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华阳禅宗的内功心法浑厚绵长,深奥渊博,若单凭宝珠一人之力独自研习,难免会感觉吃力,但有琅坤在侧,以二人之力修炼心法,循序渐进,渐愈伤势,其效用极大。
虽说那晚她所受毒掌不可小觑,以及她体内百毒缠身错综复杂,但悠然正气总会起到抽丝剥茧的效用,从而有所得。
宝珠瞥向琅坤,也必须承认,这段时光确实会因为他没有来由的一句话会鲜有的耳热,但好在定力还是有的。
但无论是君澜之的情真意切,还是这位晋王殿下信手拈来的随意之语,两个人在她的思绪里盘桓了那么一会儿,她都会用一种独特的想法及时停止。
尽管如此,有的事却难以杜绝,她的心儿会偶尔的飘忽不定,云雾缭绕的会迷糊,不知情为何物,淡淡的若有似无,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琅坤觉察出她气息浮动,“专心致志,勿要分神。”
宝珠只得收纳心神,凝神聚气,不过话说会来,无论琅坤怎样的神色冷厉,她半点也不畏惧,但恰恰相反,有的时候,看见他的笑容,却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心头会泛起凉意。唉,这个人啊,打也打不过,心眼不及他多,脑瓜没有他转得快,即使斗嘴也只能甘拜下风认输了账,真是没劲儿。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宝珠将轻阖的眼睛睁开,瞧见琅坤正望着自己,不露痕迹地运转周身内力,试探地问:“我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这一回可不可以不要封穴了?”
琅坤道:“正因为你好得差不多,所以疗伤之后才要封穴,若不然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情。”
宝珠只得郁闷,近似嫌弃地看他,“关于这一点,已经向你保证了,怎还这般执拗顽固,再说我又怎会不知轻重,将紧要的视作儿戏。”
琅坤却一声轻笑,“你的保证,自己能信么?”
宝珠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位晋王殿下莫不是不知受制于人的万般苦楚,岂有此理啊!
琅坤见她斜目瞥向自己,忿忿不平之意溢于言表,令他莫名的愉悦起来,“技不如人,只能卧薪尝胆了。”
此话倒也不无道理,宝珠无言以对,而且目前看来,除此之外,她也别无选择。
琅坤暗中观察她,蛾眉香腮,容光湛湛,确实秀色可餐,气色好了不少,想起之前的光景,摇头笑道:“知道吗,你比以前长进不少。”
宝珠自然听出弦外之音,“这话何意?”
琅坤却又思及别的地方,“那晚我见你再次中了那人的毒掌,倒是有几分担忧,你会再次用逆转经脉的法子来御毒,好在你用的是华阳禅宗,而且这一回我封了你的穴位,你也规规矩矩地待在这里,所以你比以前聪明了几分。”
宝珠微微怔神,残红欲断,以邪门内功疗伤,那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虽然歹毒隐患,但也是危急时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尽管偶尔,她意气用事不知深浅,但也就在芳蕊园施毒脱困的那一回,偏这妖皇子记得这般牢实,真是奇怪哉。
琅坤见她捉摸不透地瞅着自己,忽地一笑,“还是那句话,你是束手就擒,还是恶斗一场?”
无论怎样也要试一下,总不能听天由命,老老实实地受此压迫,宝珠轻微地活动肩颈处的关节,一式“飞光飘雪”骤然出手直指琅坤胸前要害。
而这段时间运功疗伤之时解开宝珠受封穴位,之后再没有异议重新封住,对于她的反应,琅坤也早已司空见惯,云淡风轻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当然对宝珠而言,与使用相同心法的琅坤对决,那是争胸中的一口志气,尽管强弱分明,但三番四次以后,她也领悟出别样真知,他二人的每一式的切磋,伴随时机、速度、应变的不同,其间又会生出万千变化,也就是说这是融会贯通、相互增益的过程。为何说是相互,因为宝珠认为在自己受益的同时,琅坤亦是。
二人的对决,相生相克,且又相辅相成,何其微妙。
况且九蛇金刚刺的招数“孤星流萤”“素月分辉” “犹染枯香”等等九九八十一式,皆是宝珠在险恶生涯摸索而来,也就是实战中的领悟,自无招到有招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所以于她而言,万变不离其宗,任何招式都是由境遇而生,需要逐一化解。
与此同时,琅坤在此中缠斗中亦是乐趣无穷,因为宝珠所用应对诡谲、多变,令他亦有跃跃欲试之感,以好奇之心探索其中的秘辛玄机,而且宝珠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愈战愈勇,虽败犹荣。
当他封住宝珠天突、璇玑、华盖、紫宫四个穴位,方停了下来,“嗯,不错,又有进步,假以时日当刮目相看。”
这话听在耳中,宝珠总会感觉出少许的嘲讽,但又能怎样呢,自己怄气百害而无一益。
所以她舒展筋骨,以此纾解胸中的那缕烦闷,而这时英雄无用武之地,她打算寻摸一件有趣的事情,却听见一种极为轻微的声响,说是脚步声音但也不确切,那节奏感非常特别,非人的从容与优雅,随后她看见琅坤的那头豹子闪电似的窜了进来。
黑豹看见她似乎很雀跃,双爪并举欲要落到她的肩上,却被琅坤横空一掌将它拍落,随即低吼着蹲在二人的脚下。
宝珠揪起它的耳朵,“你这东西也敢趁人之危来吓我,小心哪天将你带到僻静之处,放掉大半身的血去,看你还威风!”
