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琅坤对这次造访做了些许安排,但对宝珠却从未提及,唯有的就是在车辇里的那一句,乖乖地不要出乱子,所以此时此景,他不免有了片刻怔然,忆起当年在洛阳上官府索要柔荑,迫使她跪下屈服,虽然当时这个丫头表面上楚楚可怜,但心里想必是不情不愿忿恨极了,没想这回也不知哪一根筋捋顺了,跪的倒是麻利。
即是如此,不如就令她彰显出更大的诚意,所以他并未吭声,坐到屏风右侧的座椅上,决定先晾一会儿。
宝珠候在那里没听到动静,须臾之间就琢磨出琅坤的心思,还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什么时候只要有机会能够使坏,半分也不会错过,她索性貌似惴惴不安地半伏在地上,心道:这种情形,你总不能耗太久。
武德郡公、冷绝、孤杀三人静静观之。
七公主怯声道:“皇兄,何必如此?”
琅坤的眼光溜到宝珠身上,慢悠悠道:“只可惜她求错了人。”
听闻此言,宝珠利落起身再次坐到榻沿,毕恭毕敬地在药碗内取了一匙药递到君澜之的唇边。
所有的人沉默不语,只将目光投注到君澜之的身上。
他低垂眼眸,眉骨挺拔,鼻若悬胆,那眼光清澈似水,沉吟之中,终将那药匙含入口中。
宝珠将碗中的药一匙一匙地喂给君澜之,待到那药见底,她轻轻地将碗放在几案上,起身站到琅坤的身侧。
君澜之的视线一掠而过,然后对琅坤言道:“何曾真的见你对待宫人如嘴上这般苛刻?”
琅坤却笑道:“这还真不好说,我也是因人而异。”
武德郡公坐下来,示意室内的侍女退出去,“晋王殿下,何谓因人而异?”
琅坤含笑与他对视,“乖巧听话的,且又明白事理,我基本都会善待;不然就恰好相反了。”
“可见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在晋王殿下身边听差的。”
琅坤睨向宝珠,“郡公大人可是问你呢?”
宝珠只得低声应道:“在殿下身边侍奉,是奴婢的福气。”
琅坤没料到她回答的这般顺溜,莞尔道:“这话倒也不假。”
宝珠脸上的神色自然看不出变化,心里却嘀咕,这家伙借题发挥,不知有完没完。
琅坤却道:“父皇听闻澜之病痛,久不见好转,实为此忧心,言说年纪轻轻切莫留下隐患,所以令我与七妹过府探望。而这一番见到,我深有体悟,他的病当真要悉心养治,不可有半点轻忽,否则动及根本,那就堪忧了。”
武德郡公若有所思地望向自己的儿子,“殿下言之甚是,只是澜之心性单纯,每逢自身,总会不以为然。”
“不知郡公大人可知仲优此人?”
武德郡公微微愕然,“晋王殿下的师父,百年难遇的奇人异士。”
琅坤颔首,“正是。”
宝珠听到这里也是纳闷,不明白琅坤在这个档口提及仲优是何缘故。
那个银胡子老头儿神出鬼没的,不对,神龙见首不见尾,莫非有了音讯。
琅坤言道:“师父一直在外云游,前几日我得到他的消息,不日将暂留皇城,郡公大人知道他老人家在武学上的造诣,所以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那就是请师父相助,为澜之解除病症,不知意下如何?”
武德郡公展露笑容,“这自然好,只不知他老人家是否愿意?”
“师父心慈仁厚,自是首肯,所以我想着将澜之请入我的坤王宫,也好方便师父为他调治。”
“如此这般,岂不太过叨扰?”
“莫说澜之与我、七妹之间的情谊,父皇对他亦是十分看重,郡公大人心里应该明白,父皇对他的爱惜之意,所以怎会叨扰?况且,有机会与澜之促膝相处,我自然是喜不自胜。”
孤杀则开口:“我家公子是喜静之人,若冒然迁居坤王宫,恐有诸多不便,生活起居也没有得心应手的人在旁侍奉,会有许多的不习惯。”
琅坤将目光斜瞥过去,“我也是喜静之人,怎会留着不相干之人在身边烦扰,所以这个顾虑勿要有,至于得心应手的人么,曲昭一直以来是护卫澜之的最佳人选,莫不如让他跟去,这样身边的人也就用得习惯了。”
孤杀默然无语,武德郡公道:“三月前,曲昭接了差事去往通州,至今还没有回来,估算着还需要一段时日。”
琅坤的眼睛向冷绝、孤杀轻扫过去,“那么就他们两个吧。”
冷绝、孤杀谁也没有答言,琅坤笑出一声,“说来也巧,今早我去面见父皇,他还提及了你们两个。他说郡公大人的这两名家将相貌堂堂,武功不凡,不知受到多少的名门闺秀的倾心爱慕,这不是有好几家大人探口风都探到了他那里。父皇就说了,你们看好了人家的少年郎,怎不去武德郡公府,来到朕这里又有何用。他们就回,希望求得陛下的御赐,这样的姻缘也就美满了。”
冷绝、孤杀相互对视一眼,“臣二人尚无婚配之心。”
琅坤闻言道:“这般情形让我想起几年前的往事,如出一辙。”
别的人神色未有变化,七公主的脸儿雪白,眼睛向琅坤看过去,流露出恳求之意。
琅坤自是有所觉察,唇角勾出极浅的笑容,“即使我的姻缘也要听从父皇的旨意,遑论他人,郡公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武德郡公含笑应道:“殿下说的极是。”
琅坤向君澜之望过去,见他脸上云淡风轻,于是向冷绝、孤杀看过去,“不过话说回来,好男儿志在四方,先建功后立业再成家,无不可之处。”
孤杀躬身回:“臣下资质平庸,恐辜负殿下的厚望。”
琅坤含笑摇头,“这话说得委实过谦。”
“臣有自知之明。”
宝珠站在那里匪夷所思,这个妖殿下顾左右而言他,不知有何意图,难道不知正经事要紧,管他们什么婚配,绕什么口舌?
“父皇也说了,姻缘就是要一个皆大欢喜,两厢情愿,如果他干涉过多,那就不是成人之美了。不过当作主的,他还是要作主的。”
宝珠不免叹气,老皇帝管天下事,劳心劳力的也不怕累着。再有,那晚蒙面人在宫里闹得那般厉害,皇帝居然还会这份闲心,也真难得了。
琅坤低眸一笑,嗓音极是低缓,“话说回来,你二人千好万好却有一样不好。”未了他又加上一句,“这话可是父皇说的。”
冷绝、孤杀闻言,神色恭谨,双双立于琅坤面前,“请殿下明示。”
琅坤“嗤”的一声,笑弯了眼眸,“父皇说了,好好的少年郎,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手有身手,要家世有家世,偏要什么绝什么杀的,岂不太过凌厉,阻了好姻缘。所以我就说了可不是,莫不如易名为冷艳、孤双,岂不大好。”
四下静寥,宝珠只听面前的两名俊逸男子清晰应道:“谢殿下赐名。”
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感觉出一丝诡异,怎么转眼之间,如同话家常一般就将人家的名字改了,这是什么路数,看不明白了。
雁过留声,还要踩一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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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三十五章 讳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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