竟时,才发现身后只剩一个蠢萌的洛枕清。“他们人呢?”

洛枕清举眸平静望着他,“跑了。”

“啊?”江烬珩匪夷所思,“好。挺好。”

简直操不完的心,晴天霹雳下,一劈斩个干净。

江烬珩回眸对沈溯月笑之,“你先带着洛三水回宫,我稍后回去。”

沈溯月深邃的双眼仿佛沉入海底,“嗯,我等你。”

江烬珩微微一笑,带着一种坦然去寻桑酉与桑妄。风吹过脸颊,屋顶上的白雪留下了不见容颜之人的脚印。飞速划过雪花,竟淌过了一整个冬天的花火。

沈溯月抬眸望向不远处夜空中的灿烂烟花,思量着:快除夕夜了吗?

他的思绪随着烟花盛开而飘荡在脑海间,那年的未许山上,有着孟冬羡用心所做的桃花酥。那年的他不爱吃甜,这一年的他,与桃花酥有着不可分别的缘,可谁来为他做桃花酥呢?

桑酉的两手被绑在背后,横着身子靠在地上。扑腾扑腾的,妄图挣扎。“你要干什么?”

桑妄邪魅一笑,弯下腰,“我想干什么?这不很明显吗?老子要把你弄死。洛枕清一个稚子,你也下得去手?你个禽兽!”

桑酉继续扑腾着,“靠,你个两面三刀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三刀畜牲!你自己不安好心,给别人也强安了一颗坏心。我对那个稚子没有妄图的心思!你赶紧把我放开!不然事后我要你好看。”

桑妄不乐意了,“就这么跟你讲吧!我真身乃天上的神仙,洛枕清是我幻化而成的童子,真身可谓是上天庭大名鼎鼎的武神!岂是你一个凡人能招惹得起的。给我离他远点!”

“还神仙!你话本看多了吧!”桑酉喊道。

江烬珩横来一踢,将门踹开,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放开桑酉!”

桑妄收回了笑容,“江世子,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滚。”桑妄转身,眼神狠戾地直视着江烬珩也同样如此的眼神。

倏然,江烬珩吊儿郎当地两手交叉靠在后脑勺。“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以往那个温吞的魏公子呢?还有啊,大名鼎鼎的武神洛枕清,我从未听过。”

桑酉瞪圆了眼,他全然没料到救他的人会是江烬珩。其二,魏公子。他悟了:“你不是真正的桑妄?”

桑妄没有理会桑酉,则是单纯地举空拳抵在唇边,“吓唬他玩儿的。”

桑酉才不管那么多,他早已解开了绳子,听见桑妄的话,冷笑一声。“哼,真当我会信。你以为你是谁?九五至尊吗?就是九五至尊我也瞧不上。”

江烬珩看了眼满身戾气的桑酉,食指中指紧贴在一起,与大拇指同时指向桑酉。一张发亮光的符纸猛然飞去,紧贴在桑酉的脑门上。

桑酉仿佛雕像一半,呆滞地横倒在了地上。倒是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因为江烬珩霍然跃起,当即接住了桑酉,这才没让他倒下去。

桑妄纳闷了,“你何时学会的?”桑妄拍拍胸口上的灰,笑得合不拢嘴。

江烬珩将定住的桑酉扛了起来,一副顶天立地大男子模样。“我夫教的。”

桑妄“扑哧”一笑,“我心已是三千梨树,百无一平妻。”他越想越想笑,猛然“哈哈哈”得让人不着头脑。

江烬珩既单手叉腰,又单手扛着“木头桑酉”。“怎么了?性情大变?”

桑妄猛然严肃起来,“你都有了三千梨树,怎么可能还会在一百棵里面找到一位忠诚好妻呢?”

江烬珩双瞳剪水,“这你就不懂了吧?以一相抵三千,怎奈我有三千呢?”说完这话,江烬珩头也不回地飞走了。人影于此地,再无。

桑妄阴沉着脸,“我夫,我夫!?我也想要夫。”须臾,桑妄撅着嘴,相比适才,竟可爱了些许。

皇宫陷入了死寂,宫中宁静一片,无人敢哗然。江烬珩踏过被白雪覆盖的屋顶,回来质子府,直奔沈溯月。然而质子府无一人,江烬珩急得脸颊涨红。

他先是将桑酉解开符纸,随后将他丢在床上,临走前为他盖上棉被。最后关上了房门,一走了之。

他穿梭于屋顶之上,踏过一个又一个。起初还有些不太适应,后来慢慢恢复了感觉,奔跑得越来越快。直至寻见了沈溯月与洛枕清的身影,才落地停下。

一大一小跪在城主院前,两人冻得耳朵通红。江烬珩心急如焚,决意先躲藏于墙后,看看时机如何,到底能否救人。

正好白念朝从里面出来,江烬珩心怀恨意,打了一个响指,白念朝身旁的树上,所有的雪花突兀落下。惊奇的是,沈溯月与洛枕清竟“毫发无伤”。

白念朝“啊”的大叫一声,头顶乃至肩部都覆着白雪。她抱住头顶,“大胆!是谁想谋害本宫!”

