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与江彦暄在福喜的带引下往楼上走,看着待了数日尚没有来过的地方,二人只是对视了一眼便默默跟着了。
绕过二楼的主厅,转角处的楼梯踏步确是与馆内其他有些许的不同,纪凌看不出来什么,也只是感觉不大一样,可江彦暄能看出这些踏步与其他楼梯的踏步相比之下要较为缓和,于是与纪凌耳语了片刻便离开了。
行至门前,福喜取了钥匙把门打开,只瞧了纪凌一眼就低下头去:
“公子,这便是先生在馆内的房间,先生走时说,您若是要查,带您过来便是,小人在门口候着,就不进去了。”
纪凌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嘴里说着不进来却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嗫嚅数次,又不敢轻易开口。
“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侯爷……”福喜“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泪水泉涌而下:
“侯爷,小人斗胆请侯爷救救我家先生,先生明德守律,定然不会窝藏什么窃贼。”
那天为纪凌他们转间的小二正是福喜,许是无意听到了于崇谙对纪凌的称呼,才想到此时在京中的许是只有年前回京述职的武昌候。
纪凌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兀自进屋去,福喜起身用袖子抹了抹脸,把门带上出去了。
纪凌把这间大小能尽收眼底的屋子打量了一番,“呼呼”的大风从大开的窗子往房里吹,或许是那人起来通风还没来得及关上。
窗前几案的一角整齐的放着一沓书卷,还有一本蓝皮的书册,上面特意留着一张字条,纪凌上前查看,写着“床柜暗格”。
打开床柜暗格,里面是一个木头匣子,纪凌小心取出,看见木匣上一角刻着一个小小的“尚”字,木匣的锁子是一个中间凸起的圆形凹槽。
纪凌捧着匣子坐到几案边,拇指摩挲着那个凹槽,沉默了几息才想起来抬手卸下发冠上的小玉璧。
匣子里只躺着一支断成两半的白玉发簪,纪凌拿出其中一半,拇指摩挲着簪头上刻着的镂空云纹……
天震六年
“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听……”
“‘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得罪了,小侯爷请把手伸出来。”
逢春三月,侯府后院沿墙向园中疯长的翠竹林里常传来少年断断续续的背书声,两句一断三句一停,然后又有另一个声音接上,之后就是戒尺拍上皮肉的声音。
一字一下,纪凌被那十几下手板打的龇牙咧嘴,看着转身放下戒尺后撩袍坐下的青年,只想着这人怎么看着细条条一个,打起手板来那么疼。
“小侯爷,在下告假一旬,临行前您与在下承诺绝不怠懒于学业,还说定会夜以继日记下《史记》前一百卷,届时只管在下随意抽查。”
纪凌低垂着脑袋甩了甩被打的红肿的爪子,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风吹着满园的竹叶沙沙作响,半晌后纪凌才悄悄抬起头,看见于尚正捻着食指上戴着的白玉戒指正想着什么。
许是察觉到纪凌的目光,于尚也回过神这般看着他,倏然笑道:
“难道是在下轻率了,尽然真的信了小侯爷一旬百卷的承诺?”
纪凌被青年的这一句问的只觉着脸皮子发烫,“先生,我错了,是我贪玩了几日才……”
于尚敛了笑容:“小侯爷,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学习之事虽苦,却最忌走马观花亦或浅尝辄止。”
京城这地方,雨水虽是不多,但是一下起来又是可以淅淅沥沥的半月不停。
纪凌在于尚告假的那段时间里,撺掇着江彦暄一起,举着伞也要往逢三或五一次的集会跑上两次。偶然在玉石商贩那里得了一支碧玉簪子,左瞧右看之下越发的觉得这物件儿很是适合他那个飘逸宁人的先生。
结果,先生回来了……提前的。
但是,书还没背完……差十几章。
于是,挨了顿戒尺……自找的。
最后,簪子忘给了……才想起来。
纪凌握着才想起来的碧玉簪子直挠头,后来跑到于尚房前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四下张望,终于逮住了过来打扫的婢女,一番询问才知道,原来先生找他老爹去了。
于是乎,为了送簪子的小侯爷又从于尚的院子里兜兜转转的晃到了他爹的书房。
刚从围廊转角过来,纪凌就已经隐约听到了于尚的说话声,听不真切,只是有模糊的几声传出来。于是纪凌鬼使神差的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走到开了缝的窗子边悄悄听着。
“侯爷,在下所说之事还望您仔细考虑一番。”
沉默良久,纪凌才听到他老爹喟叹道:“也罢,既然先生去意已决,那本候也不再强留你了。不过…先生请辞一事,可有知会过凌儿?”
