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不可能!”

周子靖摸出短刀:“他爱洁如命,绝不会踏足这种鬼地方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溪边,四周灌木丛生。周子靖蹲下身,拨开一簇浓绿的枝叶,兴奋地喊:“丹阳!快来看,好多野莓!”

枝头缀满红透的果子,丹阳凑过去,两人手忙脚乱摘了满满一衣襟,一边吃一边继续往前走,果子的甜汁沾了满手也顾不上擦。

日头渐渐西斜,走到一处陡坡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步,坡又陡又滑,底下隐约可见一条窄窄的山道。

丹阳探头望了望,心里打鼓:“这可怎么下啊?”

周子靖有些经验,解下一直缠在手腕上的藤蔓,将一头牢牢系在旁边裸露的老树根上,用力拽了两下试试:“抓紧藤条,我先下,你在后面跟着。”

他踩着坡面上的凹坑,一步一步往下挪。丹阳在上头紧攥藤蔓,手心里的汗滑得差点握不住:“子靖,慢点儿!这坡太滑了!”

等两人终于跌跌撞撞落到山道上,天已经擦黑了。

丹阳捡来枯枝,生起一小堆火。周子靖翻遍衣兜,掏出最后几颗野莓塞进嘴里,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唉,要是现在有肉吃该多好。”

丹阳白他一眼:“想得美,先琢磨明天怎么找路吧。”

谁知她话音未落,火光摇曳中,忽见一条又粗又长的花蛇从枯叶堆里游过。

丹阳累得连躲都懒得躲,只扭头问周子靖:“你说……蛇肉能吃吗?”

周子靖瞪大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吃过……要不,试试?”

丹阳直接把匕首递过去:“去,剁了它。”

周子靖吓得连忙摆手往后缩:“还、还是你去吧。”

两人你推我让几个来回。丹阳试着给自己壮胆,可这毕竟不是只兔子。

她忍不住骂他:“周子靖!你是不是男人!那么高的坡都敢下,居然怕一条蛇?快点,它要跑了!”

周子靖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真不行……不然我回去就进宫当太监!”

夜里的山林泛着潮湿的凉气。丹阳握紧匕首,手心沁出薄汗。那条蛇蜷在枯叶里,信子一吐一吐,尾鳞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嘘……看准再下手,别让它跑了。”周子靖站在一旁光动嘴。

丹阳没理他,屏住呼吸往前挪了半步,猛地举起匕首:“啊!!”

手起刀落,蛇头应声滚落。但蛇身骤然弓起,丹阳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凉滑粗糙的触感瞬间缠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

她浑身汗毛倒竖,一边拼命甩手,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掰那越缠越紧的蛇身。

“别动别动!我来!”周子靖慌忙捡起块石头往蛇身上砸,两下都没砸中,反倒被丹阳胡乱挥舞的手臂逼得连连后退。

蛇头早掉了,蛇身还在抽搐喷血。丹急得眼泪直冒,带着哭腔吼:“周子靖你砸准点儿啊!它怎么还动!”

“谁知道死了还能抽!”周子靖总算想起抽出自己的匕首,手起刀落将蛇身挑成两段。

那截蛇尾掉进草丛时,还在扭动。

丹阳盯着那截扭动的蛇尾,又看看地上的蛇头,吓得半晌说不出话。过了好久,她才搓着发红的手腕,打了个哆嗦:“恶心死了……下次再遇到,你上。”

周子靖厚着脸皮凑过来,瞧见她手腕上一圈红痕:“没破吧?快去溪边洗洗,不然这腥气得黏一晚上。”

丹阳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抬脚踢了踢断开的蛇身,确认彻底死透了,才转身朝溪边走去。

晚风卷过林间,吹得枝叶沙沙作响,没走出几步,丹阳忽觉后颈一阵发凉,密林深处似有黑影倏地掠过。

她心头一紧,转身一把拽住周子靖的胳膊:“你陪我一起去溪边……我现在看到草动就心里发毛。”

洗过手后,周子靖利落地将蛇剥皮烤熟。他咬了一口,皱起眉评价道:“味儿还行,肉挺细,像鱼肉……要是能撒点椒盐就更香了。”

丹阳瞥他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吃到一半,丹阳突然停下,故意捏紧嗓子,声音发颤:“子靖,这蛇……好像不太对劲,我喉咙怎么这么痒?”

