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江南,总被连绵的雨丝裹着。
灵晔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听竹轩”的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雕的暗纹。檐外的雨帘织得密不透风,将青砖地洇出深一块浅一块的湿痕,远处的竹影在雨雾里晃着,像被揉碎的墨色。她刚把一批江湖卷宗整理妥当,正等着驿站的人来取——这些卷宗里记着近半年来各大门派的异动,从青城山的弟子失踪案,到太湖帮的货船被劫,每一笔都写得极细,连日期旁的天气备注都分毫不差。
“灵晔!灵晔!”
清亮的声音裹着雨气传来,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雨幕。灵晔抬眼,就见一道青白色的身影踩着木屐,从雨里跑了过来。来人穿着件月白的外衫,领口袖口绣着银线缠枝纹,虽沾了不少雨珠,却半点不显狼狈,反倒像雨后初晴时在枝头的露珠,鲜活得很。她手里也撑着伞,却偏要把伞歪向一边,露出一张带着笑的脸,眼尾微微上挑,一看便知是个爱闹的性子。
“蓝晓月,”灵晔的声音很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微微侧身,让她能站进檐下避雨,“你不是说要去城西的‘醉春楼’听戏?怎么跑这儿来了。”
蓝晓月把伞收了,随手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动作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潇洒。“戏有什么好听的,唱来唱去都是那些才子佳人的桥段,腻了。”她说着,凑到灵晔身边,探头去看她手里攥着的卷宗封皮,“又在忙这些?我跟你说,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见城南的柳家巷围了好多人,听说是昨晚有人在巷子里被劫了,连带着柳老爷准备捐给灾区的赈灾银都没了影呢!”
灵晔的指尖顿了顿,抬眸看向她:“可有看清劫道人的模样?或是听到什么线索?”
“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去的时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就听几个街坊说,那劫道的人武功很高,出手的时候带着股淡淡的梅香,”蓝晓月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凑近灵晔耳边,“你说,会不会是‘寒梅阁’的人干的?毕竟江湖上谁不知道,‘寒梅阁’的人出手总带着梅香,而且他们最近正缺银子周转呢。”
灵晔没立刻接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小的册子,翻到空白页,用炭笔快速记下“柳家巷劫案、赈灾银、梅香”几个字,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不含糊。“‘寒梅阁’虽缺银子,但阁主苏晚晴向来注重名声,不会做这种劫赈灾银的事。”她合上册子,抬眼看向蓝晓月,“不过这事确实蹊跷,赈灾银明日就要运往灾区,如今被劫,若是追不回来,灾区的百姓怕是要遭殃。”
蓝晓月一听,眼睛立刻亮了:“那我们去查啊!你看,你熟悉江湖各门派的底细,我轻功好,能去打听消息,咱们俩联手,肯定能把银子找回来!”她说着,还晃了晃灵晔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期待,像个等着去玩的孩子。
灵晔看着她眼里的光,沉默了片刻。她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这些年她只管整理卷宗,从不插手江湖纷争,可一想到灾区百姓的处境,又实在无法坐视不理。“查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不许冲动,凡事听我安排。”
“没问题!”蓝晓月立刻应下,生怕灵晔反悔,“那我们现在就走?我知道柳家巷附近有个茶馆,里面的伙计消息可灵通了,咱们去那儿问问!”她说着,就拉起灵晔的手,转身就要往雨里冲。
灵晔连忙拉住她,把自己的油纸伞递了过去:“先把伞拿着,别淋感冒了。”
蓝晓月接过伞,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撑开伞,拉着灵晔走进了雨幕。油纸伞的伞面不大,两人靠得极近,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灵晔身上是淡淡的墨香,蓝晓月身上则是清甜的桂花香,两种香气混在雨气里,竟格外和谐。
走了没几步,蓝晓月忽然想起什么,侧头问灵晔:“对了,你刚才说‘寒梅阁’的苏晚晴注重名声,你怎么这么了解她啊?你们认识?”
灵晔的脚步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以前见过几次,她曾帮过我一个忙。”
蓝晓月还想再问,却见灵晔已经加快了脚步,显然不想多提。她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笑着说:“那等咱们找到银子,说不定还能请苏晚晴帮忙呢!毕竟多个人多份力嘛。”
灵晔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雨幕里模糊的街巷,心里却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夜。那时她还只是个刚入江湖的小卒,因为卷入一场纷争被人追杀,是苏晚晴出手救了她。如今想来,苏晚晴的性子虽冷,却并非无情之人,这次的劫案,定然与她无关。
两人很快就到了柳家巷附近的“清风茶馆”。茶馆里很热闹,满是喝茶聊天的人,大多是附近的街坊和行脚商人。蓝晓月拉着灵晔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要喊伙计,就被灵晔拉住了。
“先别声张,”灵晔低声说,“咱们先听听他们怎么说,说不定能听到些有用的线索。”
蓝晓月点点头,乖乖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灵晔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还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却没遮住她眼里的好奇。
邻桌的两个汉子正聊得热闹,声音不小,刚好能传到灵晔和蓝晓月耳朵里。
“你们说,柳老爷的赈灾银怎么就被劫了呢?那可是要运去灾区救急的啊!”
