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四更天，宋十鸢早就挡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姜南还抱剑靠墙守着破庙的大门，回想着之前宋十鸢的话，但他在法术修习方面实在是一窍不通。

悄然间，姜南就听见了虚浮的脚步声从被瘴气隐去的山道中传来。

真的来了！密密麻麻的村民面相呆滞地从瘴气里走出。

宋十鸢环顾了村民一圈，并没有脸生的人，那妖怪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宋家村只是个小村庄，不到二百的人口，减去行动不便的人，也就一百五十人左右，但现在这一百五十人全聚在鸡屎大的山坡上。

“怎么办？”金玺羽问道，又自答道：“我还有捆仙绳，但是捆不了这么多人，要不还是打晕吧。”

“行，打晕吧。”姜南点头。

“敌暗我明，万事小心。”宋十鸢提醒道。

“观我生，进退。观我生，君子无咎。终日乾乾，反复道也。泽上有雷。”金玺羽默念着口诀，左下右上，直进斜退，走着金家独步天下的羲闪，踏的是六十四方位，每一步都是匪夷所思地出现在入魔的村民背后，抬手用剑柄击在村民的脖颈处，被打的村民随即倒下。

突然寒光一闪，一段虫足出现在一个村民身后，等着金玺羽自己靠近撞上去。

金玺羽用余光瞟见，心下一惊，只能快步横转后退，撞到了一个抬手欲砍的村民身前，他左窜右行地躲避着，绕到村民身后，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刚虫足出现的村民已经倒了下去，竟然已经死了。玉禅竟直接用虫足贯串了那村民的身体。

金玺羽蹲在死亡的村民前，帮他把眼睛合上。

姜南在另一侧问道：“怎么了！”

“刚刚那妖怪想捅我一刀！他还杀了个村民！”

“那你没事吧？”姜南的速度没金玺羽那么快，就是单纯的快步绕到村民身后，用手刀将村民打晕，顺便挡住村民的攻击。

“没事！你也小心一点。”金玺羽喊道。有些问题，羲闪变化莫测，除了自己没人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踩到哪里，这个妖怪是怎么预测自己的轨迹，金玺羽暗道不妙。

金玺羽抬手，用剑鞘挡住身后村民的砍了一击，却见一掌斜劈向自己脖颈。金玺羽一招“淮山海意剑”化左手两指为剑将攻势化解。转头看出左侧，那妖怪又退到人群之中。

“麻烦。”金玺羽右手一挥，那村民被打翻在地。金玺羽用剑敲了一下躺在地上村民的额头，村民闷哼一声歪头一孕。

金玺羽只能再次移身变位，在人群里穿梭。人群的间隙中打出几道灵力，都被他轻轻巧巧的避开。

那几道灵力只能击中金玺羽边上的村民，那些村民被打中竟也一声不吭，但灵力入体，在体内股成球大的瘤子，随着身体的筋脉四处乱窜，最后窜入村民的内腑之中。金玺羽甚至能听到那灵气在内腑中爆炸的声音，就这么村民都一声未发，吐出了一口血就倒地去世了。

宋十鸢和无界在庙内看着心惊，也不敢出声，现在自己对姜、金两人是累赘，一但被玉禅注意到，场面会更加被动。

玉禅化作普通大小的知了趴在村民身上被带上了破云峰，他现在唯一带的金蝉壳被那个丑八怪烧了，右前足还没长出来，虽然杀两个刚突破练气期的剑修也是易如反掌，但是那个丑八怪不知道还有没有符，丑八怪的哥哥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发狂，今天的两次失手都在两人身上！两个贱人！等老子抓住这群人，一定让他们受尽痛苦再死！

