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捉虫)

亓风将沈燚送上马车,正要出去驾马时,车里的人不意外地喊住了他:“等等。”

他忙回过身,拱手应道:“公子还有何事吩咐。”

“这两日,我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办。”沈燚面色低沉,与之前在山上的温和平静大相径庭。

亓风看着眼前这个充满熟悉味道的主子,心里总算放下心来,他家公子还是正常的。

“公子尽管吩咐。”

沈燚示意他附耳上前,低语几句后,亓风一脸古怪地退开。

“怎么,有问题?”沈燚眉心微蹙,似有不满。

亓风忙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不明白公子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若公子想知道姜姑娘家的药材卖到何处,方才不能直接问吗?”

沈燚一脸看白痴的模样看着他:“你只需要照做。”

亓风:“……那,那属下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别废话。”沈燚不耐道。

亓风闻言,便知道这是允许自己提问的意思,忙问道:“前两日玄衣卫有来过这山上寻找公子,还说见着了一位头戴帷帽的姑娘。属下现在猜想,玄衣卫见着的应该就是今日的姜姑娘吧,那她是没同您说过这件事吗,若是说了,怎么不让姜姑娘直接找玄衣卫将公子带回,那样也好早些送医……”说着,他又瞥了两眼沈燚腹部包扎的布条,有些嫌弃道:“这样的处理手段,便是神仙受伤也好不了啊……”

“说够了没。”沈燚冷冷打断他的话,细长的桃花眼狠狠在他身上一剜,“有这么多问题,不如等回去把你送到大理寺,让少卿带着你审讯审讯犯人,满足你的求知**。”

亓风浑身一凛,立刻说:“属下知罪,属下没有问题了,属下这就赶马车!”

说完,也不敢再等沈燚开口,直接掀了车帘跑到外头。

-

自那日将沈燚送走已过去两日,姜拂虽有心想忘了这段奇妙的相遇,可不管做什么事却总忍不住记起。

去到山上采药,她下意识会往老槐树那条路走,等到路过时才反应过来其实从这边是在绕远路。

小鱼不要的里衣也已经从洞中取回,可每次瞧见都会忍不住拿起闻一闻,而上面早就已经没有梅香。

其实姜拂并不意外自己会对过往这些日子念念不忘,这十几年来她过得规规矩矩,甚至因为自己身上的异香,她无法去更多地方,家,山上,连那些远的近的的亲戚她都没有怎么见过。

爹娘怕她节庆时一个人孤单,这些年也渐渐少了与亲戚的往来。

姜拂从不诉苦诉委屈,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向往与村子里那些同龄人一起玩耍,去河边嬉戏,到田野里追逐奔跑。

她喜欢如今平静的生活,那是因为在村子里的人异样的眼光下,她满足于如今的相安无事,她感恩自己如今所能拥有的一切。

可沈燚的出现就像是在一汪平静的水池中突然丢下一颗石子,激起的水花虽然有些突兀,可似乎也有着不一样的美。

姜拂仍旧愿意保留自己如今的平静,但偶尔回忆曾经激起过的水花,却也算是不错的一段经历。

这天,姜拂照旧上山采药,待到中午回家吃完饭,她便同姜父一道去往天水镇,准备将新采的草药送到医馆。

致远堂是天水镇最老的一家医馆,这里还是一个小村子时,致远堂的宁老先生就已经将医馆建立起来,一代代传承后,如今在镇上也算名望颇高。

如今致远堂的大夫是宁老先生的曾孙,年过半百,却是个耳聪目明的先生,他很喜欢姜拂,见她有心读医书,还借过几本自己的私藏给她读,若非姜父姜母心疼姜拂,只怕当初宁大夫便已经将她收下作为药僮。

这师徒做不成,宁大夫便索性将姜拂当作孙女来看待,每回她过来送药,总是会留她用膳,只有前段时间姜拂来去匆匆的,倒是教他好久没能拉着她闲话家常。

“师父,阿拂姑娘来了!”

一进到致远堂,门前的小厮便赶忙朝里头喊叫。

姜拂闻言,掩在帷帽下的脸浅浅一笑,一旁的姜父朝她摆摆手,道:“去吧去吧,这里有阿爹在,你去陪宁大夫说说话。”

姜拂点点头:“是,阿爹。”

她匆匆跑到前堂后边的小院,一进去就见宁大夫的徒弟小宁公子在药架子前摆弄着什么,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

“阿拂?你来了?”

