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北郁下楼,弯腰回楼梯底下,他准备在这里蹲一个晚上,等白天了,或者等雨停了再走。

他正弯腰要进楼梯底下时,碾着低洼的跑步声夹着喘息传来,北郁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一个冰凉、颤抖的怀抱之中。

袁聂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北郁。

惯性太大,北郁的身体撞在了铁护栏上,但袁聂的手垫着他,北郁并未撞疼,反倒袁聂出了血。

此刻,一切的疼痛早已没了知觉。

冰凉的两具身体紧贴着取暖。

袁聂恨不得将北郁糅碎在骨髓中,恨不得把北郁锁起来,再不让他走……

他将头埋在北郁的颈窝里,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冰凉的水珠,顺着发丝、下颚,滴在北郁的肌肤上,粗热的呼吸萦绕在脖颈上。

“袁聂……你松开。”

北郁一根一根地掰着袁聂的手指。

袁聂的力气是那样的大,他的动作显得十分无力。

袁聂将人抵在护栏上,哆嗦的薄唇吻上了北郁的肌肤,此刻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直接。

“袁聂……”

突如其来的吻,带着浓郁的烟酒味,还夹着雨的凉意,北郁一天没吃东西,浑身使不上力。

北郁不停地用手肘推拒着。

袁聂握住了他的手腕,指腹用力到发白,北郁能感受到袁聂钳制他的力度,这样的力道下,北郁根本无从反抗,只能由着袁聂将他抱上楼。

狭窄的楼道里,来往的人众多,二人如此亲密的举动,若是被人看见难免会让人多想。

“袁聂,你别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要是被人看见……”北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袁聂打断了。

“被看见就被看见。”袁聂的声音哑哑的,“没分手,我没同意。”

“我提了,不用你同意。”

“你那是提?”袁聂怒火中烧,“你那是通知!我一会收拾你!”

袁聂眼眶通红,他或许是疯了,狠狠地将人抵在墙壁上亲。

北郁推拒着袁聂。

这样的行为在袁聂看来,是北郁想走、想要离开他,袁聂眼神恐怖,“你还想走是不是?”

北郁总想着离开他……

袁聂就要让他走不了路,北郁才不会离开他。

次日。

北郁迷迷糊糊醒来时,身侧躺着的人烧得厉害。昨天雨下得很大,袁聂一直在找北郁,淋了雨,浑身湿漉漉的,发烧是在所难免。

袁聂虽然发着烧,但他抱着北郁的手格外紧。袁聂不让北郁挣扎,不让他走。

北郁的离开,快要将袁聂逼疯了。

袁聂才意识到,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北郁不行。

他无法接受北郁的离开。

等到中午,袁聂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给北郁做了饭,将北郁喊起来吃。

袁聂还在发烧,皮肤泛红发烫,整个人意识不清,动作迟缓。

做好饭端上桌,北郁太饿了,吃了三碗。

袁聂几乎没怎么动。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北郁,好像生怕北郁能从他面前跑了似的。

吃完饭后,北郁找药箱,发现家里的药没了。

袁聂烧得厉害,意识模糊时,他弓着脊背,颓废地撑着身体走到门口坐下,靠在门边守着,不让北郁走。

哪儿也不让北郁去。

北郁说要去给他买药,袁聂不让。

袁聂怕北郁离开……北郁蹲下来,给他换着毛巾,一遍遍和袁聂说:“我不走,我去给你买药,你生病了,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袁聂攥住北郁的手,一点点收进掌心中。

他斥着北郁,“你不愿意和我解决问题,不愿意和我说你受的委屈,你遇到事,只会走,只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北郁,全国这么大,你要是走了、丢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找?我让我怎么找……”

袁聂的身体越来越扭曲,手扶着额头把脸埋进膝盖里,另一只攥着北郁的手,在哆嗦,在抖。

是后怕,是担心,无数的情绪汇聚到脊椎中,四肢百骸如被针扎一般,袁聂的每一寸骨骼都疼。

在一起这几个月,袁聂对北郁无微不至,什么都紧着北郁。

可北郁遇到了事,第一时间不是想和他说明白,不是追问他要一个决定、一个答案,而是主动提了分手,躲起来,谁也找不到。

袁聂在街上,问了很多人,淋了很久的雨,他不管不顾地撑着墙壁去找北郁,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

