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已经灵力化线修补玉禅的内丹几近两个时辰，天黑的时候，玉禅才能堪堪化成人形。又用灵力滋养许久，玉禅才慢慢转醒。妙法一旦停止灵气传输，他的内丹就直接裂开，就和沈确说的一样，玉禅能活多久全靠妙法有多少灵力，他内丹自曝的企图，让他的内丹根本无法修补，谁能黏好一颗其实已经化成粉末的珠子呢？

妙法在这两个多时辰里想了很多，他的灵力想要保全玉禅简直白日做梦。而那句一直被弃之如敝屣的真理“勿造杀孽”，也只有在有所求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对于玉禅来讲，杀孽太重，哪怕妙法放他入轮回，天道也不会容他，他估计下一世连畜生道都入不了，只能永世做一个饿鬼在地狱偿还杀孽。

现在的玉禅，右手自断，右眼被宋十鸢炸瞎，整个人狼狈又不堪。他最自豪的脸已经毁了，已经没什么能在妙法面前能拿得出手的了。他看了眼妙法，内丹的破碎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勉力将头转向一边。

妙法面带不舍，想明白了很多，倒是平静，只是眼中含着泪，擦也擦不光，知道他在意面貌，安慰道：“你还是和当年一般年轻，但是我已经老了。”

玉禅听闻终于将脸转了过来，细细描绘着妙法的面容，左眼眼角止不住的流泪，眼尾的那抹猩红，让他看着像在流血泪。

玉禅带着哭声开口道：“我挣扎了那么多年，就想问你一句，当年你是真心的吗？”如同圣人面前最虔诚弟子的面孔瞎了一眼，还有一只眼睛蓄满了泪，根本无法聚焦视线。妙法的面容在他眼前真真假假，根本看不真切，“你哪怕骗我，不！你告诉我真相吧，求你……”

妙法伸手，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抚摸着左眼眼尾的红晕，蓄着的泪水终于留下，向着玉禅郑重开口道：“当年我是真心想和你厮守一生，哪怕现在我也想和你在一起，现在我都在奢求我们能有下辈子。”

“那你？”

“杀你们的不是妙空。当天晚上，妙空确实离开了一段时间，但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干那些事，之后便一直和我在一起。”妙法解释道。

玉禅叹了口气，“那我杀的那么多和尚都杀错了？”

“嗯，没关系，没关系的。”妙空从怀中摸出那个月桂发簪，塞在玉禅手中。侧头吻住了玉禅惨白的嘴唇，带着不舍与留恋。

许久后，妙空结束了迟到了二百五十多年的吻，又在玉禅的左眼眼尾轻啜了一下。

玉禅见他，好似那个二百五十多年的那个丰神俊朗，似明月般的少年和尚又回来了。

“好，我相信你。”玉禅默默闭上眼睛，面容平静安详，他本就是强弩之末，现在放下了活下去的执念，整个人散发出蓝绿色的光芒。

妙法见状也没说些什么，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手中的灵力传输也没停下，“太累了，就睡会吧。”他并没有听见玉禅的回答，只是静静坐着看着睡着的玉禅，喃喃道：“等你醒了，什么都结束了。”

没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掌门方丈。”

“道光，你进来吧。”

妙法坐在床上，只是柔和地看着沉睡的玉禅，嘱咐道：“道光，记得老衲出门时的嘱托吗？这是老衲的手写文书，和掌门方印。掌门之位就交给你了，宗门里的事情，老衲已经安排好了，回去之后，就按老衲说的做。无界，你跟着回去给道光做个见证。”

“掌门方丈！您这是？”无界撩起修禅服欲向妙法跪下，却被道光一把拉住。

“是，谨遵师训。”道光点头，接过妙法递给来的东西。

“老衲执掌上佛宗二百六十五年，平定了上佛宗当年的颠覆之乱，除妖伏魔百余起，帮助世人平定灾害无数，救济灾民不计其数，也算对得起恩师了。现 在上佛宗交给你们年轻人手中，还希望你们能继续将上佛宗发扬光大。”妙法转过头，面对两人郑重嘱咐道，“而现在，我只想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他。”

