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代表与典型

左小白看向端木嘉脸色一变，转头抬手一指，一如既往地苛刻道：“你们两个——去那边站好。”

感觉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周孟夏紧张地握住了剑柄。

下一息，她就听见左小白指示：“练气二层周孟夏，出鞘，御剑，回鞘。”

御剑啊，周孟夏深吸一口气但没放松下来。

她引气入体之后，一直在练习御剑，还没找到打通玄窍的感觉。

应心瑭看着周孟夏优雅地交叉双腕，回转翻旋一圈后，左手握拳右手双指一定。

周孟夏轻松地召剑出鞘，紧张地盯着飞剑颤颤巍巍艰难挪腾到半空，双目一瞪。

飞剑嗖地一下直直出去，轨迹不可捉摸地在结界之中乱窜，就是不肯回鞘。

左小白还在结界之中，稍稍侧身躲开差点刺向自己的飞剑，看着飞剑坠落。

端木嘉心中窃喜，先是应心瑭的风刄打中左长老，再是周孟夏的飞剑差点刺中左长老，两人否认都没用，就是故意的。

“周孟夏，你当这是公主拿侍卫练剑啊，往哪儿杀呢。”他在结界之外口无遮拦。

左小白略浑浊的双眼瞥了下端木嘉，像是看见一粒碍眼的老鼠屎，不想再看第二眼。

啪地一声响，结界应声而破，听着像是被抽了一鞭子就碎了。

应心瑭和周孟夏互相看向对方，双双暗道：完了啊，这是左长老上课时最喜欢用的抽人法术，虽然被抽到不会受伤，但真得很疼啊，隋俞这么说过。

左小白眼神一扫，应心瑭、周孟夏和端木嘉三个人，就自觉地站成了一排。

端木嘉离应心瑭远了点，怕待会儿两人挨抽连累自己。

左小白却没动手，看向坐正安静等着看热闹的其余弟子，慢条斯理点评道——

周孟夏，挣扎飞剑，打一半坠落，有心无力的代表。

应心瑭，随缘风刄，打到谁算谁，指东打西的典型。

端木嘉，敷衍游刃，打出去完事，得过且过的模范。

“啊哈哈哈——”哄堂大笑，并没有受到任何呵斥和阻止。

左小白轻叹：这稀碎的凝聚力，不知自省只顾嘲笑。

他已经不想再说，你们是我带过得最最最差的一届。

左小白呵了一声，待大堂骤然安静，指着端木嘉说道：“他——是才气灌顶，打通玄窍最快的。笑什么，你们比他强？”

应心瑭还在思索自己的风刄怎么就不灵了，竟听左长老温言良语说道：“你们总嫌我啰嗦术士四转五重境，看看——用练气一二三四五界定对手，有用吗？”

左小白一把拉过应心瑭：“应心瑭，看着是法术练气一层，但战技修为已经是真窍境。你们要是出了宗门遇见这样的，以为她没修为可以对付，且等着挨揍吧。”

应心瑭忍不住得意微笑，就被浇了头凉水。

“你笑什么？你能打中谁，你自己知道吗？”

应心瑭拼命板着脸摇了摇头，心里还在得意：我是真窍境修士啦！

本来嘛，还要掐诀结印的法术流多麻烦，战技流才是最适合自己。

左小白挥挥手示意三个人回去坐着，语重心长重复道：“我再说一遍——”

惜时六院的弟子真得想捂住耳朵，这都说多少遍了，无非是境界的重要性。

“术士五重楼境界。第一重楼观照境，不论充实才识还是武技，观察自己找到没人逼迫，你们依然坚持乐于其中的至少一样。目前还不错，大多都找到自己的路子了。”

应心瑭认真听着，或许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四年，她连被左长老骂都觉得亲切。

左小白继续说道：“第二重楼明鉴境，你们惜时六院，有不少人还停滞在这一步，难以在引气入体时，明确鉴别分离出能与自己才气元相嵌的天地真气。开窍急不来，修真路很长，不必盯着开窍最快得比。”

周孟夏回座位时，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钟离宥，坐下后一直气恼竟然当堂被钟离宥看笑话。

听见左小白好像正在点拨明鉴境的弟子，她总算回过神听进去了。

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战长老亲自指点，没想到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

那她当初跟着应心瑭来到宗门新弟子接引处，连信物都没有，为何战一宁亲自招她入门呢？

左小白还在苦口婆心：“第三重楼真窍境，这是成为内院弟子的分水岭。你们都希望自己能在引气入体之后打通玄窍进入内院，可知真窍境与第四重楼显意境，差了多远。”

他抬手点了三下：“周孟夏，无法随心出鞘御剑回鞘，没等对方动手就有被自己飞剑刺死的希望——”

“应心瑭，在你不知风刄打向何处时，可能已经死在对方手里。”

应心瑭回想那时推开姜遣，自己莽出去的一击，知道这不是可能而是事实。

“端木嘉，用尽真力将法术糊弄出去，一看打中目标啦，再一看对手一点事都没有，站那等着被对手削呢。”