他没找到北郁。

他拖着身体回家,走路犹如行尸走肉,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着北郁万一回家了呢?结果,他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北郁要往楼梯底下躲。

十米外的昏暗灯光下,那样瘦削的背影,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袁聂像是疯了似的冲过来,将北郁抱住,亲吻他,占有他。

袁聂在怕……

怕自己像十年前那样失去北郁,怕因为自己的怯懦把北郁弄丢了,怕北郁一个人过得不好。

北郁看着袁聂,从前那个高大、什么事都挡在他面前的人,此刻如此渺小、卑微。

袁聂想把他锁在这,只是因为怕他走。

无形的链子锁在北郁脖颈上,可袁聂好像才是那条犬,一条卑微索爱的犬。

北郁被袁聂骂着,没有说话。

袁聂最后将人圈在怀中,用脸颊蹭着。

滚烫的肌肤擦着北郁的后颈。“你走了……你走了,要我怎么办?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生气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想要在外面承认你?为什么不说不承认就分手?你可以耍脾气,可以闹。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要走?”

“北郁……小郁……”袁聂的声音在抖,一个字一个字往北郁耳朵里砸。

袁聂都知道,才会将北郁离开的原因说得那样清楚。袁聂只是没有那么做而已,这何尝不是一种选择?

“我生气,你都知道。”

北郁低了低头,声音又轻又细,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样小声的话,一字不落被袁聂收入耳中。

袁聂的喉咙哽了哽,关于那个极度痛苦的回忆,还是被他咽进喉咙里,“我错了……”

他抱着北郁道歉。

北郁背对着他,瘦削的脊背是如此坚韧,如此薄情,如此决绝,他没有回答袁聂,只是一言不发。

沉默,是最致命的东西。发烫的袁聂抱着北郁道歉,说着说着就晕过去了。

袁聂抱着北郁的手,逐渐无力,最后坠落在地。

袁聂松开了北郁,北郁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人扶起来,放在床上。袁聂烫得厉害,北郁去给他买了药,喂下后,用毛巾给袁聂不停地擦拭身体,帮助他降温。

此刻,袁聂是抓不住北郁的。

但北郁没走,他把行李箱搬了回来。

到了晚上,袁聂才迷迷糊糊醒来,视线尚未清晰,就迷糊地喊着北郁的名字。北郁在厨房应他,袁聂撑起身体下床,进厨房时看见了北郁。

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小郁……”

袁聂从身后抱住北郁,动作格外轻,格外小心翼翼。他的眼睑下,北郁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红色吻痕——那是袁聂留下的痕迹。

虽然浑浑噩噩的,记不太清,但大致还是有印象的。

他把北郁弄疼了,很疼。

北郁低头想用手探杯壁的温度,被袁聂捉住,“别用手试。”

袁聂松开北郁的手,抬起杯子,闻着里面的药味,吹了一会,浅浅抿了一口,确认水温不烫后把药喝完了。

袁聂喝完后,另一只手还搂在北郁的腰上。北郁没有推开,袁聂将人抵在角落里,手往衣服里伸。

“袁聂……”

北郁被袁聂烫得声音一抖。

“让我抱抱。”

袁聂现在还头疼得厉害,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明明没有感冒,只是发烧了。

北郁没再动。袁聂抱着他,轻轻地用发丝蹭着北郁的脖颈,求他原谅,乞求时,袁聂的指腹总会收紧,会发抖。

袁聂在紧张。

在为一个尚且没得到答案的道歉而紧张。

北郁依旧没有给他答案,袁聂直起腰,“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

袁聂打开冰箱,想看看有什么食材,拉开冰箱那瞬间他忽然想到,北郁不会做菜,冰箱里应该也不会有食材。

可拉开冰箱时,袁聂在里面看见了满满当当的食物。

北郁抽身走了,离开前他说:“我睡一会,好了叫我。”

依旧没有答案,但这样的话成了答案。

北郁没有走,袁聂将他的行李箱打开,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恍若无事发生。

第二天,袁聂去上班了。北郁辞了工作,没有去上班,想休息几天。其实在他准备离开袁聂、在火车站待着的时候,北郁想了很久要去哪。

他想回海城看看,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爷爷给他留了房子,还算是家。也想去北京看看,再之后……就不知道了。