周子靖猛地噎住,伏下身剧烈咳嗽起来。

丹阳哈哈大笑。周子靖这才反应过来上了当,她狠狠啃了口蛇肉:“让你方才躲在我后面,我吓死你!”

周子靖性子很好,擦擦嘴继续吃:“行啊,睚眦必报这点,你跟霍六真是一模一样。”

丹阳嚼着蛇肉,含混不清地问:“为何这么说?”

周子靖吃饱喝足,惬意地躺在火堆边揉肚子:“他啊,从小就不是善茬。平阳侯儿子多,压根不待见这个混族生的,后来为省事,干脆把他扔城外庄子里放养。”

“七八岁上,霍家接他回府。我记得那天丰安雪下得极大,奉阳大街积雪没过小腿肚。他回家头一件事,竟是把他那位嫡兄,平阳侯世子打晕扔雪地里。侯府的人找疯了,找到时世子奄奄一息,腿被打断,至今都没好利索。”

丹阳的确听说过平阳世子体弱腿疾,却一直不知是这么回事。她不禁问:“那他娘呢?”

“没了,”周子靖语气淡了下来,“轩辕剑的旧事听过吧?平北百姓当年追杀外邦人、烧外邦货。他娘是斡仑某部的公主,上趟街的功夫,就被活活打死了,连身边丫鬟都没能幸免。当时平阳侯为安抚民心,拒不收尸……他娘最终尸骨无存。”

丹阳下意识蹙眉:“这么看来,平阳侯真不是东西。”

火星噼啪四溅,周子靖抬手添柴,正想再说什么,身后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谁?!”丹阳警惕地喝道。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树后疾掠而出,一支短箭直射向火堆旁的周子靖,他敏捷地滚身躲开,箭尖擦着他肩头,钉进身后树干。

丹阳慌忙去摸腰间匕首,手指刚触到剑鞘,就见斜里一道影子闪过,来人步履极轻,带起的风卷得火星四散。

霍昀廷不知何时已站在火堆另一侧,目光森冷地盯着他们。

丹惊愕道:“霍……霍掌教?”

林间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来的可不是会手下留情的颜掌教,谁也不知道他们刚才的议论被他听去了多少。

霍昀廷已逼近周子靖,手肘猛击对方肋下,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周子靖当即痛得蜷缩在地,一时竟爬不起来。

丹阳刚想上前,霍昀廷转身便朝她袭来。她想起白天砍蛇的架势,机敏地侧身躲开,匕首顺势划向他手臂。但霍昀廷的身形如落叶般向后轻飘,恰好避过刀锋。

“丹阳,当心!”周子靖忍痛从右侧冲来。

霍昀廷面色冷若寒冰,脚尖勾起火堆里一截烧得正旺的木头,猛然间踢向周子靖。

周子靖矮身闪避,扫腿攻其下盘,本想逼他退让,不料霍昀廷足尖在枯叶上一碾,身形半转,转瞬将他踹倒在地。

霍昀廷面无表情,单脚踩在周子靖膝窝微微发力,逼得他膝头一软,几乎跪下去

便在此时,丹阳刀尖擦着他腰侧掠过。他头也不回,反手格开她的攻势,另一手迅疾扣住她手腕,眨眼间便夺下匕首。

刀尖霎时停在她鼻前半寸。

她睫毛惊得颤了颤,依然强忍着没闭眼。霍昀廷嗤笑:“出刀软绵绵的,慕图丹阳,你属豆腐的?”

