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9
直到很多年后的现在,苏以拂才恍然明白,年少时的她,太过于黑白分明,以最极端的方式,和喜欢的人道别。然后再以最残忍的方式,去逼自己学习。嘴上说,那些过去都可以忘记,可是在每个深夜,总是莫名泪流。
电话号码每次都是下定决心删除了,但又忍不住重新输入号码再次保存。保存了一段时间后,想要跟她联系时,又会想要删除。
如此反复。
微信搜索栏里的添加好友页面,数不清为她看了多少遍。看看她有没有换头像,有没有换微信ID,有没有更新个性签名。
会在想,此刻的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在忙,她会不会想到自己。
明明删除联系方式的人她,可最后舍不得又很想念的人,也还是她。
尽管断联这样的方式,是稳定情绪最快速的办法,但整个过程,却痛苦不堪。
和她断了联系的整个高三下学期,苏以拂只能用学习来麻痹自己。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背单词背各科的知识点。她把所有的时间都安排的很满,满到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她。
她以为那样的忙绿,会让她忘记。
可却忘记了,情绪其实是有反扑的。刚开始的时候,觉得熬一熬挺一挺不去联系她就可以了,可当她以为要忘记的时候,其实就是最想的时候。
曾经最想的一次,她的电话都已经输入在拨通号码的页面当中了。只要她点一点手指头。
电话在瞬间就可以拨通,但她还是忍住了。
思念涌上了心头,无法开口,成了眼底的泪。
很想她的时候,她总是躲在被窝里哭。
高三下学期的那半年时间,苏以拂整整瘦了十几斤。
本来她就不胖,因为没日没夜的学习,再加上有时候会因为想到的一些事情,而没办法入睡。就整宿睁眼躺着。
她更加沉默了。
甚至连家都不回。
放假就住在学校,高三原本就没有什么假期。
学校的课程已经排得很满了,再加上苏以拂对自己还有另外的要求。她原本就落下了很多课程,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她需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才可以把过去落下的课程捡回来。
学习对于苏以拂来说并不难,只要想学都可以捡起来。
难熬的是她想施晓的那个过程。
虽然两人从认识到分开,不过是半年的时间。
但那半年的时间,却是苏以拂感受到最多温暖,和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她每天会有期待,内心会有很多的想法。
不再是以前那样的死气沉沉,觉得生活不过如此,能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她会开始去想,她应该要如何去跟她联系。
两人要是见面了,她可以跟她做什么。
她可以跟她分享什么。
那半年里,苏以拂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下了晚自习后,跟她发信息的那宝贵的一两个小时。
直到熄灯,都不会觉得困。
她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地和她说晚安,虽然姐姐从来都不会回应她晚安。但她就是喜欢和她发。早上起来的时候,也会跟她说早。虽然刚开始并没有得到姐姐的回应。
但时间久了,姐姐也会跟她说,你起得太早了,我还没起呢。
姐姐的朋友圈不经常更新,她的个性签名也是万年不变。
她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从来不见她抱怨什么。倒是苏以拂每次给她发信息,都是一大堆。
从语文老师说到政治老师,源源不断的话题。
苏以拂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没什么分享欲也挺冷漠的人,因为她在学校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也不太想说什么话。
可在施晓面前,她发现她是个话唠。
就是什么都想要和她说,什么都想要让她知道。
虽然姐姐很忙,但她只要抽空,就会回她的消息。而且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苏以拂需要她,她都会出现。
包括冬天突然降温,苏以拂还没有来得及回家拿厚的衣服,都是她给送来学校的。还有苏以拂半夜突然胃痛,也是她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无微不至的关心她和照顾她。
可当她问施晓,需不需要她做些什么时候的,她永远都是说没有。而且她也从来不和她说一些生活中的琐事。大多时候,都是苏以拂在说。
施晓会主动说起的话题,永远都是她的理想。
她对未来的期待,和她自己的规划。
她是一个非常独立,且目标清晰的女孩子。是苏以拂在高中时代,很难接触到的。
十八岁那年的苏以拂顺利地要到了施晓的微信后,等到了晚上才添加她的微信。接着就是开始漫长地等待。
施晓直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通过了验证。
