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福嬷嬷没有等着林未浅自己回神,主动开口打断:“王妃,除了您用膳这方面的事,王爷还交代奴婢要给您制一些新衣。”

说着,她示意身后二人上前。

“这是城中云容坊的两位绣娘,劳烦王妃进屋,让她们二人给您量一量身段。”

两位绣娘朝着林未浅行礼。

“民女见过王妃娘娘。”

林未浅不适应这般大礼,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示意她们起身:“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福嬷嬷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皱眉,却没有吭声。

其中一位绣娘说:“还请娘娘进屋。”

林未浅看了寒露一眼,后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两个人这才转身折回屋中。

鄞州比京城还要往北,哪怕是大暑时节也不似京中那般酷热,更不必说秋冬之时。虽然还没有到,但制衣需要时间,元鸷便打算让绣娘给林未浅一口气做上几套春夏秋冬各季的衣裳。

林未浅过去还从没有过绣娘亲自给她量体裁衣的经历,府中下人送来的衣裳哪怕不贴身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在她看来,衣裳能穿就行。

所以她对今日来的两个绣娘几乎没有半点要求,好在还有寒露把关,替她又详细地叮嘱了那两个绣娘几句。

不过即便如此,绣娘还是觉得这一次来王府十分轻松,传闻中千里迢迢嫁过来的王妃竟没有半点架子,待人亲切得很,就是说话声音小了些。

而经此一遭,很快鄞州便传起了有关鄞王妃的事,都道战功赫赫,杀伐狠绝的鄞王娶了一位性子软绵的小娇娘。

可谓是一刚一柔,令人很是好奇他们彼此私下的相处。

一些胆子大些的百姓甚至觉得鄞王杀气太重,脾气不好,说不准小娇娘会被吓出病来。

林未浅对外界传闻一概不知,只是随着日子过去,心里愈发想念起元鸷。

她不懂隐藏情绪,很快便被每日请脉的陈府医觉察到异样。

“娘娘闷闷不乐,长此以往对身子调理多有不利,还是需要放宽心,多想些令人愉悦,舒心的事。”陈府医收好脉枕,语重心长道。

林未浅垂下眼,面上有些发热。

她不能与他说自己牵挂元鸷,只好含含糊糊地应声。

是夜,林未浅服完药后早早歇下,刚要睡着,忽然听见屋外喧闹起来。

她正奇怪发生了什么,突然,房门被人急急推开,寒露跑了进来。

“娘娘,你没事吧?!”

林未浅又惊又有些茫然:“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寒露显然来得很急,襟口还有些凌乱,她道:“好像是进了贼,护卫们正在到处寻人呢。”

进贼?!

林未浅也不由地慌张起来,她迅速握住寒露的手,说:“你今晚就留在这里,别回去耳房了,不管怎么说,王爷的寝屋总比耳房要安全。”

护卫也会先保护这里。

寒露看向她,她眼中有着明显的恐惧与不安,可说出的话却又十分坚定。

这让她忍不住回想起离开林家的前一日。

其实她本来活不到跟来鄞州的。

大姑娘莫名其妙消失,老爷既担心又震怒,他无法责怪自己的妻子,只能将怒气撒在作为大姑娘贴身丫鬟的她身上。

一开始,老爷决定将她乱棍打死,一是惩罚她没有看好姑娘,二是……杀人灭口。

当时她都已经被管事拉到长凳上绑了起来,可谁知林未浅突然出现。

林未浅是来找老爷的,她想询问有关鄞王的事,然而一见到她被绑在长凳上,顿时吓了一大跳。

当时的她也是被逼急了,明知林未浅自己在家中既无地位也无老爷夫人宠爱,但还是因为求生的本能开口向她求救。

林未浅听着她的哭喊,清楚了缘由,吓得脸色苍白,却仍壮着胆子对老爷道:“爹……求,求求你,不要,不要打死寒露。”

在林未浅喊“爹”的时候,她看见了老爷眼中一闪而过的憎恶,当时她心都要凉了,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面前这个可怜的三姑娘。

老爷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女儿收回成命,他让管事继续。

谁知就在这时,林未浅跪在地上迅速爬到了老爷跟前,着急说道:“寒,寒露是大姐姐身边的人,她对大姐姐最为熟悉,让,让她跟着我,跟着我一起去鄞州!”

