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行险棋祸起八阵图(1)

无论如何,夜里的爱恨嗔痴俱会被破晓第一缕晨光稀释。

按下不表,也明朗起来。

一如今日的天色。

昨日里一场大雪,今朝晴光满天。

定宁王府宴席的最后一日,七日会武也算过半。

浮望禅院在众宗庙中目前是个不上不下的名次。

一来宋时瑾见时南龟缩,自己也便无心参与,禅院这边多是项天歌同禹川出面。

二来其余宗门庙观的好手如陆空霜、长赞、司九善等人,也都不曾露面。

前三日的会武没什么水花,小辈们打打闹闹着也便过去了。

浮望禅院这边,昨日因肖尧意外到访而被打断的出游,今日也终于得以成行。

定宁关,王府外的主街上。

大约知道这几日定宁关客人多,街上的摊贩也热闹。

特色吃食、衣料、小玩意儿一应俱全,教人瞧花了眼。

“咱们镇上冬日里,只有过年才这么热闹!”禹川回头兴冲冲道。

项天歌面上也有出游的轻松愉快,只是毕竟曾在定宁关待过几年,对地方颇为熟悉,也就没那么新鲜了,她看着自己辫子上的玉铃,笑呵呵道:“是吧?千淮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回礼给你!”

千淮扬眉,侧首道:“当真?”

“当真!”

宋时瑾在后头听着,凑趣道:“可不兴敲竹杠啊!”

“阿瑾管她做甚,愿打愿挨的事儿呗。”

纪怀生撇撇嘴,拉着宋时瑾的衣角指了指身边的摊子:“阿瑾你瞧这个。”

宋时瑾循声望过去。

“好稀罕的颜色。”

摊子上摆了些松石钗环,样式粗糙,却有古朴意趣。

顿住脚步,宋时瑾伸手拣了支在手里打量:“这是……松石?”

“大人见多识广呀!正是我们这地界独有的松石,瞧这成色,别处包您再寻不到的!”

摊主眼睛尖,一眼就瞧出了宋时瑾一行人穿戴,一不是本地人,二不是寻常人家,当下便摆出热情洋溢的笑脸招呼道。

“从前读地方志,确说西北地界的松石好,我见长赞身上总挂着松石。”宋时瑾笑道:“只是不曾细细赏玩过。”

其实肖尧和肖怀文身上也戴了,特别是肖怀文,两边腰侧玉佩俱是松石的珠串。

想到这两日亲眼见得这兄弟二人于亲缘礼遇上种种的差距,宋时瑾便忍不住心下一声轻叹。

“……喜欢么?”

说着,宋时瑾二指拈着松石钗,略抬高些,比着纪怀生发间红玉钗的位置,估摸着样子。

好看是好看,只不过……

宋时瑾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小摊。

毕竟是个皇子,若送这个是不是有点儿衬不上?

再看看纪怀生发间莹润的红玉光,宋时瑾心下有些拿不准,觉得应当去再大些的铺子瞧瞧。

纪怀生哪管这些。

呆在原地,脑子里只剩宋时瑾轻轻落下的三个字。

喜欢么?喜欢么?喜欢么?

还有那双停在自己眉梢处的手。

正要说话,纪怀生却发现了宋时瑾眉目间的犹豫。

似乎生怕面前的人反悔,纪怀生忙抬手,轻拉着宋时瑾的手腕,将钗推进了自己发间。

其实没有对着铜镜,簪的位置不是很合适。

其实宋时瑾未曾帮人妆饰过,也不是很熟悉。

其实纪怀生原本就戴了钗,同一侧饰品碰在一起,绞住了头发。

有些疼。

“喜欢。”

可纪怀生这样说。

方才就被纪怀生有些突然的动作唬了一跳,宋时瑾眨眨眼睛,道:“噢……喜欢就成。”

说着,一边去问那摊主松石钗的价格。

“两个笨蛋。”

五步外的茶摊上,千淮捧着温热的茶盏,评价道。

“怎么说?”禹川塞了块点心进嘴里,觉得有些干,便又仰头一大口水下肚:“这不是挺好的么,会笑会闹的,像个正常人了!”

“跟这个没关系,我们从来不在这种集市的摊子买东西的。”项天歌道:“肖尧来了都得被宰一笔。”

“而且钗环这样的东西,没问价就插头上。”千淮道:“那摊主不坐地起价便怪了。”

“那可不能要。”禹川道:“这不是冤大头么?”

