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穿过溪口村,见村中草木已被蝗群啃食而尽,只余下受了伤的家畜哀嚎惨叫。
褚一逍瞥见一头小牛身子已被咬去大半,白森森的肋骨暴露在外,倒在地上痛的嘶嘶喘气,凄惨无比。心中不忍,便一刀挑断了它后颈,终结了这小牛性命。
所幸村民们似乎早已得知有山魈来袭的讯息,拖家带口地逃难去了别处,至少无人伤亡。
方才那战惊心动魄,两人身上被食人蝗咬过的地方都火辣辣痛着,褚一逍在小溪边洗了洗脸上血迹,以水作镜仔细一照,发现脸上被食人蝗咬出不少小口,恨恨地道:“竟然弄伤我的脸,哼,下次碰上赛狗屁,我非得和他同归于尽不可。”
宁霁从袖中拿出创药递给褚一逍:“此药覆于创口,一日即可痊愈。”
褚一逍推开药瓶,转过来冲他一笑:“还是你先用吧,我其实经常被树枝刮破脸,没两天就会长好的。倒是你,啧啧,那么白净的皮肤上要是留疤,那可真是可惜。”
“不过呢,你要是这么关心我的脸,不如,不如——”褚一逍眼珠一转,笑容狡黠:“不如给我那个祛斑的药吧,帮我把痣去掉。”
宁霁冷冷收回药瓶:“休想。”
“唉呀。”褚一逍捂脸,佯装伤心模样:“咱们两个都是生死之交了,你却连这种小事都不肯答应,真叫我好寒心。”
宁霁摇了摇头,走到洛南星身边,道:“山魈突现于此,其中恐有蹊跷。我已写信向师叔禀报此事。”
洛南星点点头,小脸严肃,若有所思道:“我之前去查看时,遇到了红武门门生,他们说半月前已有山魈袭人之事了,所以才疏散了这附近村民。前面便是汉阳,此处妖魔作祟之事正属红武门管辖,我们可以先去红武门找门主禀报此事,看看他们如何打算。”
“什么什么?”褚一逍来了兴趣:“我们要去红武门玩?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没有去过玄门大派呢!我听说红武门的铸剑之术是天下第一,寅客台上陈列许多宝剑名刀,还藏有各类奇门兵器,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拍净了身上尘土:“我的伤不碍事,已经休息好了,咱们快去汉阳吧。”
他一副兴高采烈模样,眼中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半分刚刚大战一场死里逃生的疲惫之态。连生性乐天达观的洛南星都忍不住提醒:“喂喂!我们刚才可是遇到了山魈,差些就喂了蝗虫!你怎么还能笑成这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现在我们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褚一逍笑道:“再说了,就算明天要被赛狗屁抓住喂蝗虫,今天我也得笑个够。开心也是一天,忧心也是一天,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开开心心过呢?”
听了此话,洛南星也笑逐颜开,拍手道:“真有道理,不愧是你。好啊好啊,咱们这就去红武门,有宁霁在,红武门门主肯定会好好招待我们,嘻嘻,这回我要把红烧武昌鱼吃个够!”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已至汉阳城门口。
褚一逍抬头望着高大城门,见得汉阳二字漆金挂在门头,城墙气势宏伟,向两边延伸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愧是百湖之城,九省通衢,今日一见,果真漂亮。”褚一逍在街上东张西望,见到来往行人皆衣饰考究,无论男女都佩金玉饰品。两旁多是雕梁楼阁,市列珠玑,一派繁盛与九江之清丽迥然不同。
穿过主街,见得不远处有一高大建筑,高台之上,朱门大敞,两列男子负手侍立在阶梯左右,皆是劲装结束,腰间配长刀,气势非凡。
“喏,这便是红武门的寅客台了。”洛南星一手拉住褚一逍衣角:“要我说这寅客台的楼梯修的可太高了,爬起来累死人。一逍,你背我上去吧。”
“小孩子家家不锻炼,小心以后长不高!”褚一逍一把抱起洛南星,哼哧哼哧往台上爬去:“红武门也太有钱了吧,光这台阶修起来不得几千两银子。”
长阶中央还饰有大幅石雕壁画,幕幕相接,一眼望去,悬崖,烈火,猛虎,刀剑等事物皆雕得生动无比,跃然欲出。
洛南星一脸轻松地伏在他肩上:“岂止几千两,好几万两呢!嘻嘻,晚上他们一定会大摆宴席招待我们,咱俩就等着吃吧。”
褚一逍原本在看梯中的浮雕壁画,爬的很慢,被宁霁远远甩了十余级楼梯,听见“吃”字,顿时浑身有劲,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阶梯,只见台上楼宇连阙,飞阁重檐,气派更甚于台下。
朱门处站着一位清瘦的年轻男子,身着暗红圆领袍,腰间束玉带,带上系着一只黑木小盒作饰。正同一旁侍卫交谈,见到他们走来,立刻转身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红武门萧自成,不知几位来此是有何事?”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既不低沉也不高亢,顿挫如珠玉落盘,清朗若浅水潺潺,十分温雅柔和,令人一听便心生亲切之感。
褚一逍细细打量他,见他年岁大约二十出头,乌黑头发用珍珠玉发冠束起,相貌周正秀气,细眉薄唇,斯文地有些羸弱了。
宁霁躬身向他回礼,道:“清心派宁饮无求见席门主。”
“原来是清心派的宁公子。”萧自成目光一转,落在褚一逍身上:“那这位是?”