姜拂走上前,虚虚地做了个礼,道:“小宁公子。”

小宁公子是宁大夫的孙子,比她大不了两岁,也是个痴迷医术的,与他那偏爱诗画的爹爹截然不同,这也是为何宁大夫身边只跟着小宁公子,而没有儿子。

“爷爷正在客房给病人看诊,你在此处等等吧。”小宁公子回了个礼,示意她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姜拂听话地落座,而后有些奇怪,问道:“有病人在客房,是住在这里的?”

小宁公子也没有回头,一面理着药材,一面轻声回道:“是啊,好像是外来客,没地方去,再加上伤势有些重,爷爷便将人留下了。”

这倒是极为符合宁大夫的秉性,姜拂不再追问,反而看着小宁公子道:“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帮忙?”小宁公子回过头,眼前一亮道,“倒是有一件,前些日子爷爷他收了一支人参,说是千年人参,可我瞧着却觉得是缺了一些年份的,爷爷让我好好验一验,你素来聪慧,看得医书也不少,不如拿来让你瞧瞧,断一断?”

姜拂一惊,推辞道:“这,这我哪敢非议,莫说千年人参,便是普通的人参我也辨不出它活了几年,这种事书上写的再多也无用,还需得看得多见得多才有用。”

“你这话说得可真与爷爷一模一样。”小宁公子无趣地摇摇头,道:“罢了,这猜人参的乐趣只有我自己一人尝了。”

若说宁大夫是至真至善,仁心为上的医者,那小宁公子便多少有些不拘小节,不走凡路,或许天资聪慧者总是特别一些。

小宁公子没再搭理姜拂,她倒也不闲着,同以往一样,主动地拿过一些晒好的药材开始捣磨。

刚捣了一会儿,前堂便传来一道脚步声,姜拂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掀开了帘帐跨步走进院中。

“……亓风?”她松开了手里杵子,惊讶地看着来人,甚至因为太过吃惊,人也不自觉地微微站了起来。

亓风瞧见她时,目光一动,随后也一副意外地模样看着她:“欸,姜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姜拂索性直接站起身,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还有,你既在此处,那你家公子……”

“我家公子自然也在这里。”亓风直接把她要的回答说了出来,还道:“这里是医馆,公子受了伤便到这里医治,我才奇怪姑娘怎么也在啊。”

姜拂一听,不由想到方才小宁公子说的病人,她立刻转头看向药架子旁的人,恰好,对面的人似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正朝着这边看来。

“不用疑惑,我说的病人正是他家的公子。”

未等她开口,小宁公子就先回道。

姜拂总觉得有些太过凑巧,但沈燚受伤也确实需要送医馆医治,而致远堂宁大夫的医术在天水镇是数一数二,在这镇上嘴边拉个人也能问到,似乎能够说得通。

亓风见她神色困惑地陷入自己的沉思,便笑着打断道:“姜姑娘,你与我家公子可真是有缘,竟还能在医馆碰上面,话说回来,你为何又出现在这里呢?”

小宁公子大抵是空闲下来了,走到二人跟前,替正在出神的姜拂解释道:“阿拂姑娘是我爷爷最喜欢的后辈,她家采的草药也多是送到我家,以后你们怕是还会经常碰面。”

亓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原是如此,那可真是巧了,对了,我家公子就在后边的客房住着,姑娘可要过去叙叙旧?”

姜拂一听这话,终于回过了神。

按理说,她这两日也有些牵挂沈燚,如今这般巧合碰见,见个面关心关心伤势也是合情合理,可不知为何,她心底总觉得有些不对,就好像一切太过巧合,反倒让人不安。

“我,我……”正当她不知该找什么理由拒绝,余光里姜父掀开了帘子从前堂走了过来,她心下一喜,便道:“我爹过来了,眼下时辰不早,我们怕是要回秀水村了。”

姜父没说话,亓风也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小宁公子先开了口:“这便要走了吗,你还没见过爷爷。”

姜拂也有些不舍得,可她的本能让她下意识选择离开:“我,我下次再来吧,宁大夫诊治完也应该十分疲倦了,让他老人家好好休息,下次我专门来看望他。”

姜父虽不解自家女儿今日为何不见宁大夫,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这做爹的自然是要替她说话:“是啊,小宁公子,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喽,我们还是先回去,等下次再来探望先生。”

小宁公子闻言,抬头望了望天,明明一刻钟前还万里无云,眼下倒确实有乌云遮目。“也罢,我让小厮那把伞给你们带着,莫要到了半路淋着了。”

姜父立刻谢道:“那就麻烦小宁公子了。”

“好说好说。”

这边客气着,另一边亓风面色却难看起来,这人好不容易等到,若是就这么放走,等他家公子知晓,他岂不是死路一条。

亓风想着那个画面,脸色渐渐苍白,他忙道:“姜姑娘,你当真不去见见公子吗,他可是说要好好谢谢你啊。”

这头姜父拿着了伞,恰好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疑惑道:“公子?哪位公子?”