如果北郁有一天真的快死了,他大概会去这两个地方。

就算袁聂来找他也没关系,全海城、全中国这么大,只要他藏起来,袁聂是找不到他的。

人潮拥挤,只要有一方的手没握紧,人群一冲即散。

周末的时候,袁聂所在的医院团建,可以带家属。

北郁成了家属,陪着袁聂一起出席。

北郁起初有些抗拒,就低头吃着饭,说周末要去找工作,袁聂握住了他的手。

“把你哄回来,不是让你委屈的。”

袁聂给北郁夹了菜,“就当陪陪我。”

北郁还是被说动了,他和袁聂一起出现在聚会上时,有人笑着调侃袁聂,“袁医生把弟弟带来了?”袁聂把外套脱了挂在椅子上,十分严肃认真地解释:

“他不是我弟,他是我爱人。”

袁聂说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

好一会,科室主任笑着出来打圆场,“来来,都坐下吧,站着做什么,都要吃饭不是?”

袁聂和北郁坐下。

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让难得的聚餐变得不悦,但以前在科室里与袁聂搭讪、谈笑的医生和护士明显安静了许多。袁聂条件优渥,学历在医院里是顶尖的,又是海城人,父母在外做生意,人也温和,长相清秀。

在医院里,暗恋他的女护士、医生不少。

袁聂一直是视若无睹的态度,这下众人总算是知道了原因。

今晚,北郁是开心的。

他喝了点酒,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醉醺醺地靠在袁聂身上。

他非要袁聂背着他走回去。

好在从这里回家并不远。

一路上,寒风迎着脸吹,北郁的皮肤滚烫,嘴里的酒味飘散。

他下颚靠在袁聂的肩膀上说:“袁聂,我好开心,真的。”

袁聂望着远处的皎洁明月。

“我也是。”

北郁蹭了蹭袁聂的脖颈,借着酒意将尘封在心里多年的话吐露出来:“我好爱你,袁聂……我等了你很久的……”

“有多久?”

“十年多……你为什么突然走了?”

“都过去了,以后我不走了。”

袁聂的声音哑哑的。

在商店偶遇北郁时,他看着北郁的窘迫,只有心疼。他知道北郁这几年过得不好,可时间过得实在太久,他无法想象经过这十年的情绪堆积,北郁对他会是怎样的态度。袁聂只能一点点、一步步地向着北郁靠近。

他对北郁好一些,再好一些,把爱一点点灌进去,才得到了相处的机会。

一切小心翼翼的背后,是害怕。

豆大的泪水一颗颗砸在袁聂的颈窝上,北郁哭了,他滚烫的脸颊蹭着袁聂的颈侧,哭腔黏哑:“不……过不去。”

“怎么哭了?”

袁聂顿下步子。

北郁用鼻尖蹭着袁聂,他的话像是寒冰一样砸在袁聂的心脏上:

“我遇到了一个老板,他让我加班……我要回去的时候……他喝醉了,不让我走。他握着我的手,我想推开他,袁聂……我手好疼,我推不开。”

“然、然后呢?”袁聂的声音在抖,气息单薄,双眸下透着浓浓的怒意,但他的语调是柔和的。

“他说要和我试试,我害怕,我不要。我喊人……可是没有人来救我,太晚了……然后我一头撞在了墙上,都是血……”

北郁以死要挟,满墙的红让对方一下子清醒了,兴致没了,也有些后怕,就让北郁走了。

北郁离开时不停地在哭,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念头:如果他的手筋没有断,是不是就不会在这里给人打工、差点被欺负,是不是就可以反抗了?

他曾无比绝望地想着,如果袁聂在就好了……

可是袁聂不在。

现在在了。

北郁委屈地用额头蹭着袁聂的皮肤,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怨,“你看,现在还有疤。”

北郁最怕疼了。

可是那晚的绝望,像是有什么虫子深入骨髓,将他畏惧的一切啃咬殆尽,摁着他的头撞在墙壁上,鲜血淋漓。

北郁的工作丢了。

也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不再喜欢别人碰他,甚至厌恶接触。北郁是干净的,他要干净。

他剩下的东西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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