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电光火石之间,厉明深终于想起那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的答案。

他在哪里见过梁暮秋。

是七年前,勖明昭的婚礼上。

梁宸安跑来,梁暮秋下意识就把他抱了起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衣服脏了,又赶紧要把梁宸安放下。

梁宸安不愿意,反而搂得更紧了,梁暮秋笑着问:“我衣服脏了,蹭到你怎么办?”

“不怕。”梁宸安说,伸手替梁暮秋擦脸,“秋秋,你脸上也有,我帮你擦擦。”

梁宸安掌心柔软,轻轻地蹭着他的皮肤,梁暮秋不由一笑:“谢谢冬冬。”

“不客气。”梁宸安也对他笑。

厉明深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梁暮秋转过头,再一次对上厉明深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厉明深看他的眼神似乎与刚才不同,但没多想,接着刚才的话问:“你要找谁?”

厉明深看着他,眼神慢慢变得幽深,一字一顿,却答非所问:“是要找人。”

梁暮秋猜他大概不愿说,便不再问,想了想说:“你要是找人,那就跟在我车后面走吧,我正好也要回去。”

“走了冬冬。”梁暮秋这才把梁宸安放下,拍拍他的后背让他回车上坐好,说,“回家喽。”

厉明深跟着梁暮秋的车往前开,到了村口石碑旁,梁暮秋停下车,从车窗探出头。

“到了。”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说完看了厉明深两秒,对他笑笑,随即升起车窗离开了。

回小院,梁暮秋脱下脏衣服,冲了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和梁宸安简单吃了顿午饭。

他拿上灯泡去帮杨阿公换,小饭馆里正好有两桌客人,前面厨房和后面是一条线路,不好断电,梁暮秋便说晚点再来。

梁宸安爬到床上去睡午觉,梁暮秋将那间用来出租的客房打扫一遍,准备迎接晚上要入住的客人,床单被褥都换了崭新的。

见时间差不多,他把梁宸安叫醒,去跟杨思乐一起写作业,自己溜达着到村口等着接人,出门前还回房间拿了件东西。

过了约定时间客人还不见踪影,梁暮秋也不着急,在栗阿婆店里看她站在柜台后面打算盘,又帮忙把几箱水搬到货架底下。

栗阿婆见他头上出了汗,从冰柜里拿了根冰棍儿出来,问梁暮秋:“热不热啊小秋,吃根冰棍儿。”

梁暮秋想起小时候,他跟父母来杂货铺买东西,那时还年轻的栗阿婆每次都会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糖。

梁暮秋笑了笑,嘴上说不热,还是把冰棍儿接过来,曲着一双长腿坐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撕掉包装咬一口,在嘴里慢慢化着。

冰凉爽口,不算太甜,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吃到一半梁暮秋才想起件事,冰棍儿咬在嘴里,手伸进裤兜摸出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了栗阿婆。

栗阿婆正打算盘,停下来问:“什么呀?”

梁暮秋把冰棍儿拿在手里,咬一口,含糊地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怎么还卖关子哦。”栗阿婆小声嘀咕,将那裹着蓝色丝绒布的盒子拿到面前,轻轻打开,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梁暮秋笑着问:“好看吗?”

栗阿婆脸上掩不住的惊喜,小心地把那串珍珠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送我的啊?”

“是啊,送你的。”这条项链是梁暮秋上次进城时买的,当时一看到就觉得栗阿婆戴一定很好看,便买了下来。

栗阿婆拿过镜子,对着比了比,说:“好看。”

她又问梁暮秋:“贵不贵啊?”