“谁说不是呢!我听我表弟说,昨晚他路过柳家巷,看到一道黑影从巷子里飞出来,速度快得很,手里还提着个沉甸甸的包袱,说不定就是装银子的箱子!”
“黑影?那有没有看清是什么打扮?”
“哪能看清啊!当时天那么黑,又下着雨,就看到个模糊的影子,不过我表弟说,那黑影身上好像带着股香味,不是胭脂水粉的香,倒像是……像是花的香味。”
蓝晓月立刻看向灵晔,眼里带着“你看,我没说错吧”的神色。灵晔却微微皱眉,手指在桌沿轻轻敲着——刚才蓝晓月说的是梅香,可这汉子说的是花的香味,没具体说是哪种花,说不定还有别的可能。
就在这时,茶馆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捕快服饰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画像,对茶馆里的人说:“各位父老乡亲,昨晚柳家巷发生劫案,这是我们根据目击者描述画的嫌疑人画像,大家要是见过这个人,还请及时报官!”
蓝晓月立刻站起身,拉着灵晔凑了过去。画像上画的是一个男子,面容模糊,只画了个大致的轮廓,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腰带。
“就这画像,谁能认出来啊?”有人小声嘀咕。
捕快也很无奈:“目击者昨晚没看清脸,只记得这些特征,大家多留意就是了。”
灵晔看着画像,忽然注意到画像上男子的袖口处,有一个小小的刺绣图案,像是一片叶子。她心里一动,想起卷宗里曾记载过,“枯叶门”的弟子袖口都会绣一片枯叶,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灵晔,你看出什么了吗?”蓝晓月小声问。
灵晔摇摇头,拉着蓝晓月回到座位:“暂时还不确定,不过我们可以去‘枯叶门’的地盘看看。”
“‘枯叶门’?”蓝晓月愣了一下,“那可是个邪门的门派,他们的人向来心狠手辣,咱们俩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放心,”灵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语气平静,“‘枯叶门’的门主邱振海虽狠,但他最忌讳和官府扯上关系,只要我们不暴露身份,只是去打听消息,他不会轻易动手。”
蓝晓月看着灵晔笃定的眼神,心里忽然安定了不少。她知道,灵晔向来心思缜密,做什么事都有把握,跟着她,准没错。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蓝晓月问,眼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兴奋。
“现在就去,”灵晔放下茶杯,站起身,“趁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尽快找到线索,也好早日把赈灾银找回来。”
蓝晓月点点头,拿起油纸伞,跟着灵晔走出了茶馆。雨还在下,只是比刚才小了些,油纸伞下的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尾的雨雾里。谁也不知道,这场看似普通的劫案背后,竟藏着一个牵扯江湖各大门派的大秘密,而她们的命运,也将在这场追查中,紧紧缠绕在一起。
枯叶门”的地盘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那庙原本叫“观音庙”,多年前遭了火灾,只剩下断壁残垣,后来被“枯叶门”的人占了,就成了他们的据点。
灵晔和蓝晓月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布衣,把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就像两个寻常的农家女。她们没直接去破庙,而是在破庙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停了下来。
“咱们先找个人问问情况,”灵晔对蓝晓月说,“直接去破庙太显眼,容易引起怀疑。”
蓝晓月点点头,眼睛在村子里扫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一个在门口喂鸡的老妇人。她拉着灵晔走了过去,脸上堆起甜甜的笑:“大娘,我们是从城里来的,想找个人,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啊?”
老妇人抬起头,看了看她们俩,眼里带着几分警惕:“你们要找谁啊?我们这村子小,没什么外人来。”
“我们要找一个叫邱振海的人,”蓝晓月说,故意把名字说得很随意,“听人说他在这附近住,不知道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老妇人一听“邱振海”三个字,脸色立刻变了,手里的鸡食盆都晃了一下:“你们找他干什么?那可是个煞神,你们小姑娘家,还是别找他了,免得惹祸上身!”
灵晔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大娘,我们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只是有件事想请教他,您放心,我们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老妇人犹豫了片刻,看了看灵晔和蓝晓月,见她们俩长得眉清目秀,不像是坏人,才小声说:“邱振海就在村外的破庙里,不过你们可千万别惹他,他手下的人都凶得很,上次有个村民不小心闯了进去,被打得半死呢!”
