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少女心“扑通”地跳了一下。
接下来,我非常没有新意地问出了那句已经被无数或喜或悲或分或合的少男少女们问过的问题:
“为啥?”
很显然,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但刘呆鹅的回答,却非常有新意。他说:
“首先,你的工作做得非常好,我们在一起可以提高工作效率;然后,我喜…”
老娘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少女心碎了一地。你这人会说话吗?!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该抽他的左脸还是抽他的右脸。你想提高工作效率咋不找政史结婚?
但眼前这位是我的领导兼救命恩人,我不能这么干。
于是我就去找这件事的其他槽点。
我问:“那您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
上元中秋我就不奢求了,你连个休沐日都不愿意找是吗?就连这日期都有零有整,连加减乘除都看不出什么特别……
刘大人脸不红心不跳,说起话吐字都不带吭巴的,跟说“今晚想吃蒸馒头”一样淡定:“十三娘,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那我就算挑元日说也没什么用啊。”
……虽说确实是这么个理。
但我那时候估计是脑子不好使,没来由的火大,语气冲得估计对面换个人都得原地把我革了:
“所以就这么草率?至少得有个定情信物之类的吧!”
我事后反思,人家小说里描写的都是温柔男主主动在花好月圆夜送出定情信物,然后女主羞涩接受,怎么轮到我就跟讨债的似的?
不过刘呆鹅倒确实和温柔男主对得上。他居然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一纸地契。
他说:“我把孙氏金铺买下来了,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只好……”
那一刻,我发誓,我的羡慕是大于感动的。
我真的也想这么豪爽。
我当然不像某些谜语人小说女主一样别扭——说到这儿我就气,明明几行就能搞定的东西干嘛说话不清不楚然后让人误会再分分合合十几次?明明都相互喜欢了,这时候要面子搞羞涩有屁用啊!
我前面也说过,我觉得刘仲何长得帅家境好,三观正见识高,而且我也挺喜欢他。
这种类型的在现在这世道怕是举着尧舜画像上街游行都找不着。
所以我生气归生气,答应得还是挺干脆——而且再墨迹会儿,今天的文书就看不完了。
所以我答应完后赶紧转头批公文去了。
刘仲何似乎有点儿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继续忙他的改革去了。
当然,我们在一起的过程也没那么顺利,毕竟男女主的结婚之路上总是布满了各种想搅局的甲乙丙丁。
比如说各路闲得无聊不看公文不管吏治一个个盯着他们太守私生活看的有病官吏。
人家刘仲何又不是跟你们结婚,你们急什么?而且和我在一起是违背天条了还是违背《法典》了?是有害百姓生活了还是威胁国家安全了?
有这功夫,你们倒是先把各山头的土匪清一清啊!
我骂得不亦乐乎,颇有当年商君一对多的气势。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可是文书长史,他们的上书我可都看过!
凭借着“台下何人状告本官”的职位优势和太守大人的支持,这波节奏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有些骂过我的官没过两天就来我家送礼了。
我翻着这些上书,云淡风轻,气定神闲:“哟,这篇上书文辞还挺好,这两句裁下来可以用在工作报告上;这篇怎么通篇尧舜先贤?真是垃圾,骂人都不会;这篇也不行,都多久了还在用‘妖女误国’这种词,真没新意……”
比起这些没脑子只会骂人的官,那些有脑子想占小便宜的才是更麻烦的。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我那些不知道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异祖异宗的三姑六婆七表八舅十甥都挤了过来送祝福——说难听点儿就是要钱。
关键是他们要钱,我的刘大人是真给呀。
我看着一个个我面都没见过的“亲戚”拎着一串串铜钱从府里走出来,就恨不得拎着刘仲何的衣领子把他骂一顿。
您搁这儿做慈善呢?
刘仲何还挺委屈:“那不是你的舅舅的姐夫的儿子的外甥吗?他们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抱TM个屁!老娘小时候基本是大自然养大的!
我恨铁不成钢,赶紧拉着这位与贫民隔着可悲厚障壁的温室花朵科普六支七道潜规则。
但问题是,他了解了以后依然朝外大撒币。
我实在忍不了了,痛斥他钱多也不能这么花。
谁曾想,他也拉着我非常正式的论述了钱财与名声的关系和盘根错节的贵族潜规则。
中间弯弯绕绕的特别麻烦,涉及到我们的名声品评,他的父母亲族,徐远的豪强势力甚至正统地位。
总之一句话:这钱,必须花。
你们当统治者的是不是人均八百个个心眼子?
不知道刘大人有没有听出我在吐槽他。他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但那样会被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下属牵着走。”
我怀疑他在讽刺我。
因为我这个缺心眼子的下属正在被他这个八百个心眼子的太守牵着走。
说浪漫点儿就是手牵手在府外的小院子散步。
……
行吧,貌似他的理论确实更靠谱点。
所以我暂时原谅他了。
总之,在经历过一系列他口中“必不可少”的程序后,我俩就正式结婚了。
我很好奇定制礼法的人有没有亲自尝试过他规定的合法婚服。
那头饰,比刘仲何送我的几捆金簪子加起来都重。
还有这服饰,里三套外三层磨胳膊磨腿磨脖子——刘仲何那家伙怎么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给我些小诗?