“不贵,又不大。”梁暮秋说。

珍珠虽然不大,但颗颗圆润饱饱,泛着淡粉的光泽,价格也并不便宜。

“那也要钱的啊。”话虽这么说,梁暮秋还是看得出栗阿婆很喜欢,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对他说,“我今天穿的衣服不好,跟珍珠不配,等我哪天把我那件对襟的小褂穿上再戴肯定好看。”

“嗯嗯。”梁暮秋附和。

栗阿婆忽然停下,盯着梁暮秋看了好一会儿,说:“你以后要送也该送给小姑娘啊,拿这种劲头追人什么人追不上。”

梁暮秋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随后笑起来:“所以送你嘛,谁让你小梨村的一枝花。”

栗阿婆抬起手做势要打他。

梁暮秋笑嘻嘻往后躲,就在这时他手机忽然响了,是客人的电话,说行程有变,来不了了。

临到头才说不来,换了旁人估计要跳脚。梁暮秋却脾气很好地说:“没事,欢迎下次有机会再来我们村玩。”

挂了电话,梁暮秋举着冰棍儿发了会儿呆,栗阿婆把项链收回盒子里,看着他问:“怎么啦,人不来啦?”

梁暮秋嗯一声,又咬一口冰棍儿。

“怎么说好了又不住?”栗阿婆见他等了半天,有些心疼,“那要不要给钱啊?”

“不住怎么给钱。”梁暮秋笑笑,“没事的,总会有新的人来嘛。”

说完他就从凳子上站起来,准备回去。

栗阿婆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要送他,走到门口,忽然朝一个方向看,小声嘀咕:“怎么还在。”

梁暮秋听见了,问:“什么还在?”

“那个人。”栗阿婆往村口方向努努嘴,“一直站在那里,好半天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梁暮秋也望过去,首先看到了村口梨树下的那辆车,紧接着才看到了倚靠在车门边的那个人。

虽然背对着他,但他还是认出对方的背影。

他对栗阿婆说:“这人我认得。”

“谁啊。”栗阿婆问,脸上每条皱纹都透着警惕,“看着不太像正经人。”

自从杨阿公跟她嘱咐过之后,她就紧盯着村口这一片,来往的人车都要多看两眼,看谁都不像好人。

梁暮秋被逗笑,冰棍儿融化就快流下来,他赶紧舔一口,对栗阿婆说:“你看人家开的车子,很贵的。”

“贵又怎么了?”栗阿婆瞪着眼睛,“有钱就一定是好人?”

梁暮秋沉默下来,片刻后点头道:“您说的对,有钱不一定就是好人。”

几口解决冰棍儿,梁暮秋把木棍扔进杂货铺门前装垃圾的纸箱里,又仔仔细细地用手背抹了抹嘴,免得留下罪证被梁宸安发现。

他本想直接回小院,犹豫几秒还是脚尖一转,朝厉明深走了过去。

这会儿太阳都快落山,晚霞都出来了,梁暮秋边走边想,都好几个小时了,这人怎么还在这里。

大概听到脚步,厉明深转过身,见到梁暮秋,表情依旧平淡,没什么变化。

梁暮秋主动打招呼,问:“找到人了吗?”

厉明深看着他,过了几秒才说:“找到了,但他估计不想见我。”

梁暮秋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哦”了一声。

他刚吃过冰棍儿,唇上覆着一层水光,显得鲜红润泽,厉明深看一眼后移开视线。

梁暮秋走后他就停下车,坐在车里把李律师发来的资料快速浏览一遍,再次确认梁暮秋就是他要找的人,是梁仲夏的弟弟,一直抚养梁宸安长大的舅舅。

一时无话,厉明深注意到梁暮秋换了身衣服,浅色T恤和九分休闲裤,露着细细的脚踝,踩着一双小白鞋,看过来的眼神干净澄澈,眉眼精细,含着几分稚气,像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厉明深记得,资料里写梁暮秋已经26岁了。

比我小两岁,这是他当时的第一反应。

梁暮秋的头发大概也洗过,在夕阳的光照下显得柔软黑亮,风一吹就在耳畔轻扬。

“你开民宿吗?”厉明深忽然问。

梁暮秋面露惊讶,就听厉明深又说:“我听到你打电话了。”

刚才厉明深背对着他,梁暮秋还以为对方并没有注意,谁想耳力这么好,隔得老远也听见了,于是点点头。

厉明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附近有加油站吗?”

