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今月照今人
东奔西逃,生机渺茫,孟洛再次碰见司星序,真想将他大卸八块。
她身后还有追杀过来的一群不知来路的修者,求生的意志告诉她,和姜遣联手破开一角阵旗,还有逃出去的一点可能。
只是她刚和其余人我逃你追靠近东角阵旗附近,就和二十六个追杀者困在一起。
“司星序你是不是疯啦!跑都跑不出去,你还设下阵法连自己一起困,怕自己死的太慢!”
姜遣待了四天,暗中和孟洛岔开破坏四面阵旗两轮,已经趁机设下潜濡默化阵。
孟洛和追杀来得二十六人的神识未察觉到端倪入阵,黑夜中二十六副卷轴悬空落下。
弦月投射下的山影中,一墨晕,所有人难逃;一念起,所有人入画。
孟洛心中一惊,尚不知司星序用得什么术法,追杀而来的二十六人瞬间被锁入画像之中。
丝墨千缕,杀意千重。
姜遣掌中金色印记,挥手间化为字迹点向阵中每一幅肖像画,口中默默念诀:丹青——锁身。
“孟洛,还不快杀!”
孟洛媚眼环视墨色底蕴金字镇压的画轴,双腕交旋结印,真力如融化的金水泼向二十六副画像,似要为画像烫金。
白描画像,栩栩如生,五官细致,面容以假乱真。
被锁身困在画中的修者,一时出不来,各扫门前雪。
纸底墨线勾勒的身躯,更为脆弱,困于画中,很难逃脱。
扭曲的身影,在孟洛如丝媚眼中,挣扎。
惨烈的反抗,在姜遣幽深双眸中,怒吼。
撕拉撕拉——
两名修为高的上人先破画而出,真力消耗大半,身上血肉模糊。
“司星序,你就这点本事!”
“给你机会,你没杀干净!”
“你——”
“去破阵旗!”
姜遣没再争辩,对手四名上人,二十二名术士,伤亡过半。
孟洛真力爆发强,更适合强行破坏阵旗,他还有余力困人。
龙宾化身墨舞飞龙,保护在主人周身,承受对方两名上人术法攻击,黑鳞下淌着鲜血,在夜色下看不见。
姜遣掌上悬着青杆毛笔,笔杆骤然变长,伴随着一句念诀杀过去。
“文心似剑震乾坤!”
两名上人顾不上从画中跌落出来、重伤不起的手下十几名术士,正互为攻防。
一个破除限制神识的阵法,一个挡住笔锋如云蒸腾起势的对手。
如斯浩荡剑气,却未能震乾坤。
为首的黑斗篷男修,挡上前打断姜遣这一剑。
恼怒道:“文心似剑,你真是阴魂不散!”
当年大王挖心挖眼炮烙剁肉,身为本该为大王献祭的臣子百姓,没有一个人胆敢反抗。
直到一名卑微的执笔小官,自不量力在鹿台冲出来,执笔为剑刺杀大王。
此后,反叛之人此起彼伏,殷王朝动乱二十多年被岐所灭。
姜遣被突袭,半空坠落,倒伏在地,口吐鲜血。
“文心似剑,当诛昏王。逆臣在此,特来弑君!”
妄情境其中一世,他在手可摘星的鹿台坠下,粉身碎骨。
原来——是因刺杀大王。
他怨恨,他不明白鹿台上那么多人,皆有愤慨却无人襄助。
现在才想起来,是他自己早就做好了刺杀失败身亡的准备。
过不去的劫数,就这样在化凡重修之路,一个个重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半步真人会有妄情劫。
半步真人之后,真人寿数上千。
若是不求长生,过一世便罢了。
欲求长生,不止这一世要修行。
生生世世的遗憾不甘、罪孽怨恨、所求所欲,都是劫数,都要化解。
缺一事少一世,都不能求得长生之道,除非生生世世无所困无所欠。
心中妄念一瞬过,姜遣唇角赤红色的鲜血粘稠如漆,耳中是模糊的斥责。
“逆臣弑君,既无赤胆忠心,该当挖心献祭!”
黑斗篷男修身为宗门使者,亲自处置了十八名宗门弟子弥补祭炼场缺失的人数,就来捉拿破坏大王气运的逆臣,一来就进了姜遣设下的陷阱。
他一挥手,命其余还能爬起来的人去阻止在破坏阵旗的女修,回头向乱走的人说道:“大王,你看看他是谁,快杀了逆臣!”
凡人无能为力,死了就死了,修真界延续生命的方法可不少,元神离体不久可以夺舍,还活着的可以移魂换体。
死的太久,能复活的方法,寄生血亲行得通。
只是死了太久的人,说不好醒来还能记得什么。
姜遣侧身在地,一只手撑着,一只手半掩在衣袖下,握着有讯息传来的文心简。
“姜师兄,我们看到东边金芒点点,来这边找你没错吧。”
金芒点点,是他施丹青锁身术,用画像框住这些邪修的时候。
应心瑭等人,已经赶来附近了。
姜遣低头吐血悄悄传信后,抬眼看向说是去找机缘破镜的代掌门。
“孤的爱妃,孤的爱妃在哪里?”