大概是有应心瑭、周孟夏和端木嘉，三个傻不愣登的例子在眼前，众弟子头一回深刻理解到，一步上一个台阶，一转换一重境界的意义。

左小白心中重重一叹：修真界乱了，谁知这些弟子，将来能活成个什么样！

他坚持啰嗦下去：“显意境——随心所欲，指哪打哪，真力无虚发。这才是显现自己心中意旨。真窍境的修习功法时，尽可能地填满玄窍真力满溢，彻底避免或改掉周代表、应典型、端木模范的毛病，不然永远到不了第四重楼境。”

“第五重楼境，登临高处，望尽天涯——”（1）

左小白看着众弟子个个热切的神往之情，没再说下去。

第五重楼，望尽境，会有一个无涯劫，谁也不能代替自己渡劫。

谁不是从少年人过来的，改变世界的人能有几个，大多数泯然众人矣。

既然是从少年人过来的，怎么忍心说出这样的话，少年——冲就是了。

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劫数，才能勇往直前，知道反倒畏首畏尾。

就像你绝对不能特意提醒一个孩童，出生以后的终点是死亡。

这一次，没有人嫌弃左长老唠叨，都是做过任务得，没遇过危险也见过死人。

左长老，是真得希望，弟子们在修真这条路上，走得远些活得长点。

翌日，授业道，剑阁。

应心瑭和周孟夏都在剑阁初级场修习剑术。

上个月比试之后，宗门按照各弟子基础划分剑术修习等级。

周孟夏一边练习“刺”这一个重复的剑术，一边说道：“我怎么就和你一个毫无剑术基础在一起呢。”

“初级剑术跟不上你的资质，你可以申请跳级。”应心瑭欻欻欻欻地在一息之内刺出六剑，随口搭了个话。

“你——哼——”周孟夏努嘴不说话了，她其实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服气。

战长老说正因为她常年习剑，才有不少用剑陋习，最好从头练剑术而不是忙着耍剑招，更不要急着御剑，不然没人看着容易戳死自己。

应心瑭在剑术课放堂之后坚持留了下来，不将刺这一个动作练熟了不肯罢休。

甩着别人看起来手腕会断的频率，比周孟夏多刺了两千六百三十九剑才回去。

周孟夏可以引气入体御剑，可她不会啊。

她只能通过气旋，用内生真力修习战技。

忎峄门功法浩如烟海，也从不对弟子吝啬，但是战技流的功法相对少，能教她的人更少。

因为她是风属性战技，宗门就一门功法最适合她——配套《风德心法》的《七十二路剑术真解》。

另外还有个风属性战技功法，配套《春风法决》的《三千诗词歌赋全解》。

应心瑭在授业道挑选功法时，翻开《春风法决》，看到“一语春风止干戈”，实在不想难为自己。

她怎么可能像留下功法的真人一样，念一句诗词就能调遣风之力，化干戈为玉帛。

还是配套《风德心法》的《七十二路剑术真解》更好，她练了这么多年短刀，练剑也算有点优势。

翻看《风德心法》，她记住了第一句话：君子之德风，一剑拂风德服人。（2）

行吧，修习剑术，还要牢记以德服人。

再翻看《七十二路剑术真解》，她乐了：君子之剑直，以直报怨正剑心。（3）

这这这——念起来就爽的功法，才是上等功法。

剑阁初级剑术的修习课程，远不需要用《七十二路剑术真解》如此精细化的剑术功法安排进度。

应心瑭除了平日继续用九数入定引气，洗练自己才气元保持头脑更清醒之外，就将必修**之外的时间，都加持在剑术上。

再次去往倦客楼，已经是十一日后了。

这日不是应心瑭清扫上院的时间，而是白时寻听说她没有入定，让人通知她过来得。

应心瑭携着一缕风意走近倦客楼时，见到白时寻正倚在竹门上。

“公子——怎么站在这里？”

“等风来。”白时寻一身靠粉透紫轻质外衣，交襟低了些许，两肩垂下的发缕，和发冠坠下的丝带，一起随风而动。

他知晓今日是应心瑭的生辰，特意让她过来。

他还知道，应心瑭除了在秘境帮他收集昆仑鉴的碎片，还要——向一名蒙面女修买房修功法。

十五岁，在凡界可以行及笄礼，意味着已到结亲的年纪。

应心瑭正享受真窍境与天地造化感应的通透，见到白前辈发丝轻飏衣袂翻飞，靠近竹门时只好收敛气旋，免得走路带风将温柔如蒲公英的公子吹跑了。

她没有停下脚步，可站在门庭下的人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公子——”

白时寻敛眉，不知道要怎么问眼前之人，是不是真买了秘境那名蒙面女修的功法。

“应小友，若是——还想走别得捷径，可以先来找我——问问。”

才十五岁，免得吃亏上当，买了什么邪门功法而不自知。

应心瑭感激地点点头，她正迈向战技流的第一步，确实要多了解了解。

“公子——我就是想来找你问问呢。”

“你——真的要问？”白时寻愣了一下，捏紧手中的折扇扇柄，退开一步让门外的人进来。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

（2）《论语·颜渊》：“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3）《论语·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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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代表与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