“难说。”千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气氛到这儿了,冤大头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听不懂。”项天歌趴在桌子上:“反正贵了我就不买。”

“别趴着。”千淮呷了口茶:“桌上腻着一层油呢,起来。”

这头,宋时瑾跟小摊主大眼瞪小眼,她重复道:“多少?”

“五两银子。”

宋时瑾脸颊抽了抽。

真敢要啊,项天歌一个月的月钱。

“定宁王府物价的问题,有百姓反映过么?”宋时瑾咬牙,问。

“价格不合适可以不买的大人,小人从不强买强卖。”那小摊主从宋时瑾肩头瞧过去,看了眼纪怀生的表情,笃定地微笑道。

宋时瑾偷偷回头看了眼。

纪怀生站在两步外等着,一只手摩挲着发间的松石。

看起来喜欢得不得了啊。

无论如何,宋时瑾干不出来让人把钗拿下来的事儿。

“……给。”

宋时瑾忍痛道。

接着,二人便在摊主笑得牙不见眼的神情中离开,坐进茶摊里同千淮等人喝茶去了。

临街相对处,正是距离王府不远的驿馆。

二楼一处略开着窗的雅间里,极精美的绣屏隔开一处桌案,两边对坐着的,正是司九善与时南。

厅里是定宁王府属地宗门庙观的仙首们正清谈,时木在绣屏外候着。

“瞧那不值钱的样子。”

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司九善冷笑。

“这位小王爷,似乎心思深沉的样子,小瑾不该与这等人为伍。”时南垂眸斟茶,语气同样不喜:“以退为进,实则步步紧逼。”

虽然并不喜欢面前这位极富盛名的座元大人,但在这件事情上,二人却达成有些奇怪的共识。

“该说肖家人都是一个样儿么?”不知想到了什么,司九善接过茶盏,轻笑道:“时南大家,可也是在说自己同肖氏相处的心得?”

“司座元,慎言。”时南轻声道:“得遇殿下提携,时南之幸。”

“于是结草衔环,出了这样的主意?”

司九善从身侧的匣子里取出图卷,轻轻推过去。

“在下听不懂座元的话,当真是修行不够。”时南拿起图卷打开看了,面色如常:“这样的东西,默写出来可是重罪,司座元兼任晏明王府提督,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么?”

“啊呀。”

司九善听了这话,面上笑意更甚,甚至算得上是愉悦地笑眯了眼:“是么,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治罪治不到我头上呀。”司九善指了指打开的图卷上,被特别标注出来的西城门。

“这好东西,也是从别人处拿来的,我想着,也许时南大家知道这一份——该是给谁看的呢?”

最后几个字的话音极轻快,唇舌间缭绕一圈儿悠悠飘出来,聚成炸向时南一声惊雷。

“……谁给你的?”

时南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

司九善但笑不语。

“你不说,我有的是法子知道。”

时南脸色难看,凉凉瞥了司九善一眼,起身便要出去。

行至绣屏边,司九善忽又开口。

“啊呀。”

“又怎么了?!”时南顿住脚步,不耐道。

“时南大家。”司九善修长指节敲打着面前的桌案,他笑问:“有没有人说过,时南大家很适合做谋士幕僚?”

“没有。”时南嘲讽一笑:“司座元是第一个。”

“是么。”司九善有些奇怪:“那你怎么还敢做啊?”

话语间,真诚得仿佛没有一丝挤兑。

……

时南觉得自己有些发晕。

伸手扶住绣屏,时南竭力压下心底的烦躁,道:“司座元今日只是为了讥讽时南么?”

“当然不是。”司九善笑了笑。

“我是来试探你的。”

说着,司九善指着桌上的图卷:“这就是昨日肖尧给我看的那张,不是别处来的。当时觉得奇怪,有些猜测,所以今日找时南大家聊聊。”

末了,他叹了口气:“好容易猜,好无聊。”

时南脸色难看,憋得有些红,眼前一阵儿一阵儿的发黑。

能不能有人来缝上司九善的嘴!?时南发誓,自己一生温良谨慎,从没有这般暴躁过。

“而且记性也不怎么样。”司九善浑然不觉地起身,慢条斯理行至时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还没回话,我总不好闲着,做幕僚的都这样,没办法呀。”

他叹了口气:“至于时南大家——”

司九善绕出绣屏,挥了挥手。

“改行罢。”

见司九善挥挥衣袖离开,原地的时南反倒脸上阴云密布,时木上前,僵硬地梗着脖子。

“怎么回事?”