盛玫燕从里边出来,感叹一声:“还好我出来的晚。”

“盛玫燕!你很庆幸是吧?”

盛玫燕两手摇摆在胸前,“没有没有,没有的事。”终于,她实在难以忍耐,不得不“扑哧”一声大笑出来。“我哪会啊?我可是你最忠诚的好姐妹了。”

“啊啊啊!你给我滚蛋!”白念朝猛地大叫一声。顷刻,她抬起头,眼神坚定,诚挚地说道:“到底是谁?你让我逮住,我立马扒了你的皮。”

“唉?小小城主不要这么狠嘛!”江烬珩从屋顶上跳下来,直奔沈溯月与洛枕清,两手分别按着二人不同边儿的肩膀,将两人揪起来。

对待沈溯月,江烬珩故意放轻了力度。不过洛枕清,下手倒是也没很重,该是没一点儿痛觉。

白念朝气得直跺脚,“是你,你这个凡夫俗子。你去死吧!”

江烬珩恐慌地退后一步,本来应落在他右脸上的一巴掌,就此躲开。

白念朝闭住眼睛,深呼一口气,这才稳住了脾性。“你都二十有七的人了。到底还要不要脸?”

江烬珩开朗一笑,那般开怀的笑脸宛若向阳而生的向日葵。待瓜子一落,这便又一年兴起,随之是他的心向往之,还有生还。

“城主莫生气,你让我夫跪在雪地里,要是我不来,你怕是还想让他长跪。”江烬珩越说越火气上升,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白念朝懵逼,尴尬笑之。慌忙摆摆手,“可不是跪我,他心高气傲之人,怎会跪我?里面坐的可是永兴君主姜琐。”

江烬珩撸起袖子,就径直往里走。“好你个姜琐,你就因为阿月心软于你有愧疚,你就敢这么放纵欺辱他是吧?”

里面空无一人。

江烬珩回头愤恨看着白念朝,“于你,我认为你一向是稳重之人。却没想到,心怀稚气,着实不妥。”

白念朝笑之,“是在的,可能方才从后门离去了。而你嘛?带着你夫去城门吧。”

“你想做甚?”

“放你仨离去。桑酉那臭小子,我会处理的,烧了我的后宫……着实不妥。”白念朝身体有些发寒,忽然间觉得脑袋有些晕乎,言讫竟真晕倒了。

沈溯月左思右想,看了眼江烬珩。江烬珩明白,“一人做事一人当。”

盛玫燕好在及时扶住了白念朝。“不需要,你滚吧。”

江烬珩又转头看了眼沈溯月。

沈溯月眨了眨眼,“我来吧。”

盛玫燕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回头望着沈溯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竟摸不清他用意何在,究竟为何。她眼眸幽暗,探入海底,不见一片鲜艳。

“那好,你来吧。”盛玫燕言语间不带温度。

江烬珩笑颜敞开,只是别样一番风味。盛玫燕瞥了他一眼。“我和江世子留在外面等着。”

江烬珩眼睁睁看着沈溯月与扶着白念朝的婢女,又眼睁睁看着门外守候的婢女关上房门。瞪了眼盛玫燕,无话可说。

盛玫燕挑衅般地向他挑了挑眉,也哑口无言。

久之,沈溯月从里边出来了。“烬珩,枕清,我们走吧。”

洛枕清受宠若惊,“沈二哥,我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无间了。”

沈溯月答道:“向来。”

“哦耶!”洛枕清高兴地挥了挥手。

“二少主。”白念朝从里边探出头来,眼里含着温情似水。“谢谢你。”

江烬珩阴郁的眼神,一直盯着沈溯月的背影,仿佛要把他看穿。直到坐上了白念朝送来的马车上,江烬珩才敢开口问到。

“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沈溯月道:“我将一半的浮倾池给了她。”

江烬珩惊奇的眼神看着沈溯月,“怪不得呢,她那中眼神含情脉脉的,简直颠覆了我的认知。”

沈溯月淡然一笑,“别怕,她不会招惹我的。”

话是这么说,二人走后的半月里,月萑同往日简直天翻地覆。没了沈溯月来做客的月萑,白念朝城主仿佛失了魂一般。月萑百姓的生活直线衰落。还得是后面醒来的桑酉,一手撑起了月萑,才算是保住了月萑。

是的,是桑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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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渡月萑城焚烧后宫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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