见到说话的殷果,姜遣也明白了祭炼的目的,是他刺杀的那位大王附身子孙后代复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复活的人,不记得忠臣,不认识逆臣,只惦记爱妃。
“你笑什么!逆臣,我替大王惩处你。”黑斗篷男修见大王如此,恼羞成怒,黑长指甲成爪。
等二十八鬼将就位,杀了这里所有知情人,有的是时间让大王慢慢想起一切。
而殷果的身份,还可以助大王争当忎峄门掌门。
今月只能照今人,不可倒退见故人。
姜遣伏在地上,爬不起来,就躺着歇歇。
他笑,是因为他的意中人乘风执剑,来救他了。
虽然,对应心瑭来说,救得只是宗门一位师兄。
“姜师兄——”
应心瑭背后一剑戳死人,拔剑后三跃,跳到重伤之人身边,蹲下去扶人。
“我杀了个上人!”她先报喜。
虽然这个上人不知与姜师兄斗了多久,又中了什么陷阱,但结果就是她斩获敌首。
“他真的察觉不到我过来。姜师兄,你伤到哪里了?”
姜遣躺着不动,仰头看着差点弄丢的人。
潜濡默化阵还没破,死的那人神识受限,当然察觉不到危险将至。
应心瑭蹲下,只见向来面如冠玉的姜师兄,有气无力躺在地上也不说话。
眼睛直勾勾的,脸上血迹点点,好像还有胡茬子。
这是连施个仪容术的机会都没有,还是连这点真力都舍不得用。
应心瑭和众多师兄姐弟妹一起,不知姜师兄孤身寡助是怎么支撑下来四天的。
“姜师兄,冒犯一下。”回去别把我扔五德斋…….
姜遣浑身卸力,任由应心瑭半抱着将自己扶起来。
纤韧修长手臂环在后背,还有一只手握在自己上臂。
姜遣抬手搭在那只手上,紧紧一握,唯恐再弄丢了。
“其余人呢?”他问。
手背上一按一攥,应心瑭赶紧说道:“姜师兄你别紧张。于师姐按你传信说得,去阵旗那边。她带我和叶师兄,还有全真宗雷灵根弟子先过来的,其余不少人正赶过来。你说那边只有一个受伤的上人和几个半死不活的术士,那绝不是于师姐、叶师兄和雷灵根的对手。”
应心瑭不会治愈术,先腾出只手倒出一粒有助恢复真力的丹药,放在手心递过去。
姜遣捧着弯成弦月的手,低头启唇就手吞药。
线条利落的下颌,满是扎人的短胡茬。
应心瑭手心有点痒有点刺还有点温热有点潮湿,她不解地看向一脸正经八百的姜师兄。
这是入乡随俗过了头,还是受伤过重神志不清封印了五德?
“带我过去看看,殷师叔神志不清。”姜遣不太放心。
“好。”应心瑭蹭了下掌心余痒,立即带人飞跃而走。
路上,她将自己进来之后的经历,一一讲给姜师兄听。
姜遣疑惑,这样祭炼活人的复杂仪式,只是为了复活死人?
还没见到于清淙等人的身影,两人就听见气势磅礴的怒吼。
“你挖了王后的眼,孤也不过说了你两句。你要吃忠臣的心,孤也依你。骗孤**,自己独活!孤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孟洛和司星序联手杀敌,又拼命破坏阵旗,被冲过来的殷果掐住脖颈反抗不得。
“于师姐,发生什么事了?”应心瑭轻功带着姜遣过来,落地问道。
于清淙答非所问:“阵旗突然异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姜遣过去查看,听旁边拉架的少男说道:“撒手!这是我大师姐,不是你的爱妃。”
楚堂没办法,于清淙不允许他用雷术劈死殷果。
“附身殷师叔的大王,选中的爱妃是孟姐姐?”应心瑭看向姜遣,无声询问。
既然一起被坑进来,又联手对敌,是不是应该救一救,有恩怨出去再算?
姜遣摇摇头:“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该怎么还怎么还。不然将来——也会被打回来重修。”
想起来自己是刺杀大王的逆臣,也就想起来当时鹿台上坐在大王身边的妖妃。
姜遣是不会管的,眼下带所有人出去更重要,殷果可以带回去给长老解救。
不论用什么手段夺取他人身躯,原身都会被压制修为和神识。
否则以殷果的修为早就将大王赶出去了,他暂时掐不死孟洛。
应心瑭看殷果要掐不掐,孟洛还有拉架的楚堂护着,也就跟着姜遣去查看阵旗。
“阵旗怎么了,姜师兄,毁不掉吗?”
姜遣查看之后起身,说道:“和你在岐国遇见我,进去的法阵差不多。”
应心瑭听见,脸色骤变。
战魂阵,不,这个应该是恶魂阵。
凡是在祭炼场受刑死得,一定是怨气冲天的魂魄。
姜遣比应心瑭知道的还多。
这种源自兵家战魂幡的阵法,有将有兵,破阵极难。
“姜师兄,到底怎么回事?”于清淙问道。
“四面阵旗祭炼已经启动,应该有二十八个在祭炼场死去的人,分列四个方位。目标,整个镇子两千多人。”
“二十八个!可是我们加起来只有二十个人。这些阵魂战力如何?”应心瑭算了算问道。
姜遣略一沉思,去掉无力抵抗煞气戾气,去掉没有修炼元神的弟子,剩下能打能抗的,只有他、于清淙、应心瑭、叶行。
夜半,庄国东南角小镇,所有劳累了一天赚一口饭吃的人们,正在熟睡中,不知危险笼罩在镇子里。
距离小镇很远的无极之野,四天前白时寻双手如蝴蝶穿花,结印散出无数黑蝴蝶。
四天过去,没有一只黑蝴蝶带来好消息。
白时寻直眉微蹙。
奇怪,四天前突然感觉到心瑭离自己近了,又突然感觉到她消失了。
连仙术都追不到踪迹,难道还有别人保留仙术待在凡界,或者有人曾经留下过什么仙术?
白时寻离开无极之野,找遍庄国。
在路过东南角一个小镇时,举头望月,但觉这里的月有一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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