那个头戴金冠的小伙子，脚步虚浮，本来以为比那个黑衣少年好解决，没想到这人居然是金家的人，真的有些麻烦啊。

玉禅化成普通知了在人群中，跳跃几次，趴在了一耄耋老翁背后，召了几只知了。直冲姜南面部数处要害而去。

姜南蓦地眼前有亮光闪动，挥剑一一打落，看了眼落在地上的知了，抬脚踩死一只，看向了知了飞来的方向。

又有一灵力带着一股腥臭味，从那个方向飞速扑来，直击他的咽喉。

姜南在人群中不敢使用灵力，又见刚刚被灵力打中的村民的下场，只能拔剑，将灵力灌入剑内，用剑尖相抵灵力。

突然人群中暴起三个精壮村民，寒光闪闪，每人一把柴刀同时劈向姜南脖颈。

姜南见此，只能将那灵力下引，炸在地上。自己快步后退。但那妖怪竟猜到了他的动作，姜南才退半步，就听背后一声儿童啼哭，他撞在了一稚子身上。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三把闪着寒光的柴刀已直眼前，姜南来不及变换身形，无奈只能爆出灵力，将那三人震倒在地，不知生死。

“阿弥陀佛。”

“哈哈哈哈，臭小子，杀人的感觉好吗！”玉禅嚣张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姜南稍一愣神，便坚定地说：“人死没死还另说，哪怕真死了，这账也应该算在你头上！等下我就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一只一直趴在地上的知了瞬间醒来，飞快地顺着姜南的腿，排上了他背，藏在了他高马尾的背后。

玉禅感受到那只知了的位置后，哈哈大笑：“杀我？你口气也太大了吧！”

随即，一只手掌如疾风般从左侧人群，竟直刺玉禅真身所在。

玉禅所幸也现了身，将那稚儿往自己身前中挥出，姜南挺起长剑，刷刷向他刺去，一个稚儿居然突然出现。姜南只能陡然收势，绕过那小儿，使出一招“贯日斩邪”一挡，姜南只能将剑势收紧，剑尖在半空中微微一抖，一个桃花剑花，变招斜刺玉禅的左肩。玉禅仍不避让，又将那稚儿往左一移。霎时间，姜南已刺出四剑，却都被那稚儿挡住。

姜南只能收剑，站定，另外寻机会。

此时，借着姜南和玉禅交缠之际，金玺羽已将大部分的村民打晕，只剩玉禅边上的三四十人，还站在原地。

玉禅一个转身，就见村民都已经倒翻在地，心下一发恨，陡然展翅后撤，发出了一阵蝉鸣声，那三四十人竟两两相互挟持。玉禅恨道：“小畜生！你是金家的？”

金玺羽见状也不能再施展羲闪，只能站到姜南身边，拔剑指向玉禅，“对！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淮山金家金玺羽！你敢伤我分毫！我们金家不死不休地追杀你！”

玉禅皱眉，“老子不杀金家人！你识趣点，现在就滚吧！老子就当没见过你！”

“哦～你不杀金家人？”金玺羽重复道，转头和姜南相视一笑。

“别乱打鬼主意！你们再动手！老子杀了这群人！”说罢，玉禅向姜南又打出一击灵力。

金玺羽往姜南身前一站，玉禅见状只能收回灵力。

“小畜生你！”玉禅恨道，意念一闪，竟有两个村民相互给对方抹了脖子。

“你！”姜南气急，甩了个剑花，恨不得上去杀了玉禅。

金玺羽连忙拉住他，笑道：“你杀吧，我们已经就救了百来人，这三十几人又是死在你的操控下，我们已经对得起天道了，你看你杀完这三十几人后，那什么威胁我们？”

“虽然我们才过练气，但你也知道，同阶里剑修最强，剑修基本都能越阶杀人的，你看我们两个剑修博一下能不能杀了你！”

“你！”玉禅恨极，但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场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宋十鸢看着现在这场景，看了眼天色，现在已经四更半了，再熬一会，上佛宗的大师们应该就能赶到了，这知了精再厉害应该是翻不出什么花了。

“宋施主，”无界凑到宋十鸢边上小声道：“小僧设在姜施主身上的固本守心诀出现了松动，应该过不了一会就会破了。”

宋十鸢震惊地转头望了无界一样，“这地没瘴气，他的固本守心诀怎么会出现松动的？如果这诀破了，会怎么样啊？”

宋十鸢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符纸，有些隐隐发烫。现在五人中，自己没有任何助力；无界伤成这样，灵力尽失；宋剑心昏迷；金玺羽剑招还在，灵气不畅，怕是对玉禅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唯一的战力就是姜南了，现在他又有了什么不清楚的隐患，总有种前途未卜，生死难料的感觉啊。