林未浅说得很急,加上平时基本不说话,一时间有几个字甚至听着很模糊,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寒露其实很意外林未浅会想到用这个法子将她从棍杖底下救出来,过去她只见到了她的怯懦与柔弱,却不想在这样一个无人照看,几乎是野蛮生长的少女身上竟也有令人生叹的勇气。

而这份勇气甚至不是为她自己,是为了一个与她其实并无多么熟悉的旁人。

寒露自那以后就对林未浅有了改观,也渐渐将她当作自己真正的主子,照顾她,指导她。

而今日,她又一次做出保护她的选择。

和那日一样,没有犹豫和纠结。

两个人躲在屋里彼此安慰着,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动静下了一些,又过了会儿,有人上前敲门。

“王妃娘娘。”

林未浅听出是徐管事的声音,忙披上外衣,而寒露则去开门。

徐管事匆匆走进来,不过只停在了外间。

“娘娘,府中遭遇窃贼,不知道娘娘这边可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动静?”

林未浅一听这话,隐约觉得不对,她问道:“我和寒露一直在一起,不曾听到什么动静,你这么说,莫不是……没有抓到贼人?”

徐管事一顿,神色严肃地点点头:“那人是在王爷书房中被发现的,但身手极好,逃得也很快,护卫们只划伤了他的手背。”

“按理说府中守卫森严,外人不敢这么轻易进入,可此人不仅偷偷潜入,甚至能在被发现的第一时间迅速找到合适的路线逃离,只怕其中并不简单。”

林未浅听得懵懵的,她不解道:“管事的意思是那人……对王府很熟悉?”

徐管事嗯了一声,锐利的目光在林未浅和寒露身上一扫:“贼人王府必定会继续抓捕,但之后一段时日还请娘娘少出去走动,免得遇上什么意外。”

说完这话,徐管事便告退离开。

林未浅原本还想问书房可有丢东西,但对方走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喊住。

寒露眉头紧紧锁着,半晌后开口:“徐管事看我们的眼神不太对。”

“什么?”林未浅回过神,没太明白。

寒露思索片刻,说:“他方才那个样子不像是来关心娘娘你是否遇到贼人,倒像是……怀疑我们与贼人有关。”

“怎么可能?!”

林未浅一惊,摇着头道:“他为何要怀疑我们?”

寒露也不知,但她的直觉有时十分准确,尤其是对旁人的眼神很敏感。

同样待她们比较冷淡的福嬷嬷,几日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对方只是性格习惯严肃少言,并非针对她们,但这位徐管事……

让她们好好待在房中,尽量少出门,到底是为了她们的安危着想,还是怕她们出去通风报信呢。

若是没猜错,他们定然怀疑贼人在王府中有内应,王府中的路线,书房的位置就是由内线送出去的。

而她们二人就是怀疑对象。

“恐怕这件事和京城那边有关。”

林未浅已经好几次听寒露说这种话,她不由问:“寒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寒露摇头:“我不过是林家大姑娘的奴婢,怎么可能真的知道什么秘密,只是我有听说过鄞王与当今圣上面和心不和,而林家站在圣上那边,自然会引起鄞王府的人对我们生出警惕之心。”

“连老爷在我们出发前也曾提醒过我要小心鄞王。”