妙法闭上眼睛，口中喃喃念着佛经。身上缓缓溢出金色的光圈，慢慢飘向躺在床上的玉禅。

道光冲着妙法跪下，缓缓地向妙法磕下去，眼泪从眼中不断流出，打湿眼前的地面，呜咽道：“弟子道光必不负师尊所托，惟愿师尊得偿所愿。

无界楞楞看了一会，才明白妙法在做什么，眼泪决堤而下，跟着也向妙法磕下了头。

等着宋十鸢和沈确赶到伏魔庙里时，妙法已经捧着玉禅的本体蝉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宋十鸢看着这状况，只敢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妙法用全身功德给那妖物洗了杀孽，就只为求那个虚无缥缈的来世。”沈确给她解释道，“今生都抓不住，抓什么来世。”

宋十鸢本来潸然泪下，听到他的话后，止住了眼泪，转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沈确感受到她的视线，转过头问她：“怎么了？”

“没，没啥。”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晚，宋十鸢早早下山去休息。然后翌日早上，她就被姜南像绑架一样带到破庙里去吃早饭了。

“宋姑娘，这边事情已经结束了。道光师叔和无界过会就回上佛宗，师尊打算回赤华宗了，要带你和你兄长回去吗？”姜南问道。

“要的要的！”宋十鸢连忙应道，“那你和我们一起吗？”

姜南看了眼沈确，点头道：“我自然也是和你们一起回宗门的。”然后转头问金玺羽：“金少爷，你怎么打算？”

“家主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赤华宗去历练一番。”

“好。那师尊，我们半个时辰后启程？”

沈确颌首。

“那多谢沈仙君了，我去收拾一下。”宋十鸢连忙放下那碗没吃两口用灵米做的粥，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半个时辰后，道光和无界和众人告别后，就带着妙法和玉禅的遗体乘着法宝率先离开了。金玺羽说是要去准备一下，近日必去拜访赤华宗，也离开了。

沈确拿出了一个纸折的小不及手掌大的小舟，随手一抛，便在空中化作了一只三丈大小的灵舟。

他环抱着宋十鸢上了灵舟，姜南打横抱着宋剑心，背着所有行李也跟着上去。

安置好了宋剑心，宋十鸢在姜南处得知还得两日才能到达赤华宗。姜南安抚她：“这灵舟是靠师尊的灵力驱动的，两天已经这灵舟的极限了。御灵舟的话，能让你和你兄长不会感到不适。”

她在心中估摸了一下宋家村和赤华宗之间的距离，明白两天确实已经是很快了，道了声谢。

“你真想道谢的话，其实要和我师尊说。”

宋十鸢打了个哈哈，就跑回了沈确给她安排的房间里了。

现在的沈确和三百年前的沈确好像是两个人，但是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就好像沈确就应该是这样。夺舍的话，应该也没这可能，毕竟现在的沈确已经是修仙第一人了，要压住沈确的神魂的话，估计连夏悯估计都不行了吧。

如果不是当年她干过的荒唐事，重金悬赏“奇变偶不变”的下联，百年都没人回答出下半句，她都要怀疑沈确夜穿越了，那就只能是重生了。

宋十鸢给自己翻了个白眼，默念：“相信科学。”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哥哥的病治好，之后再想办法。宋十鸢心道。

宋十鸢在房间里躲到天黑，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宋姑娘，出来吃饭了。”

宋十鸢揉了揉脑子，道：“来了。”

宋十鸢打开门，外面是星河灿烂，沈确将那件清越峰的练剑服换掉了。

他站在台阶之下，一身银白色广袖长袍，袖口领口处是用金线绣的卷草纹，星光流转在衣服映出片片的流云暗纹。如瀑的青丝只是用一根玉制发簪简单挽起，一根黑色的眼带将他的眼睛遮住，衬得是冰肌玉骨，不染纤尘，如同月下怒放的昙花，端的是仙姿玉质，琼枝玉树，似那天上谪坠的仙人。

宋十鸢呼吸一窒，耳边好像忽的响起了自己当年求着他换下那件乌漆嘛黑的清越锋弟子服时的软语。“阿确，你试试嘛，我找了很久的。你这么好看，穿白色的广袖长袍一定就和天上的仙人一样好看。”

