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人在食堂吃过饭后，正坐在座位上听景光念着些最近看来的传说和大事，腰间玉牌暖光发亮。
景光一看，连忙抓着方棠和戚梧的手放到她们各自的玉牌上，又匆匆将手覆上自己腰间拢着玉牌，与二人解释道：“若是长老们有事情要与我们说道，这篆名玉牌便会发出暖光，只要用手握着便能听见了。”
有灵力之人一般会用传音诀，但管理这偌大宗门，还是有这样的实质性连接物来的方便，方棠轻轻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花纹，接着脑海中便听见了长老的声音。
“各路长老已将所带弟子都尽数带来了，半个时辰之后，去寻你们的领路长老，他们会带你们熟悉清墟门上下路途。”
听罢，景光兴奋的看着方棠和戚梧，对于熟人能一路这件事格外开心，“太好了！如此我们三人便又能多相处一会儿了，我听说成仙之后事情好多，大家见的也少了。趁着我们还没开始修炼，得赶紧多待在一块儿说说话吃吃饭。”
戚梧轻轻笑了一下，起身朝二人扬了扬下巴，“走了，既是熟悉清墟门，还要去寻季师伯呢，别叫长老等我们才是。”
方棠与景光便也跟上戚梧的路，季怀声的住处他们在往清墟门走的路上便已知晓，况且一路还有许多师兄师姐能询路，便也去的顺畅。
季怀声所居之处，竹林环绕，银河倒泻。
院落之中已有些人先一步到了，季怀声看着刚入院中的三人，招呼着让他们过去，笑呵呵的伸手拍了拍方棠的肩膀，“棠棠啊，在清墟门吃的可还习惯？连水阁的地方可还满意呀？”
方棠点点头，乖巧应下，旁边的景光反而笑容僵在了脸上，短短几日，他的奇特口味早就在弟子中传开了，“连水阁自然是满意的，我自小便喜欢山水。这食堂饭食当然也好，我习惯的。”
景光松了口气。正以为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季怀声另一只手往他肩膀上一按，有如定身符咒般让他瞬间僵在了原地，“景光的口味偏好与你们二人不甚相同，我向来只听说过此事，还没见过。来日，景光你与我坐一桌让我瞧瞧看。”
他都以为季怀声会说什么不要带坏她们，没成想，只是说也想尝尝而已。
“怎么不说话？老头子虽说年龄大，但也想尝试尝试年轻人情有独钟的东西。”
季怀声收回手，捻了捻白须，故作高深般的看着景光，“你这孩子，真是小看我们老头了。”
戚梧正看着竹叶飘落出神，方棠见着景光松了口气，和季伯伯聊起来了，自己便也去找了戚梧寻些话头聊聊。
不过一会儿，之前同路的同门便都到齐了。
季怀声左右瞧了瞧，又伸手点着数了一遍，三十人到齐，也正到了动身的时辰，大手一挥，带着弟子们从竹林往外去了。
此刻已是傍晚，竹影晃动，晚星垂暮，三两星光落在一处，深蓝色天幕映着落霞余晖。戚梧轻轻碰了一下方棠手腕，“师妹，看天上。”
方棠上一世在清墟门修炼的时候，也喜欢看天空。
曾听闻仙界云雾缭绕，如若身处高天一般，身同浮云，手可摘星，便在修仙百年中一直心生向往。
现下又能好好看着当年场景，方棠嘴角微扬，一瞬释然，“百峰入云，清心归墟。这晚上的清墟门也甚是好看。”
她已许多年未曾好好看过这世间了。
“清墟门有七十二副峰为内门、杰出翘楚弟子所居。而三十六次峰分布其内，有二十四峰居长老与各处管事。其余十二峰，居宗士，内门仙师，与门主。”
季怀声站于众人前，抬手虚点了一下空中，便显出灵力所化的微缩场景，正是清墟门内的模样，各峰之上有星点光芒，“合为一百零八峰，对一百零八天星。而居于这一百零八峰之正中的，是为清墟门主峰，此刻我们便在此处。”
“仙门山底有长阶，亦有灵岩与机关相合，便于让人登山。长阶尽头有奉仙宫，山下民众皆可来此供奉信仰。”
主峰建筑大气恢宏，飞鹤雕梁，松柏画栋，有星光点缀，云雾绕山。
这样的清墟门就好，一直这样就好。
上一世魔军突袭，山门破败，满目疮痍。长阶之上淌着血，聚灵池中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残躯，昔日美景，一战中化为乌有。
方棠没能保住她成长的仙门，没能护住往日好友。既是重生，便一定不要悲剧重演。
“诶，方棠师妹，这七十二峰之中，我听说只有你一人是从出生那日便被长老直接上门定下的。”
景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其他弟子也都望了过来，方棠正欲开口，景光却继续说道，“这事在山门里都传了个遍，师妹你可别说些让我这种苦命弟子嫉妒的话啊，不准。”