忍饥挨饿一整天,丹阳早没了力气。她还想夺刀,但手腕被他用匕首稳稳压住,力道不重,只卡得她动弹不得,掌心贴在冰凉的剑鞘上。

“夺个刀都磨磨蹭蹭,再给你五天你也走不出这林子。”霍昀廷语带寒意,指节在刀鞘上敲了敲。

丹阳心知两人联手也非他对手,灵机一动,突地一脚将泥土踹进火堆。火星扑地炸开,她趁机拽起周子靖就跑:“分开走!你往东!”

周子靖被她拽着跑了两步,回头见霍昀廷已从烟尘中现身,急忙应道:“你往西绕!我去引开他!”

他抓起地上断木防身,转身钻入树林。

丹阳一咬牙,看准空档奔向东边林子。身后黑影果然紧追不舍。她不敢停步,衣袖被树枝刮破了也顾不上。

约莫跑出两里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丹阳扶着一棵树,终于得以喘口气。

林中夜色渐浓,瘴气无声漫过青丛,草叶上的夜露凝成细小的冰珠。远处深林里传来几声悠长而模糊的兽嗥,更衬得四野寂静。

丹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正想辨一辨方向,耳畔就传来枝叶清脆的断裂声。

霍昀廷的声音轻飘飘递过来:“跑慢了啊。”

丹阳一口气还没喘匀,只能硬着头皮再迎上去,这回没撑过两招,就被他反扭住胳膊,一把按在旁边的树干上。

“二打一,还使诈?你俩真有出息。”霍昀廷垂眼瞥她,手上力道略松了松。

丹阳趁机抽回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迅速弯腰抓起地上一截断枝,朝他扔过去:“要你管!!”

霍昀廷轻松避开,再回头时眉头微蹙,眼里却没什么真怒意:“这才第几天?扔东西都没点力气,你求我收你,最好不要给我丢脸。”

丹阳早已精疲力竭,连跟他斗嘴的劲儿都没了。后背的汗被夜风一吹,冰凉得像贴了一层薄冰。

刚才全力应对时不觉得,一停下来,膝盖沉得像灌了铅,喉咙也干得发疼,连咽口唾沫都像吞沙子。

她徒劳地靠在树干上,耷拉着眼皮瞅他,心里直打鼓:这算不算评级没过?依霍昀廷的脾气,该不会直接把她踢出飞鸢斋吧?

霍昀廷见她半天不吭声,连瞪人都软绵绵的,不禁觉得好笑,又有点好玩儿,确实很久没人这么陪他玩了。他饶有兴致地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慕图丹阳,来玩个游戏,本教准你今晚跑一夜。明天太阳一出来,我可就要开始抓人了。”

丹阳一听,二话不说,转身撒腿就跑,比受惊的兔子还快,一路头也不敢回。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的靴底被树枝划破了,脚板冻得发麻。林子里黑得瘆人,只有些许月光从叶隙漏下,照得地上树影乱晃。

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真想找块石头坐下歇歇,但又怕霍阎王追上来。

“再跑一段,就跑一段便歇。”她这么告诉自己。

袖口被灌木勾住,胳膊上划了道口子。不算深,但冷风一吹,又疼又麻,丹阳也顾不上处理,扯开衣袖继续往前跑。

又跑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声。

丹阳心中一喜,想着沿河走应该能好走些。她刚迈过一道矮坡,脚下陡然一空,倒霉地摔进了一个土坑里。膝盖重重磕上石头,疼得她眼泪直冒。

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爬出去,她终于放弃,安静坐在坑底。

夜露滴在脸上,凉丝丝的,倒让脑子清醒了些。她缓过劲来,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了好几下才亮起一点微光。

借着光,她瞧见坑边垂着一丛野藤,赶紧伸手去抓。

藤条不算粗,但足够结实,她咬紧牙,借着藤条一点点往上挪,膝盖在泥壁上蹭得全是土。

好不容易爬回地面,刚站稳就腿一软,打了个趔趄。丹阳扶住坑边的树,望向四周黑沉沉的林子,无声地咬紧下唇。

不管怎样,绝不离开飞鸢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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