她放轻呼吸，慢慢走下了楼梯，仗着沈确现在看不到，一直盯着他看。

姜南把饭桌放在了甲板上，已经将所有的饭菜放在桌子上，招呼道：“师尊，宋姑娘。”

沈确向着宋十鸢的方向伸出了手，她一时不知道他这个手的意思，但是还是在他的“注视”下，她还是鬼迷心窍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两人一起走到了桌子边上，坐下，沈确还摸索着将筷子递给了她。

等到三人吃完饭，宋十鸢才恍然，收起了眼神，低下头自嘲一笑，帮着姜南开始收拾。

宋十鸢拉着姜南在厨房用水手洗碗。

“宋姑娘，其实一个清洁咒就能洗干净的。”姜南看着哗哗浪费的灵泉水，开口道。

“哦，手洗比较干净。别叫我宋姑娘了，叫我阿鸢就好了。”宋十鸢完全不管，继续洗着碗，“你今年几岁了啊？能给沈仙君做弟子？”

“我已经虚长二十有二了，师尊说我长得像一个故人，所以才破例收我的。”

“哦哦。”宋十鸢心道，原来眼熟真不是她的错觉，姜南那双眼睛真的太像她之前的那双了。“那妙法大师和玉禅就回上佛宗了？”

“道光师叔应该会把妙法大师和玉禅合葬在当年两人合居地，好像就妙法大师的遗愿，哪怕再也找不到玉禅了，妙法大师早就买下那块地，当成他的魂归之所了。”

“挺好的，但愿下一世两人能平安顺遂吧。”

“阿鸢，你信来世？来世对我们修者来说都是假的，没人信这个。”姜南叹道。

“我信的，既然你们相信人有魂魄，为什么不信来世？”毕竟我能再次来到这边，肯定带点前世今生，宋十鸢心道。“那你师尊呢？”

“师尊他......”姜南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问道：“你说那个理解水是什么感觉？”

套话失败，宋十鸢心道，看着姜南那双熟悉的眼睛，无所谓地笑了笑，“把你的手给我。”伸手抓住了姜南的手，“给我点灵力，我带你感受什么是水。”

感受到姜南传来的灵力，宋十鸢将另一只手伸到灵泉水中，一道水流就逆着向上流动，围绕两人转了个圈，又回到水盆里，然后将水化成水汽，道：“其实哪里都有水，哪怕是在你的体力，感受到它，将它聚集起来。”

水汽在宋十鸢掌中汇集，慢慢汇集成一个水球躺在她的手掌中。姜南学着她的样子，也慢慢在掌心中汇集起一个小水珠，惊喜地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笑意，道：“真的耶！”

水珠越汇集越大，姜南喃喃道：“要是萧师叔......”

宋十鸢并没有接这个话茬，继续道：“这个是最基础的。如果你需要大量水，那空中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水汽，这个时候，就需要真正理解水，并且创造它......”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确的视线好像能透过那条黑色的眼带紧紧盯着两人相握的手，薄唇紧紧抿着。

姜南迅速放开手，“师、师尊，我，我们......”

“出去！”

“是。”姜南连忙离开。

“诶！”宋十鸢看着姜南逃难似的离开，自己也想悄悄溜走。

路过沈确身边时，却被沈确悄悄勾住了衣角。

“啊？沈仙君，有什么事吗？”宋十鸢颤颤巍巍开口道。

“你们？”宋十鸢看着沈确眉头越蹙越紧。

“我们就洗个碗啊。”

“没其他？”沈确抓紧了那个勾住的衣角，“我现在看不见。”

宋十鸢想了想，刚才全是会暴露身份的发言，只能道：“没其他啊。”伸手拉住自己的衣角，“我和您爱徒能发生什么啊？”

宋十鸢看着沈确也就轻轻抓着那个衣角，但是她使了大力都没拉出来，只能讨好地开口：“我对您爱徒绝对没有非分之想，能放开我吗？我想回去休息了。”

沈确慢慢地松开手，却还是紧缩眉头道：“好。”

宋十鸢快步离到远处，忍着回头的冲动回到自己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