我突然觉得他小时候可能过得没我想的那么自由自在。
至少这诗都文采斐然得夸张,一定是被老先生骂出来的。
虽说成功嫁入豪门,但我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什么贵妇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跟我没有半文钱关系。
比如政史夫人一直在我面前晃她的昆山玉,恨不得把她的手镯戳进我眼里,但我对此毫无兴趣,甚至想甩她一叠公文——看得懂不?会批不?有这功夫多读两本书不比什么都强!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多了,徐远才强不起来的!
骂完这群天天没事找事的自然神清气爽,但说到工作,我们目前的形势却一点儿也不乐观。
王畿兵变,皇帝没了,各州太守拥兵自立,打得不可开交;南边南平刚并了韩地,近来一直在边境耀武扬威;徐远前太守留下的就是个烂摊子,刘大人再怎么能干也没法突然提高徐远实力……
仲何还是在忙他的变法,但麻烦一筐一筐的来,跟上辈子犯了天条似的——如果真是这样,我非得去天庭把管事的给揍一顿。
推行新法的阻力比我们想的大得多,那群老顽固真就只盯着眼前这点儿东西,随便一个小决策都够他们吵十天半个月,估计全套政策搞完也够他们转世入土了。这段时间徐远都在干什么呢?吵架,骂战,无疑的内斗。真恶心。
在这种时候勾心斗角就是自取灭亡,你打不过别人,别人就会来打你。
这是我小时候打群架悟出来的,没想到放这儿也挺合适——这群老不死的,思想连个小孩子都比不上。
可惜我再怎么急也没用,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魏昴在并完韩地后没多久,就率大军进攻徐远。
虽说早就料到了这种事情会发生,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得知魏兵进攻徐远时把魏昴那玩意儿的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了一遍——为什么不骂他后代?哦,因为我咒他无后而终。
但骂人也没啥用,哪怕我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吃饭不睡觉天天骂魏昴,也阻止不了他的攻势。
战力平平的徐远兵欺负江州都够呛,更别说对上加强版新时代魏武卒了。
徐远前线传来的消息永远是兵败如山倒,丢了一地又一地,甚至连送出去的求救都没有一点儿回应,一个好消息没有。
老顽固们急了,开始同意变法了,但现在有屁用?
你早点干嘛去了?
刘仲何天天眉头紧锁,把他的变法翻了一遍又一遍,改了一遍又一遍,求救信写了一封又一封,甚至开始去研究他并不熟悉的兵法。
但是没有用。
不,他肯定知道自己做的都没有用。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在邯郸的城门下看到了魏昴的军队,他们整齐划一,盖住了护城河边上的初春的嫩芽。
一种既苦涩又无力,但不知为何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感情朝我席卷而来。
我拉住刘仲何,说,我们快跑吧,这明摆着打不过,我们已经够努力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刘仲何第一次甩开了我的手。
他说,徐远就是他的青山,青山有幸埋忠骨。
死脑筋!我心里堵的慌,脑子一片空白,但我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
我凭借着从小练出来的手劲,把他往早已准备妥当的马车里塞——你不走,我也得带你走!邯郸城门这豆腐渣工程可撑不了多久!
但你们早就知道这故事的结局了——我没成功。
他就那么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子为正卿,亡不越境。”
他穿得比任何时候都正式。红色,是和城下魏兵的火不同的朱红。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君子死而冠不免。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早就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但我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不只是温柔好脾气的刘仲何,他更是刘徐远。
他笑着对我说:“没办法啊,在其位,尽其职。至于你呢——还是赶紧跑吧,毕竟你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没花。”
放屁!我有青春年华,你就没了?你才比我大几岁啊!
我忘了那时候我干了什么,也忘了他说了什么,甚至忘了我是怎么出城的。
一定是又哭又闹,特别不成样子吧?如果是在平时,一定会被那些气人的官吏参上好几本的吧?
我只记得邯郸的城楼。
城楼上是我永生难忘的冲天大火,城内有一湾照耀我十二年的,洛水的清辉。
他们都在火中消失了。
仔细想想,我们也没什么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平淡,套路,故事性还差。
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关你屁事?
所有人只需要记住,我大名文十三娘,我那不成器又傻傻的的丈夫叫刘仲何。
这就够了。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还没对他说过什么“我爱你”之类的话呢。
没事儿,我可是写了好几卷烧了过去,他肯定看得见。按他的性格,在看见后估计会给我写好几摞含蓄的情诗吧?
他肯定看得见。
当年的我,会不会对现在这个又蠢又傻的怀春老女人表示嫌弃?
没事,我不嫌弃,仲何不嫌弃。
这就够了。
结束!是超长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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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刘十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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