琅坤却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手,“许久未见有几分喜悦,你切莫弄疼它。”
“我被你封住穴位,没有半分功力,倒是你拍了它一掌。”宝珠这才发现琅坤不可思议的举动,盯着他很是讶异。
琅坤似乎毫无察觉,将手掌移到黑豹的头顶,“那是因为它可能会太热情了。”
想当日斗杀毒兽,这黑豹也算立下奇功,所受伤势亦是不轻,如今看它骨骼强劲,毛皮黑亮,一对眼目熠熠生辉,宝珠笑道:“这个家伙休养的不错,愈发水灵了。”
黑豹似乎明白这是褒奖的话语,露齿、抬颚,素日里冷酷倨傲的模样,发生近似逆转的改变,那双森然、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睛竟然弯出弧度,露出萌宠的神态,宝珠愕然看向琅坤,“你确定还是那头神勇猛兽?”
“如假包换。”琅坤唇间含笑,“那晚在上官谨的府邸,你们曾经打过一仗,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之后在**林中并肩作战,想必也是有了情谊,待你自会与众不同。”
他的这段话勾起宝珠心中的旧恶,眼光在黑豹的头顶徘徊了一阵儿,“豹儿,陪我玩两天可好?”
“不好。”黑豹自然不能言语,琅坤答道:“你有什么心思,我还不晓得,别打它的主意,我的豹儿还想长命百岁,不想有半点闪失。”
宝珠以挑剔的眼神看他,“我至于那么恶毒吗?”
琅坤意味深长,“这可难说。”
宝珠将头微仰轻缓地吁出一口气,暗叹自己闭目养神的功夫尚未修练到家。
琅坤则静静地凝视,将她脸上的神情纳入眼底,只可惜这个人儿不是很善解人意啊。
殿室之外,朱雀与青龙静候了一段时间,直到这时二人对视一眼方迈步走入,朱雀将手中精雕细镂的金缕盒双手奉上,“刘总管奉陛下旨意,将此物赐予殿下。”
琅坤将那盒子它放在几案上,神思似乎缥缈,“为何未将人请进来。”
“总管大人尚有事情,所以就先离开了。”
宝珠的眸光开始打转,一个盒子都打造的富丽华美金光闪闪,不知里面是怎样的奇珍异宝,姑且留意几分。
琅坤瞧了她一眼,想起那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唇角一勾,将那金缕盒子启开,里面赫然是一柄翡翠如意。
宝珠见那如意弧曲圆浑,碧泓浓郁,雕有祥云瑞兽花鸟鱼虫,流畅线条,光泽润极,其间还镶有一颗火彩瑰丽的红宝石,料是一件稀世珍品,甚为喜人。
而翡翠有工,工必有意,而意必吉祥,莫非老皇帝赐予此物寓意晋王吉祥如意,这可是好兆头,为何他的神色并非欢喜,是何缘故。
琅坤以手掌托起如意,置于宝珠眼前,脸上神色不明,“我拿给你,你敢接吗?”
宝珠哪有不敢的道理,当即接过,将那如意在掌心打了一个转,“老皇帝给你的东西,你却拿来送人,切莫后悔。”
琅坤瞧见她的举动不由怔然,随即黑眸里溢彩流光,肆意地笑出一声,“你还真不客气,只是眼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要铭刻于心,切莫忘记了。”
朱雀与青龙则神情古怪,双双盯视宝珠,偏又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仿若吞了石头梗住喉咙。
宝珠从未见过两个人如此样貌,换一种说法就是几十年也未见得的那种失态,她的后背忽地浸出冷汗,感觉非常诡异,手中的稀罕物件仿若在那一瞬间变成烫手山芋,她小心翼翼地将翡翠如意放回金缕盒,“你们别瞪我,好好地放回去了。”
朱雀看似无奈,停顿片刻,恢复常态,“陛下还有一份口谕。”
琅坤有几分意外,“什么?”
“陛下说,送朕的那一篓蟹子原是借花献佛,做不得数,但朕的高丽山参却是稀世难得,那人情是要还的。”
琅坤若有所思地看向宝珠,“原来这份口谕是给你的。”
宝珠尚未捋顺这其中的厉害关联,只觉得皇帝似乎在老谋深算,但心里糊里糊涂,不知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青龙却在此时开口:“所有事宜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七公主正候在偏殿。”
宝珠瞄了过去,这是要做什么。
青龙又道:“半个时辰之前,梅小姐命人传话,说上官小姐在赏花之时不慎伤了脚踝,属下宣了御医,医师说尚无大碍,但人却无法活动,所以殿下你看,她是否需要一个歇息之所。”
他的话说得含蓄,琅坤却已明了,“不必急于一时,先找两个人照看。”
而这件事情,宝珠算是听出一个大概,上官庭芳当真愈发有趣,慎与不慎只在一念之间!
琅坤回头对她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出去。”
宝珠当即摇头,“要去你去,我才不要见她。”
“你见的人不是她。”
“那,那是谁?”
“你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她的心隐约有了感觉,但不敢确定,“谁?”
“还能有谁,君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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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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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三十四章 迷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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