“我疏忽了,被他探到了底。”

时南咬牙道。

时木听了,思忖片刻后轻轻道:“时南,你最近总是疏忽。”

时南背后一凉。

“司九善是精明,可晏明王府未必肯掺合这事儿,说不准没什么影……”

“连你也在说「说不准」了。”

没有感情,没有语气的一句话。

却让时南几乎站不住,他有些颓然的晃了晃身子,靠在绣屏上。

只是绣屏也说不上重,他并不敢将全部的重量交付在上面。

“我尽力了,我就是没本事。”时南将额头抵在绣屏上,整张脸淹没进阴影里。

“我打不过小瑾,算不过司九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不行的,我就是不行的……”

说着,他低声地吼叫着,仿佛连崩溃和宣泄也小心拿捏着分寸。

“算我倒霉,也算您倒霉吧,师父。”

在没人能看见的阴影里,他挂上了那副自己最熟悉,也最讨厌的无奈微笑。

苍白、惨淡、无计可施。

“算您倒霉,收了我这个不成器的……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我没办法了,你们杀了我罢。”

时木显然没料到,面前的时南会对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眼底不可抑制地掠过轻视与失望,只还不能失去这个唯命是从的好帮手,时木僵着身子上前安抚道:“无事……未必有影响……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怨你……”

靠在绣屏上的人影仍僵直着身子,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绣屏外,仙首清谈论道,其乐融融。

……

茶摊上,宋时瑾看着身边的纪怀生,有些无奈地再次劝道:“明日戴如何?”

“不好看么?”纪怀生问:“阿瑾方才还说好看,莫不是哄我?”

“这身儿衣服搭红玉钗好看,改明儿换了青绿的更相衬。”宋时瑾建议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而且,我瞧两支钗碰着了,头发可有绞到?”

“无事。”纪怀生不愿丢脸,痛也说不痛,转而问其余人:“接着去哪?”

“千淮说瞧了一圈儿,东西都平平,只那儿一把作头彩的短刃精巧有趣儿。”

项天歌接了话,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射术游戏的小摊子。

“羽箭?”宋时瑾望过去,问道。

“不拘什么的。”项天歌道:“只莫用灵气欺负人,石子儿羽箭飞针都使得。”

一行人付了茶钱,又至那小摊。

向来最是这样的把戏吸引人,玩家不少,看家同样多。

兴致勃勃围成一圈儿,指点评论一番,虽分文不出,可同样得了趣儿。

宋时瑾去看了短刃,是定宁王府属地的富户常用的一种割炙肉的食器,刀柄刀鞘上装饰了各色宝石,都算不上大,但胜在奇巧稀罕。

在吃饭的家伙上费这样的功夫,怨不得千淮也能说上一句“有趣儿”。

眼瞅着就有人站在最前头,拣起小筐里放着的石子儿掂了掂。

“怎么个玩儿法啊掌柜的!”

人群中,有不少人吆喝着问。

小摊后头,走出来一利落妇人,三两下拍掉手上的灰,朗声道:“不难!十文一击,落在哪儿,便是那一等的彩头!”

宋时瑾望向面前被简单围起来的空地。

地上铺了幅画工不算精湛的画,画面是一幅十里清荷,层层叠叠,只正中一支小小的含苞并蒂,被标了头彩。

“试试?”千淮看了眼身边的宋时瑾,笑道:“阵道魁首,想来手到擒来?”

“……难。”宋时瑾笑着摇头,道:“不用灵力,单靠准头便已是不易,何况这不是挂起来的画,是铺在地上的。”

“有什么区别么?”禹川挠挠头,问道。

“当然。”宋时瑾点点头,简单地比划示意:“平日射术,瞄准发力是这样直直前去,或拐弯或卸力,却也是这头的功夫。”

说着,她比了个弧线的手势:“画在地面,便要这样抛,与平日的射术区别很大。”

话音未落,人群中央那人果真一击落空,激起人群一阵嘘声。

中间传来一道有些不服气的女声。

“这是十两银子,这一筐石子儿我今儿包了!”?

“谁啊?”

项天歌有些好奇,探头望去。

谁知这时,人群中那女子带着烦躁,奋力一抛,竟不自觉带了灵力!

“小心!”?禹川忙伸手截停,只力道方向不对,又将那石子儿打开了。

啪。

一声脆响。

纪怀生愣在原地,死死盯着面前地上。

掉落的钗和脱落了的松石。

感谢阅读,感谢收藏!

大家要天天开心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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