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寝殿。
淡薄的烛火摇曳,温昭跪在简易的佛龛前,身穿素白孝衣,满脸泪痕。
他目不斜视,双眼赤红,对着身后的人,冷声道:“二哥不必再劝了,孤是不会去看父皇的。”
他怎么能忘,皇后寝殿余留的花香和令人作呕的死气。
深秋时节,满屋子都是镇冰,原先柔软的床被通体漆黑的棺椁替代,就连避腐丸也掩盖不了人已经去世多时的事实。
藏在孝衣下的双拳紧握,绷出淡青色的血管。
温章抿唇,负手站在不远处,他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风。
窗户被吹的哐哐作响,屋里气氛凝滞,一声叹息轻飘飘落下,散在风里。
“父皇一定也不希望这样的,当日你一气之下离开,如今被父皇禁足东宫,朝中大臣已经多有不满。”
话音刚落,温昭忽然回头,这些天他自然也听见了朝堂之上的那些流言。
自二皇子监国,朝中上下无不对温章赞不绝口,更有甚者,直接在朝堂上指明他温昭这个太子当的实在荒唐,不如温章。
“孤不怕,让他们说!就算是现在夺了我太子封号又如何。”温昭说着声音染上委屈,“二哥!母后对你不好吗!这些事…这些事父皇隐瞒下来,难道你就不恨!母后她受了多少苦啊!”
温章垂眸不语。
温昭失落的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指着门口,“出去!”
温章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哪怕心里去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还是缓缓道:“不要任性。”
温昭是无辜的,这么多年,若是能瞒他一辈子,温章想,届时他想做什么,自己都绝不阻拦。
温昭重新跪在佛龛前,脊背挺得笔直,似乎下定决心要和崇庆帝对着干到底。
温章面无表情的转身,一脚踏进风里。
南荣在外头等着,看他出来,急忙将披风拿过来。
“殿下,咱们直接回府吗?”南荣将批风带子替他系好,“武信侯夫人今天来了,说您在忙也不能不回家看看。”
温章眼底闪过狠厉,“去看看父皇。”
南荣硬着头皮站着没动。
温章脸色更差了,他知道现在去还不是和武信侯闹翻脸的时候,他敛起情绪,“回府。”
温章的马车刚停下,彩仙便急匆匆去回李柔的话。
“殿下他真的回来了?”李柔蹭得从玫瑰椅上站起来,母亲说的果真不错。她脸上得意,抬腿就要往外走。
刚出屋子,李柔就想起来什么,匆匆转身,和跟在后面的彩仙撞了个满怀。
李柔心里带着欣喜,也不恼,只推开彩仙,跑到梳妆台前翻找起来。
“小姐,您找什么?”
李柔头也不回地说道:“母亲带来的香膏你放哪里去了,快给我涂一些。”
彩仙转身从另一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我收在这里了,小姐别找了。”
李柔结果,看着瓶子弯了弯嘴角。
听说二殿下去了东宫,这会儿子怕还没吃上饭,这样想着,心里有了主意:“彩仙,你去小厨房,煮一碗面来。”
“是。”
温章一回府就进了书房,此时他支着头,正盯着桌上的文书发呆。
李柔小心翼翼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烛火橙黄,衬得男人神情更加柔和。
“殿下。”李柔深秋只穿了件单薄的粉色长裙,这个颜色衬得她皮肤雪白,叫人移不开眼。
原先被冷气冻住的香膏融化,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香味撩拨的人心烦意乱。
李柔怯怯的唤了一声,不等她继续往下说,桌前的男人已经变了神色。
温章撤过一旁的白纸盖上,那张脸上的眉眼依旧是清俊的,可李柔说不清,但总觉得变了。
“你怎么来了?”他朝外看了一眼,“夜里凉,你回去吧,下次有什么事让丫鬟来报。”
李柔脸上浮现出笑意,“柔儿担心殿下,煮了碗面在小厨房,殿下用一些吧。”
温章一愣,随即拒绝道:“不必了,二皇子妃还是早些休息吧,我这里还有许多要事,就不送了。”
李柔捏着帕子的手收紧又松开,可倒底拉不下脸面,心里恨极,面上还要装的贤惠。
“是那殿下也早些休息。”
李柔刚回出门,便碰上煮好面一路小跑着来送的彩仙,“小姐,您怎么出来了,穿的这样薄……”
李柔本就一肚子气,见了彩仙就像是瞧见了出气的麻袋,扬手打在她脸上。
滚烫的面汤撒出来,将彩仙一双手烫的通红。
“小姐。”彩仙红着眼看向李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丢人的东西,哭什么,回去!”
似乎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那般,只是又和以前相差甚远。
还有一个月就是年底,荆州下了雪,冷风顺着陵川山之间一路掠过平原大地。
今年京中比往年都冷,昨夜里也零零散散飘下几朵雪花来,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院子里的老槐树扑簌簌掉叶子。
长公主府的后门,一车一车进贡的瑞碳送进来,绿茵穿着缀了毛边的小袄,指挥着人将碳框摆好。
她站在廊道的台阶上,手里捧着现烧的汤婆子,一张口,便有白气呼出来。
绿茵看东西摆放的差不多了,冲南荣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装着银子的荷包来,“多谢二殿下惦记,辛苦你跑这一趟。”
南荣连连摆手,他朝后头的人使了个眼色,揣着手躬身,“今年冬天冷,长公主为着皇后娘娘的事,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将军又被陛下派往幽云台,二殿下心里记挂长公主,将往年送进各宫的瑞碳,挑出了大半送过来。”
绿茵了然,心道这二殿下是个有良心的,更将怀里的荷包往南荣怀里送,“拿着吧,年关添置些新物件衣裳,就是留着打赏下人也是无妨的。”
南荣面露难色,见实在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他四下看了看,虽说皇后娘娘不在了,但倒底马上就是除夕,这公主府冷冷清清,怕不是长公主的病还不好。
南荣状似无意地问道:“长公主殿下可好些了?我们殿下不得空,我多嘴,问姐姐一句。”
南荣生的白净,自从温章监国,他成了数一数二的红人,此时穿着上好的江南绸缎做的衣裳,也像模像样。
绿茵羞赧的低下头,回道:“公公客气了,长公主还是老样子,过了冬就好了。”
彼时,温执玉正裹着白狐毯子,地上放着两个铁五足八方火盆 ,兰芷在她身边围了三个汤婆子,还是重重打了个喷嚏。
自从过了皇后娘娘的丧事,温执玉时常夜里睡不着,母后让融梨侍奉她,或许是怕她太过难过。
温执玉撩起眼皮,看着走来走去一刻也闲不闲来的融梨,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可恰恰相反,她看见融梨,便会想起嘉蕙皇后。
“嬷嬷歇歇吧。”
她眼角还是红的,这个人如同兔子一般。
夜夜以泪洗面,就算是底子好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熬。
不知道是不是染了风寒,整个白天,她总觉得身上不太好,眉梢眼角都带着困倦,神色倦怠。
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冒泡,温执玉脸色寡淡,她将手炉拢得更紧。
“宫里可有什么消息?”
兰芷默了默,欲言又止道:“二殿下下令调离了荆州的军队。”
如今幽云台战事紧张,全靠荆州的兵力在后支撑,匈奴才不敢贸犯。
温执玉眉头紧紧皱起,“父皇也同意了?”
兰芷不说话了,融梨见状,语气淡淡地插了一句。
“陛下如今,怕是有心无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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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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