“我叫褚一逍,是他的朋友。”褚一逍笑嘻嘻地凑上来:“还有洛南星,我们都是宁霁的朋友。”
萧自成点点头:“明白了,我这便去向门主通报。请三位先到大堂中等待片刻。”
他领着三人走进堂中,嘱咐侍从端来茶水点心,然后转身往内院去了。不一会儿又回到堂中,向三人行礼致歉:“实是抱歉。门主近日事务繁忙,明日才有闲暇接见三位。还望恕罪。”
宁霁道:“萧公子言重了。我等未先书信通告便来此叨扰,失礼在先。只是途中遇山魈作乱,此事重大,这才特此来贵派禀报此事。”
萧自成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们途中竟也遇此险情。实不相瞒,近日门主繁忙,也正是在处理此事。山魈一族自伏魈之战后近已绝迹,如今却突然重现于世,以绝人众之名卷土重来,四处抢掠杀生。唉,日后难保要再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绝人众?”褚一逍原本在观赏堂中宝格上陈列的刀剑,听到萧自成此言后好奇地转过头来。
萧自成道:“绝人众便是这伙山魈打出的旗号,取自“灭绝人迹,独占人间”之意。上一代枭阳王死后,魈群拥护其子沪咸上位新王,毁去停战之约。分别立秋蝗,萝蜂,荒豺和熊槊为绝人众四将。绝人众自半月前从云岭一带席卷而来,四处屠杀百姓,挑衅玄门。不久前,汉阳附近有许多村庄受害,我们连夜疏散安置了近处百姓,这才挽救回些许人的性命。”
宁霁闻言微微蹙眉:“我们途径溪口村时,遇到一魈,红发绿袍,可召蝗群,想必是受绝人众派遣而来。”
萧自成有些吃惊:“绿衣?可召蝗群?那正是绝人众四将之一的秋蝗!此魈行止浮夸,衣饰艳俗,召出的食人蝗威力巨大。曾一举之力屠尽云岭半数村镇。你们遇到他竟能平安归来,真是万幸。”
“那是!”褚一逍道:“我们不仅平安归来,还断了赛狗屁一只手臂!”
萧自成奇道:“赛……狗屁?”
褚一逍笑道:“那个秋蝗明明长着红头发,还偏偏要穿绿衣服。红配绿,赛狗屁。我就替他取了一个雅称。”
萧自成忍不住轻笑:“这位姓褚的小公子真是风趣幽默,智勇双全。能断秋蝗一臂,想来应是武功了得,小小年纪已有如此之绩,未来可期。”
“哪有,都是宁霁的功劳。我又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只是从小随便学了些杂七杂八的武术,能防防身而已。”褚一逍嘴上谦虚,脸上笑得更欢了。一手指向洛南星,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忍耐已久的问题:“你们这什么时候开饭啊?那边的小孩很饿了。”
萧自成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立刻笑道:“抱歉抱歉,方才闲谈耽误了时间。我这就去安排饭菜。”
看到萧自成退出堂中,洛南星从果盘中拿起一只橘子狠狠向褚一逍砸去:“喂!什么叫我饿了,明明饿的是你吧!”
褚一逍笑着接住橘子:“难道你不饿么?是谁今天在路上说要把红烧武昌鱼吃个够来着?”
洛南星哼了一声,拿起橘子一个接一个地朝褚一逍扔去:“大坏蛋,我让你先吃饱,上了饭桌别来抢我的鱼。”
褚一逍一边弓腰躲洛南星的橘子,一边对宁霁说:“宁霁,我发现你对别人和对我可真不一样。”
宁霁:“……哪里不一样。”
“你对别人话更多啊。”褚一逍扔给宁霁一个橘子,“你刚才跟萧自成说话一次就说那么多,跟我说话就非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难道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讲话?”
洛南星嘲道:“那是因为你话太多了,一个人说两个人的。人家本来要说的话都被你说尽了,还想的出什么话来回答你?”
褚一逍:“岂有此理!又没有规定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要一样多,我说很多话,他可以再说很多话来回答我。再说了,你明明对别人话不少,凭什么只对我一个人话少?”
宁霁沉默片刻后,冷然道:“我刚才同萧公子言明山魈之事,说的详尽些,有什么问题?”
褚一逍吃着橘子,拍手道:“好,很好,这就很好,你刚才对我说了二十三个字,我很满意。你以后说话最好每次都超过二十个字,不要总是说‘休想’,‘不可能’,‘不行’,‘无礼’,‘没有规矩’,‘别说了’之类的,真的很扫兴,你就算是要骂我,也得多说几句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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