这些话若是放在成婚前说,或许林未浅会将它们牢牢记在心里,可如今她接受过元鸷的好,又怎么可能再去提防他,更何况先欺骗人的是她们啊。

府中出现贼人没让林未浅多么受惊,但她与元鸷的关系还是让她忍不住忧思。

如今一切其实都朝着好的一面发展,唯独她心里渐生愧疚,在元鸷面前也总有一份虚心。

次日,陈府医过来替她诊脉,自然察觉到她情绪不佳。

他语重心长提议道:“娘娘若是想要身子好起来,务必要听下官一句劝,莫要思虑过重。”

林未浅身为病人听到这话多少有些羞愧,她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陈府医没再说话,但离开前还是忍不住说:“王爷离开前一再叮嘱下官要好好医治娘娘,但若是娘娘自己不静下心休养,旁人做再多,药一碗碗灌下去也是无用。”

林未浅一怔。

元鸷这是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到了,吃的穿的,还有她的病。

是了,若她自己这样不上心,一直郁郁不乐,病怎么会好,元鸷回来后见她这样只怕也会失望吧。

他事事安排妥当,可她却还一副事事不顺心的模样,实在不讨人喜欢。

陈府医即将踏出房门,林未浅喊住他:“陈府医,且慢。”

陈府医脚步一顿,回头:“娘娘还有何事吩咐?”

“我,我想问问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开心起来?”

听说这叫心病,问大夫应该也能得到答案吧。

陈府医到底是医者仁心,看出林未浅症结所在,淡笑道:“娘娘若想放宽心,不如多出去走走,整日闷在屋里,再开怀的心也得给憋闷坏了。正好,这几日栖逸院外的花园里紫绶花开得不错,娘娘可前去观赏一番。”

说完这话,陈府医就告辞离开了,而屋里,寒露有些犹豫:“娘娘,徐管事说过这几日让我们最好不要出门。”

林未浅也有这个顾虑,可转念一想说:“我们出不出去都会被怀疑,那不如大大方方出去,大不了他们派人暗中跟着我们,看看我们是不是会去找那贼人通风报信。”

元鸷让她在王府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那她又何必在乎旁人眼光。

寒露听完,隐约察觉到了这段时日在她身上的变化。

“那奴婢陪着您一起出去走走。”

林未浅眼底带着浅笑,嗯了一声。

两个人走出栖逸院,一路从石子路往花园走去。

远远的,还没走到便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

林未浅好奇,加快了脚步,却发现花园里竟有不少人在。

寒露看着这些人的穿着,想起什么,说:“福嬷嬷好像提过,这两日会有花匠过来修整花草。”

林未浅新奇地看着众人动作,小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林宅隔一段时间也会安排花匠修剪花草,不过这对于整日待在后院的林未浅确实是一件很陌生的事。

寒露原本想着换一处地方逛逛,但见着她感兴趣,也就没有开口。

而这个时候花匠们也都看见了林未浅,其中领头的人曾经远远见过她的模样,立刻带着人上前行礼。

“见过王妃娘娘!”

林未浅依旧不习惯这种场面,但这一回她记得模仿长姐的模样沉稳地开口让他们起身。

她不想打扰他们做事,未做停留,直接朝花园另一侧走去。

王府花园东西两侧由一道石雕月门隔开,林未浅走得有些匆忙,没有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结果一拐弯,正好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的衣着与方才园中花匠并无二致,手里还提着一个装着水的木桶。

可这么一撞,桶里的水一大半都洒了出来。

林未浅身上也沾上了水,但她顾不得这个,下意识对着那人抱歉道:“对不起,我……”

话音,戛然而止。

那人虽然比她高,可道歉时她略微低着头,视线便正好落在了他紧握着桶梁的手上。

林未浅刚见过不少花匠,他们的手指连同指甲缝之间都沾着或多或少的泥土,而面前这个人的手却极为干净,更重要的是——

因为水洒了出来,他的手背被沾湿,一道疑似伤口的红色痕迹露了出来。

林未浅神色一僵,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正要抬头喊人,却不想对面那人忽然丢开手里的木桶,伸手张开大掌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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