宋十鸢转头看了眼，睡在塌上的宋剑心，鼻头一酸，瞬间泪水就直接下来了，来不及擦的泪水滴到地上，瞬间被吸入地面。

无论宋剑心是谁，一十八年来，他陪着自己，护着自己是不会变的，宋十鸢在现代世界里失去父母的痛苦是他一点点笨拙地抚平的，无论是现代世界还是修仙世界，他已经是宋十鸢最后且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如何，今日宋十鸢必保他平安。

姜南和金玺羽的剑突然发出剑鸣，两人不明所以，只能甩了甩剑，但仍然止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剑鸣。

四更半天，本就是一天中最冷的时间，加上这破云峰本就让人感到脊背发寒。现又有一阵风刮过，就连姜南和金玺羽都感到一丝寒意。

这种寒意，姜南在清越峰上的试练壁上也感受到过，那是......那是师尊留在试练壁上的剑气发出的寒意。

“师尊？”姜南呢喃了一声。

“姜南！！！你背后有只知了！”宋十鸢借着那股风，看到了那种躲在姜南马尾后的知了。

“什么！”姜南立刻撩起马尾，金玺羽快步走到他身后，那知了正趴在他背心，隐隐闪着蓝绿色的光。

金玺羽提剑将刺。

无界念了句阿弥陀佛，固本守心诀破碎。

“哈哈哈哈哈！晚了！现在发现晚了！”玉禅嚣张大笑道。

姜南一个俯身躲过金玺羽的一刺，越身一跳，就站在了玉禅身前，右手甩了一个剑花，摆出“万相随心”的起始式，那双好看的柳叶眼现在深沉的可怕。

万相随心？宋十鸢心道不好，姜南年纪轻轻就能用“万相随心”。

“清越剑法”据说是万剑起源之法，精妙绝伦，能诛世间诸邪，能定一届太平。其他宗门的剑法都是“清越剑法”根据自身不足进行的演化而已。世上虽有正剑宗，但公认的剑宗之首就是赤华宗的清越峰，公认的剑仙第一人，甚至修仙第一人就是清越峰峰主沈确、沈琢玉。

而“万相随心”是“清越剑法”的倒数第二招，“清越剑法”最精妙的最后一招“太上忘情”世间也只有清越峰峰主能使出。

虽然不是“太上忘情”，但是“万相随心”也够他们吃一壶的了！

宋十鸢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了，快步到庙里的供桌前抓起那黄纸，捏在手心，问无界要了几块灵石，等下看情况而动。

在黄纸被抽离原位时，无界本想开口阻拦，但看了看自己被抱的严严实实的手，又将话咽回口中。

有一阵大风刮过，金玺羽也摆好了剑势。姜、金两人的剑在大风中鸣叫不止。

风停，寒光乍现！

姜南的剑从左侧直击金玺羽右侧肩膀，金玺羽抬手竖剑格挡，剑招未老，姜南已经剑花一抖，剑锋直刺金玺羽额头。

“蹲下！引剑左刺！”宋十鸢喊道。

金玺羽听闻照做，蹲在地上时，才发现，宋十鸢让他刺的是姜南此刻暴露的命门。

金玺羽引剑向上左刺，但已经有些晚了，姜南左右手换剑，向下一劈，将金玺羽的剑往上一引。

金玺羽只能用羲闪拉开距离。退到宋十鸢身前。

姜南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两人，不清楚这招的破招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宋十鸢在金玺羽背后轻声道：“他的下一招应该是右下斜刺取你心脏，但你要小心他侧身转你身后取你左侧脖颈。”

“你怎么？”金玺羽还没说完，就见姜南带了凛冽剑意像他袭来，如同冬日里最刺骨的寒意。

金玺羽只能上前和他两剑相交，转瞬间，就已经拆了十余招，姜南手腕轻抖，正如宋十鸢所说，寒光从右下刺来，剑锋直直金玺羽心脏，金玺羽挑剑右引，姜南顺势转到他身后，换手拿剑，直取金玺羽脖颈。两剑相击，嗡嗡作响。