“谢谢大娘,我们知道了。”灵晔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银子,递给老妇人,“这点银子您拿着,就当是我们请教您的谢礼。”
老妇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快走吧,别让邱振海的人看到了。”
灵晔没再坚持,拉着蓝晓月转身离开了村子。
“看来‘枯叶门’在这附近名声确实不好,”蓝晓月小声说,“连村民都这么怕他们。”
“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心里有鬼,”灵晔说,“我们小心点,从破庙的后门进去,那里比较偏僻,不容易被发现。”
两人绕到破庙的后门,后门处果然没人看守,只有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灵晔轻轻推开门,侧耳听了听,里面没什么动静,才拉着蓝晓月走了进去。
破庙里到处都是杂草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正殿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阳光从破洞里照进来,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柱。
“我们分开找,你去左边的偏殿,我去右边的,有情况就吹这个。”灵晔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哨,递给蓝晓月。
蓝晓月接过竹哨,点点头:“好,你自己也小心点。”
两人分开后,灵晔小心翼翼地走进右边的偏殿。偏殿里堆满了杂物,大多是些破旧的桌椅和农具,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她仔细地翻找着,忽然注意到墙角的一个木箱,木箱上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像是很久没动过了。
灵晔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擦拭着木箱上的灰尘。木箱的锁已经生锈了,她从发间取下一根银簪,轻轻插进锁孔里,转动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木箱里装的都是些衣物和杂物,没什么特别的。灵晔正准备关上木箱,却忽然注意到木箱的底部,似乎有一块木板是活动的。她伸手摸了摸,果然,那块木板可以掀开。
掀开木板后,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布包。灵晔打开布包,里面竟是一锭锭银子,银子上还刻着“赈灾”两个字!
“找到了!”灵晔心里一喜,刚想把布包收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在里面?”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汉子走了进来,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腰带,袖口处绣着一片枯叶——正是“枯叶门”的人!
灵晔立刻把布包藏进袖中,站起身,脸上不动声色:“我们是路过的,迷路了,想进来躲躲雨。”
汉子上下打量着灵晔,眼里满是怀疑:“路过的?这破庙荒无人烟,你们怎么会迷路到这儿来?”
“我们是从城里来的,想去邻村探亲,没想到走错路了。”灵晔说,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汉子显然不信,一步步逼近灵晔:“我看你们是来偷东西的吧!快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灵晔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随时准备动手。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哨声——是蓝晓月的哨声!
汉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灵晔趁机出手,一把抓住汉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别动!”
汉子没想到灵晔竟会武功,而且身手这么快,顿时慌了:“你……你想干什么?”
“我问你,这些赈灾银是不是你们‘枯叶门’劫的?”灵晔冷声问。
汉子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知道什么赈灾银,这银子是我们门主的!”
“少废话!”灵晔手上用了点力,匕首的刀尖已经碰到了汉子的皮肤,“快说,是谁让你们劫的赈灾银?”
汉子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说:“是……是‘幽冥教’的人让我们干的!他们说只要我们劫了赈灾银,就给我们一大笔钱,还说不会有人查到我们头上!”
“幽冥教?”灵晔皱了皱眉,“他们为什么要劫赈灾银?”
“我不知道,”汉子连忙说,“他们没说,只让我们把银子藏在这里,等他们来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还夹杂着蓝晓月的叫声:“灵晔!快帮忙!”
灵晔知道蓝晓月遇到了危险,她看了看手里的汉子,想了想,一把将他打晕,然后快速跑出偏殿。
只见正殿里,蓝晓月正和几个“枯叶门”的弟子打斗。蓝晓月的轻功很好,身形灵活,像只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但她的武功主要以轻功为主,攻击力不强,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
“晓月,我来帮你!”灵晔大喊一声,拔出匕首,冲了上去。
灵晔的武功以快准狠著称,她的匕首在手中翻飞,每一刀都朝着对方的要害而去。那些“枯叶门”的弟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她打倒了几个。
蓝晓月见状,也来了精神,她趁一个弟子不备,一脚将他踢倒在地:“灵晔,你可算来了!这些人太厉害了,我快撑不住了!”
“别说话,专心打斗!”灵晔说,手里的匕首又放倒了一个弟子。
剩下的几个“枯叶门”弟子见情况不妙,对视了一眼,转身就想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蓝晓月大喊一声,脚下一点,身形如箭,追了上去。她的轻功极快,很快就追上了一个弟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了回来。
灵晔也没闲着,她拦住了另一个弟子,两人很快就将剩下的弟子都制服了。
“说,你们门主邱振海在哪儿?”灵晔走到一个被打晕的弟子面前,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
弟子悠悠转醒,看到灵晔手里的匕首,吓得连忙说:“门主……门主去‘幽冥教’了,他说要去跟‘幽冥教’的人商量怎么处理那些银子。”
“幽冥教的总坛在哪儿?”灵晔问。
“在……在黑风山的山洞里。”弟子说。
随便捏了一个结尾,请去看下一章[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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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夜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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