但苏以拂看到验证通过时,已经是下晚自习了。
她屏住呼吸,立马跟她问好,姐姐姐姐地一个劲地叫,一口气连发了八条信息。
施晓当时接收到信息的时候,感觉手机都要炸了。
施晓平常不怎么玩微信,她的消息一般都是免打扰的状态。而且晚上她大多数时间都不看手机,不是在看书就是在乐队跟队友们一起排练演出。
施晓大学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但她说话时,不是古板的字正腔圆,而是很温柔的婉转,让人特别着迷。
像是深夜电台里喃喃低语的女主持人在说话的声音,但却又很有力量。
念大二那年,她就在学校跟志同道合的校友们,一起组了一支民谣乐队。她作为主唱,在唱歌的时候声音,却是另外一种,让人无法言说的自由和狂野。
她当初很想要开一家小酒馆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在属于她自己的地盘上,给所有来客们献上一曲。而且是只有在她的小酒馆里,才可以听到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歌。
可是后来——
临近毕业每个人都开始有了自己的规划,有的想要去北上广发展,有的想回老家,有的要读研,每个人的选择,似乎在要毕业的那一刻,心照不宣地不欢而散。
没有人可以把热爱当成饭吃。
玩不起了。
当时乐队其中一个成员,苦笑着说。
他是乐队的鼓手,当初还是他拉着大家组成的乐队。
最后也是他最先认清现实,他说,他要回家考公务员了。爸妈说,只有考上公务员在体制内,才是最稳定的。也是最有出息的。爸妈都会抬得起头。
玩乐队,当不了饭吃的。
他家里人一直不同意他玩乐器,觉得那就是在浪费钱,浪费时间,他所有买乐器的钱,都是他自己兼职攒的。甚至在他大四的那年,家里直接断了他的生活费。
那一年,他试着靠自己的热爱去支撑他的生活。
但在现实面前,却不堪一击。
没有人愿意花钱去听他们这只籍籍无名的民谣乐队的歌,尽管因为施晓在,他们开的小型演唱会有不少的人来,但大多数都是凑个热闹。
接了外面的演出,价格也是一压再压。
他们在学校租了一个排练室,每个月也要交不少的一笔费用。
而且到了大四毕业季,每个人突然都变得很忙,大家都有自己在忙的时候,乐队演出的排练时间,一推再推。
写的原创歌词,也很难再把大家凑在一起,耐心地去扣细节,去找音符。
关于乐队的那些事情,苏以拂是后来才听施晓提起过一嘴。
那时候的苏以拂见施晓愿意和她说一些关于她生活上的事情了,还以为是她已经慢慢接受了她,也在试着跟她靠近。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其实是另外一种转变的开始。
-
莫倾才听了一点关于施晓的事情,就已经被深深吸引住了。
她原本以为,施晓只是外表很惊艳,她的内心世界,更让人心动。
“那你们后来,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见过面嘛?”
苏以拂摇摇头:“没有。一直到现在,是我们重逢后的第一面。”
无数次,苏以拂都幻想过,会在哪里跟她相遇。
虽然删除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但苏以拂的内心深处,依然坚信着,她们还会再见到的。
她所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她都会在途中默默念一遍施晓的名字。
在归途里写的每一封信里,落款都会写到,我最亲爱的姐姐,我很想你。愿你一切平安。
她会拿着相机,用胶片去定格每一个她去过的地方。
她也会满心欢喜地拍下她觉得最想要和施晓分享的景色,然后做成明信片,再写一封信,写上时间,一起装进信封里。
去重庆的时候,她拍下从居民楼穿过的在沿江河边上的轻轨。
在信里写道:“假如有机会,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坐上这趟轻轨,去看沿途的江边景色,感受轻轨像是弄堂风一样从居民楼中间穿过去。”
“或许,你会笑着指给我看,说你看到了哪户人家的窗户。我会顺着你指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我也不太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但应该就在不久的将来吧。”
“我想。”
去武汉拍长江大桥的日出时,站在江岸边,迎面呼呼地风吹来,苏以拂感觉自己要被吹成傻子了。但她笑得很开心,快门在晨曦浮出江面的那一刻定格。
她在信里写:“我想,此刻的风是自由的,是无所畏惧的。你来,定会很喜欢。”
“旁边就有户部巷,不论是江的这头还是江岸的那头,只要是我们一起走,那都可以。”
后来,苏以拂又去了一些沿海城市。
以北向南的地方,她都去过。
唯独倔强,从未来过S市。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她在这里。
在那一刻,苏以拂忽然意识到——
或许重逢从来都不是什么时机吧,而是早有预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拂晓9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