一旁的其他弟子确实之前也听过这话，但在季怀声讲到那一百零八峰的时候还是难免心生向往，羡慕方棠。
方棠上辈子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家世尚可，自幼被家人爱护，入了仙门之后又有师长提携，可谓是一路修炼畅通无阻，是提起便令人骄傲的天之骄女。
她本想低调些，但此刻被景光的话说的也别无他法，只得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应了下来，“景光师兄也不准再提了，这话让我有压力的很。”
景光咂了咂嘴，季怀声适时结束了他们的闲聊，“老头子我倒是对你们每一个都很有信心，都是未来的仙星才对。好了，往下处去吧。”
季怀声领着弟子们走着，指着食堂晃了晃脑袋，“此处为饭堂，其中管事脾性从所书牌匾可见一斑，'食堂'叫的简单直白，他本人也不爱绕弯子，若是对饭食有什么建议的，也直接与他说道，绕弯子反而不好。哦，此处景光最熟悉也颇有讲究，哈哈哈。”
旁边弟子笑作一团，景光人缘好，这些人也都熟悉，伸手一指食堂，爽朗开口，“来与我一桌，才算是尝遍人间真味呢！”
一直没说话的戚梧听到这话也笑出声来，一旁弟子也开口与景光玩笑道，“若是吃饭能飞仙，想来景光师兄当是世上第一食神了。”
“清墟门中，清墟宫前便是弟子练武场了，而三日后的探灵事宜也在此处举办。旁侧两处高阁，你们可看着，一处名为藏书楼，另一处唤作拜文楼。其中藏书各异，藏书楼中多为功法与招式，而拜文楼则是为调剂弟子心情，平日里采购的许多话本子和画册。”
“若是有法器需求，可前往铸器堂寻合适的。”
“后山有药仙谷，其中多居药修，也负责种植仙草提供给弟子和长老们。”
……
季怀声领着弟子们转过一圈，天色已晚，便叫众人回居所休憩了，临走前特地嘱咐，莫要忘了三日后的大事。
虽说今日事情不少，但方棠此刻还未觉疲倦，“戚姐姐，你有什么打算么？”
“暂无打算，师妹想如何？”
“若是没有的话，不如与我去到处转转？”
方棠眨了眨眼，伸手过去就挽上戚梧的手臂往别处去，她前世对清墟门了如指掌，却也有一处不曾踏足，便是只有长老与仙师才知道的禁地——
万古墟。
清墟门的墟，便是代指此处。
“依你。”戚梧任她动作，跟上了步子，“你倒是精力好，这清墟门内主峰大，景光和其他人都看着累的很。”
不说还不觉得，方棠想起来确实前世的自己这时候也是嚷嚷着回去休息的那一类，但此时确实并未感觉疲累，难道重生一世，不仅之前的记忆携带，连躯体也会因为精神原因更为强健么？
方棠看了看戚梧，她也是看着不像累着的样子，“师姐看着也不累嘛。”
万古墟外有结界，平时有阵法隐藏在主峰后山之中。
而此阵法只有仙师与门主才知解禁法诀，若是寻常人踏入，便会被幻境迷了神志，被指引着去其他地方，或是幻视着走循环往复的路径，直到离开阵法之外。
只有心神与灵力都极其稳固旺盛之人，才有破解的可能。
方棠自知自己现在没有能够让结界突破的办法，却也想提前打探一下地方，熟悉熟悉位置。
她知道，上一世的万古墟内，藏有与仙魔大战直接关系的一件秘宝，只是前一世自己在清墟门时并不知晓，且升入内门弟子后，也循规蹈矩，知是禁地便不踏入。
这一世，方棠既然知道此处藏有影响到千年后神魔大战的秘宝，便不可能坐视不管。
要六界清净，要苍生太平，更要阻止神魔大战，要她思念了万年的爱人活下来。
后山树影葱郁，行路之中还有野草绊路，阵法难找，方棠也不好与戚梧道来缘由，好在戚梧也并未多问，只是跟着她的路子，偶尔用剑鞘替她拨开前路枯枝藤条。
“戚姐姐，你若是累了，可先回去休息。”
方棠闭眼探查了一下自身灵池，灵力充盈，只是上一世并未知晓此处结界的方位和解禁法诀，现下要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时之间，方棠有些后悔叫着戚梧，毕竟这件事算是她自己的私心和私事。自己一开始叫戚梧，也是因为与她熟识，况且若是自己什么都一人行动，难免惹人生疑，带着戚梧也有个伴，虽说她都孤寂了万年，但也贪于有友人同行的时光。
月光莹莹，照在戚梧的松鹤袍上，丝线流转着清光。
朦胧阴影下，发丝随风飘动，双眼含笑，“我不累，这山林之中像是也有灵兽气息，放你一人我不放心。况且...若是想回去，一开始我便回连水阁了。”
放你一人我不放心。
上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