“村子里没有,要加油得去县城。”梁暮秋说,“距离最近的平阳县开车大概半小时。”

厉明深的车其实还有半箱油,跑回市区都绰绰有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村口,一站就是一下午。

梁暮秋见他沉默,以为他车没油了,想着要不要从自己车上接根管给厉明深匀点,虽然麻烦,但他这人不怕麻烦,这些年开民宿也广结善缘,所以口碑很好。

厉明深点点头,又问:“你的客人不来了?”

梁暮秋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怎么说着说着又回去了,他没多想,说:“客人临时有事,取消了。”

厉明深嗯一声,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梁暮秋暗自端详着面前的人,错落的树影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五官英挺。

造物主大概对厉明深有所偏爱,所以才让他的五官这样无可挑剔。

如果硬要说哪一点不好,大概就是嘴唇有些薄,而他似乎又不大爱笑,平直的嘴角让人有距离感,看起来难以接近。

大概是梁暮秋的视线太过直白,厉明深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梁暮秋下意识笑笑,说:“你如果要回去就要尽快了。”

“别看现在还是晴天。”他指着远方天空一团乌云,“瞧见那云了吗,从东边来,云向西雨沥沥,估计很快就要下暴雨了。”

伴随他的话,一道闪电兀地撕开了远方的天空。厉明深飞快抬头望了眼,又收回视线,看着梁暮秋。

“那我可能没法走了。”他问,“你的民宿还欢迎新客人吗?”

梁暮秋愣了愣,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你要住?”

“嗯。”

“好啊。”梁暮秋笑起来,“可以,没问题。”

得知梁暮秋的小院离得不远,厉明深索性把车扔在村口,跟着他步行往里走。

梁暮秋在前面带路,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

厉明深落后一步,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拐了几个弯,厉明深眼前出现一座外墙爬满火红三角梅的院落。

梁暮秋打开门,先向厉明深介绍整体布局。

“右边是厨房和餐厅,可以自己做饭。”梁暮秋说着,又指向正前方的二层小楼,“这边一楼是客厅和茶室,可以看电视或者喝茶,卧室都在二楼。”

厉明深随着他的话看去,目之所及一片绿意,叫他躁动的心思也变得安定。

院子里交替地铺了清水砖和防腐木,厉明深往前走两步,站到了小院中央。

环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梨树上。

“要去房间看一下吗?”梁暮秋在他身后问。

厉明深抬起头,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二楼,一共有三间房。

“我住哪一间?”厉明深问。

梁暮秋上前同他并排,指着最右边一间说:“这间是我对外出租的民宿。”

厉明深转头看他,问:“那另外两间呢?”

“那是我和我家孩子的房间。”梁暮秋也转过头。

目光再一次相交,厉明深问:“你家孩子?”

“嗯。”梁暮秋又把头转回去,切断了目光的连接,“你看看房间再决定住不住吧。”

“不用了。”厉明深说,“我住。”

梁暮秋心道这是个爽快人,应该不会给他找太多事。

“那好。”他习惯性追问,“住几天?”

等一会儿不见厉明深回答,梁暮秋转头看去。厉明深同他对视两秒,说:“不住了我会告诉你。”

“好。”梁暮秋没多想,又道,“按规定,我还需要登记你的身份信息。”

厉明深从钱夹里掏出身份证,夹在指间看了几秒才递过去。

梁暮秋先去客厅拿出记事簿,打算先记在本子上,稍后再输入电脑。接过厉明深证件时,他飞快扫了眼上面的照片,分神地想,连证件照都拍得这么上相吗?

“厉明深……”梁暮秋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边写边无意识地念出声。

原来这人姓厉,他在心中暗暗点评,倒是跟个性蛮搭,让人一听就觉得严肃。

他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厉明深站在旁边,垂眼看他。

那只握笔的手指节修长,纸上字迹清秀工整,念出他名字时音色清润,好似一盏凉茶,又仿佛润泽的月光。

“你不记得我了。”他忽然说。

梁暮秋一愣,抬头看向厉明深。

这话是陈述句,并非疑问,厉明深似乎很笃定。

梁暮秋感到奇怪,笑着说:“记得啊,在餐厅门口,你提醒我我的车子底下有只猫。”

厉明深心道你根本不记得,嘴角一勾,不再说话。

老婆不记得我了,哭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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