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中行季衡
自我立志报国,投身军旅,至今已二月有余。
我夜中漫步,入目满天星光,垂首连营百里,士气正旺,良弩精弓,好一副夜中军旅图!
我正感叹时光易逝,正气不变,准备作诗几篇略表心情,抒我胸臆,谁知转眼一望,申将军正遥望月色,借酒消愁。
魏寇在前,大敌未平,身为主帅,怎可如此?
我再定睛一望:将军长叹一声,目光深邃,眼含忧情。
莫不是遇到几番挫折?
出于同袍之谊,我快步向前,吟诗安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申将军摆了摆手,示意我停下,后又缓声发问:“中行啊,虽说你就是个书呆子,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下…走东线好还是西线好?到底该用什么方法打?万一走错一步,我不但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这三师九军,对不起大周…你有什么想法吗…”
原是军务!我忙正衣冠,拱手道:“将军何必至此!昔武王伐纣,实力悬殊,结果却是天命维周!将军以德讨贼,将相一,士气足,自当大破魏军,何必担忧!余也可亲临前线,率百人高声颂《诗》《书》,以感化良心未泯之民兵!
“将军屡出奇策,破凉州,击北狄,百战百胜,自有当世无双之功,此天下所共认,怎可妄自菲薄,自疑至此?
“某虽一介书生,却也知行军不易。纵是真处囹圄之境,无脱险之法,我也愿与将军为大周同生共死!公无渡河,公竞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272.申玖梁
…我就该想到中行呆子书生嘴里吐不出谋士牙。他一个写文章的,哪里懂这些,问他这种高深问题绝对是我酒喝多把脑子烧蒙了。
什么“和我一起为大周同生死”,听着好听,但这种漂亮话对现在的局势有啥用?除了能让我感动一晚上,什么忙都帮不上!
还有什么“率百人诵《诗》《书》”,这就更离谱了,这儿又不是你的召县,哪儿来人想听你说这个!真当敌人是傻子?打仗要讲实际——
不对。
我突然回过神来。
从古至今,现实教给我们的唯一真理就是——战场上永远没有什么真理。
也就是说,我不能被所谓战争该有的形式束缚!
我赶紧找到中行,郑重地对他行了个礼,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目光看着他:“你昨天说得很对。率百人高声诵读《诗》《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回去挑些嗓门大的士兵,一切听我安排……”
273.乐迁
今天一大早,申将军就喊我们去开军事会议,说已经想好对策了。
齐军将领喜上眉梢:“将军想好了?我就说东线靠谱…”
燕军将领凭借体形优势一胳膊把齐军将领推一边儿:“将军想好了?我就说西线最好,因为齐人支持东线…”
贺兰呼那玩意儿也来凑合:“将军想好了?我就说要走北线,管它什么泥墙铁墙,在我贺兰铁骑之下…”
申将军眼急手快把即将对喷的齐、燕将领拉开,又轻车热路的顺便把贺兰呼拽住。
他清清嗓子,郑重开口,表情严肃:“都不是。”
都不是?我好奇发问,顺带捧个场:“那将军大人打算怎么办?”
申玖梁昂首挺胸,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们需要在北线率人高声颂读《诗》《书》!”
一直在军营里缩着没什么存在感的中行县令一听这话赶紧窜过来,一副大义凛然光辉伟正之派:“没错!我们当以仁德感化敌人!”
……啊?
我看了眼正在凹造型的申将军,又看了眼意气风发但发错地方的中行,默默闭上了眼睛。
我一定是白天压力大,晚上做噩梦…
但这种美好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贺兰呼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晃到了我向前,狠狠狠地锤了一下我的脑袋。在看到我的反应后,他迅速闪到十步开外,然后摆出个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是真的,真奇怪啊。”
真你个鬼!等孤回到凉州,马上就发兵北狄封狼居胥打爆你的头!(冷知识:乐将军其实有爵位,凉州归周后,憨憨也没收走)
274.李济
眼见齐、燕方的大人正在相互问候祖宗三十六代,凉、狄方的将军也即将把对方头发揪秃,我赶紧喊了几个卫兵把这几位脾气又爆官又高的祖宗分开。
差点儿被误伤的申将军长出一口气,抹了把冷汗,敲敲桌子示意会议继续。
卫兵们与申将军交换眼神后,炉火纯青地把意气风发到像发疯的中行架走 ——接下来的话题可能不适合他听。
因为众所周知,申玖梁永远不可能在战场上光明磊落,除非他已经用光了所有的捕兽夹。
总之,申将军认真讲了他的策略。在听完这个歹毒至此又脑洞清奇简单粗爆但好像能用的提议后,我郑重地为魏尚书上了三柱杳。
乐将军一副“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的过来人表情,一边吐槽申将军徐凉战役阴险狡诈差点儿让他跑吐,一边给这个计划添油加醋,口称“淋过雨的人,就是想把别人的伞撕掉”,脸色极为恐怖动人;
贺兰首领面色凝重,摸出小本本奋笔疾书,目不转睛盯着笑得极为阴险的申将军和乐将军。我瞟了一眼笔记,满满一页“警惕中原人”。
275.北线守将
今日卯时,手下报告说敌军已经兵临防线了。
瞎说!哪有傻子会选北线啃?就算这儿是座空城给他们三天三夜都打不穿!有敌军是因为敌军狡猾,在搞佯攻!
我一边对没经验小兵骂骂咧咧,一边不耐烦地向防线走。
登上塔楼,我潇洒一指:“喏,没说错吧?这不就几百上千——”
……啥情况?!我看着乌压压黑央央的一眼看不到边的敌军,不由得头发发麻。
你们真准备拿主力攻北线?!脑子没问题吧?
但敌军又没排盾又没带云梯,就那么站在我军射程之外不动了。半响,军中走出一个白衣书生,身后跟着约几百号大汉,整整齐齐站成几排,然后开始翻东西。
我提高警惕。徐远一向奸诈,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这次估计又在搞什么诡计!莫不是什么新式攻城武器?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
我的手下们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
一刻钟后,我听到了一阵阵字正腔圆,直穿云霄,声情并茂,身临其境,悦耳动听,极具律感的……《诗三百》。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反正当我听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时候,内心只剩下了一个“啊?”字。
我本以为我打仗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我还真没见过。
尤其对方还不是只有这几百号人读,这几百人是领读的…这几百人念一句,后方不知多少万大军复述一句,震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一刻钟后,我已经适应了。
半个时辰后,我开始不由自主跟着读。
两个时辰后,我满脑子都是“关关雎鸠”。
我有预感,我今晚做梦的内容已经被顶定了。
……这是什么策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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