若不是早前宋十鸢提醒，现金玺羽的头颅已经飞了出去。

金玺羽心有余悸地再次退到宋十鸢身前。宋十鸢又与他耳语几句。

玉禅眼见那两人已拆了百来招，姜南每次的致命一击，若是自己下场，必是躲不过三招。但金玺羽的剑总能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挡下来。

又见金玺羽时不时会站到宋十鸢面前，耳语几句。虽不知宋十鸢一个村野丑八怪是怎么知道姜南的剑招的。但金玺羽能躲开姜南的剑，和那个丑八怪肯定有关系。

“丑八怪！老子这就要了你的性命！”玉禅恨道，展翅向宋十鸢逼近。

“宋十鸢！”金玺羽将玉禅向宋十鸢靠近，自己却被姜南牵制，目眦欲裂。

宋十鸢见玉禅向自己袭来，挡在了受伤的无界面前，口含一块上品灵石，用金玺羽偷偷给自己的匕首划伤手掌，一张浸满鲜血的黄纸悬在半空。

灵石的灵力瞬间被吸光，化成齑粉被风吹走，掌心的伤口划了太深，一直再往地上滴血。看着玉禅靠近到一定距离，宋十鸢大喊：“破！”

最强的咒语！破！

玉禅瞬间后退，还是被爆破炸伤了一只眼。

金玺羽的一分神，被姜南抓到机会，刺中腹部。

玉禅的受伤让姜南的傀儡术松动了一份，柳叶眼中有一瞬间的清明闪过。

宋十鸢抓住这一清明，快步上前，再次含住一块灵石，用还在滴血的手指凌空写出一道符，打在了姜南身上。姜南定在原地，眼中不断翻起挣扎之色，背后的知了发出的光大盛。

一块上品灵石又被消耗一空，宋十鸢只能含一块，将金玺羽往后赶了赶，将手掌的伤口弄大一些，宋十鸢眸中白光闪烁，给姜南画了个不近邪魔的圈，吐掉上品灵石消耗完残存在口中的齑粉，又掏出一块含住口中，看了眼捂着眼睛靠近的玉禅。

“丑八怪！丑八怪！”玉禅疯狂地大叫道，“你这个招式！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了！哈哈哈哈！你居然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哦，知道就知道了呗。”宋十鸢含着灵石，有些口齿不清。

这风真的是越来越大了。好像有点迷眼睛了，宋十鸢用力眨了两下，想这把这不适感去掉，但无济于事。

宋十鸢只能抬手擦了擦，手上的血立刻沾了一脸。

知了在她脚脚下蠢蠢欲动，宋十鸢看了一眼，留着血的左手在空中飞快划了几下，那种知了便不再动弹了。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了，就应该明白你在我手中讨不到好处，你把嘴闭严实了，我就放你离开。”宋十鸢建议道。她手中残存的灵石只剩一块，已经让其他人避到降妖塔了。能把他骗走是最好的，骗不了的话，现在马上就要五更天了，上佛宗的大师马上就要来了，退守到降妖塔等大师来吧。

“你让我走？在我伤了你这么多同伴之后？”玉禅问道，“你没灵石了？哈哈哈哈！堂堂万魔妖女，现在变成普通人，要用灵石里的灵力才能用咒了！哈哈哈哈！我不退！你有种杀了我啊！”

宋十鸢叹了口气，道：“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右手抹了一把左手的血，当着玉禅的面在空中画起符咒，左手背在身后，小幅度也画了另一个符。

玉禅连忙将还被控制着的村民移到自己身前。

宋十鸢画毕，灵石的粉末也随着风飘走了。宋十鸢吹了口气，面前的符便越来越大地向玉禅靠近，直到盖住那些村民，宋十鸢默念一声破。

村民身上的傀儡术便解开了，之后的事，宋十鸢也管不了许多了，往后一靠，坐在了身后的咒上，瞬间移动到了附魔塔内，刚才她站的位置上凭空出现了一缕头发。

村民们从茫然中惊醒，就见人群内部围了一个半人半虫，尖叫逃窜起了，玉禅杀了几个村民卸了泄愤，其他村民也跑不见了。

玉禅看了看天色，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了，但是......

观我生，进退。观我生，君子无咎。终日乾乾，反复道也。泽上有雷。出自《易经》

清越峰的剑名参考《太上忘情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