姜拂心里一紧,对着亓风连连使眼色,她曾经救过沈燚的事万不能被爹娘知晓。

亓风到底是从小跟在沈燚身边的,立刻心领神会,因此即便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帮着解释道:“就是,就是之前姜姑娘到镇上送药,路上遇着了我家公子,帮过他一个忙。”

姜父不比姜拂心思敏锐,听到这话后再没有半点疑惑,他甚至还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嗐,我家姑娘能帮的顶多是个小忙吧,让你家公子不必时时记挂着。”

说完又朝着姜拂招手,说:“晚晚,走吧。”

晚晚是姜拂的乳名,在家门外乍一听到这两个字,姜拂还愣了一下。“哦,哦哦,走吧。”

两个人也没再耽误,趁着头顶的天还没完全变黑,紧赶慢赶地回到了家中。

之后一天,姜拂心里总有些不大平静,前一日在致远堂时的那种不安已经消退不少,但对沈燚避而不见也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那个人从来都是温润且带着笑意,哪怕她替他换药时弄到了伤口,也从未指责过半句,脸也没有黑过一回,而她呢?昨日竟仅仅因为太过奇怪的巧合,心里便对他产生质疑,这似乎有愧于他对她的信任。

他们萍水相逢,因机缘相遇,十几日来本就处处充满意外,这点巧合似乎并不足为奇,更不用说,昨日他们去致远堂并没有约定好确切的时间,亓风若不是从外头回来,哪里会那么容易撞见。

她……是太多疑了吧。

姜拂心里渐渐起了愧疚之意,同时也有了主意,又过了一日,恰好姜父要去给药铺送草药,她便主动提起要去致远堂看望宁大夫。

姜父姜母见此,还特意让她带上了十几个鸡蛋,虽说是冬日好不容易孵出来的,可因着送的人是对他们素来优待,恩遇有加的宁大夫,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舍。

姜拂提着一筐鸡蛋来到致远堂,见着门前的小厮正在打瞌睡,便没有打搅,直接越过了前堂来到后院。

“小宁公子。”

小宁公子照旧待在院子里干活,听到声响,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杵子,抬头看来:“阿拂姑娘?”

姜拂笑着走上前,掀起面前白纱的一角,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道:“小宁公子,这是我爹娘让我给你们带来的,刚孵出不久的鸡蛋。”

“你这是听爷爷说过我爱吃炒鸡蛋吗?”小宁公子难得开了个玩笑,他站起身接过竹筐,道:“阿拂姑娘,多谢了。”

“既是公子爱吃,那等暖和一些,我再送个一篮子来。”

小宁公子挑眉道:“这可是你说的,对了,你今日是来看望爷爷的吧。”

姜拂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她捏了捏手心,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直接进去吧,他今日还是在给那位受了箭伤的公子调理身体,你进到里头,往左数第二间便是了。”

小宁公子随意地朝里头一指,说:“我得继续捣这个药,就不做陪了。”

如此信任,姜拂心中一暖,她点点头正要往里头走,却不想,小宁公子忽然来了一句:“对了,你也可以探望一下那位公子,你们不是认识吗。”

姜拂一顿,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作答,只能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她快步朝着院子里走,依着小宁公子所言,跟快便看到了所谓的左边第二间屋子,那间屋子半开着门,外头一个身形瘦长的青年正在守着。

离得越近,姜拂也越发忐忑,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只是见一面,确认一下对方伤势如何罢了。

思及此,姜拂这才继续往前走。

亓风直挺着身子站在门边,眼睛却时不时往屋子里瞟去,忽然,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回头,便见着一个头顶帷帽的女子站在阶下。

“……姜姑娘?!”

阿拂是个本能直觉很强的人,奈何某人诡计太多,有意识躲避也躲不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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