“尚未,在下会亲自向小侯爷解释的。”
在之后的话纪凌一丁点都没有听进去,早在听到于尚请辞时心中便难以遏制地一颤,手里握着的簪子也在他发怔时掉到了地上。
玉石碎掉的声音,清脆的让纪凌瞬间从愣怔里回过神来,忙蹲下来捡断成两节的玉簪。
屋里的两人听到外面的声响,也停了对话疾步出来。纪凌蹲在地上低头捏着断掉的簪子想把它拼回去,但到底是回不到原样了。
纪凌攥着断簪慢慢起身,游移的目光终于还是对上了于尚略带疑惑和担忧的眼睛。背后跟出来的侯爷已经走了,只留下他们师生两人在书房的窗外相视无言。
“小侯爷,我……”
“先生,这是……”
同时响起的说话声,于尚停下,等着纪凌先说。
纪凌压下心中的堵塞,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看似很平常的笑容,“先生,这是我之前在庙会上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送您的生辰礼,但是刚刚不小心,摔碎了。”
于尚接过断簪后说了什么,纪凌脑海中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记忆了,只记得先生将行时,他怄气没有为先生送行,只是躲在半掩的屏门后边悄悄的看着,滚烫的眼泪也跟着马车离去时的影子消失在漫天的水汽里了。
……
纪凌把另一节簪子也拿出来,把匣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先生单单留个匣子,里面就放了支当年的断簪,是什么意思,纪凌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觉得,这必然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匣子,于是将簪子放回把匣子合上拿走了。
出门招呼福喜过来,问他那日贼人所住的房间是哪处。
福肴酒馆位于三十里铺南偏西的地方,与那百尺巷不过一街之隔,又适逢百花宴之际,前来飨客的人比平日翻了近一番。纪凌从于崇谙的房间里出来才忽然觉得酒馆里原来如此的哄闹,在房间里倒是没觉得。
不等他反应,福喜已经带着他到了下面台子后的一排房间,看挂牌一水儿的玄字开头。那贼人的房间门上新糊着封条,在场又没有县衙的差役作证,为避免涉疑纪凌也不能随意撕毁。
差人去寻江彦暄,嘱咐其直接前往辅湘县衙后,纪凌便先行一步前往了。
这边酒馆里,纪凌刚把房间翻箱倒箧的搜完一遍时。
那边县衙外边,于崇谙才刚到了县令曾岐的府上。
师爷打发了下人,只让于崇谙在正堂等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师爷就搀着不知是何原因,走路直打晃的县太爷进来了。
曾岐瞧见于崇谙,礼都没让他行完,上前直呼“于先生救命!于先生救命!!”于崇谙看着莫名发癫的县令,不知他此举何意,几人把失魂落魄的县太爷扶稳落座了,才将将缓了口气。
于崇谙见曾岐似是平稳了心绪,才行礼问道:“草民愚钝,不知县令大人此为何意,还请大人细说一二。”
曾岐斜睨了一眼旁边的师爷,那师爷才将昨晚上县令惊魂散魄的遭遇声形并茂的讲了出来,不过省去了那黑衣人便是。
师爷说完,曾岐点头继续说道:
“于先生,日前本县夜里正要睡下,一箭矢破窗而入将一封无名信件钉在了屋内柱子上。根据信中内容,本县认为你有窝藏重案窃贼,助其遁逃之疑,毕竟目前此贼行踪未定,虽知道大致方向,但仍然追查数日无果。”
于崇谙一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事还真是冲自己来的……
于尚当年被卷入谋反一案身陷囹圄,天牢严固遂断绝了一切与外界联系的机会,好在于尚未雨绸缪又得人相助,失了武艺又断了条腿,才堪堪在最后可以绝处逢生。
在湖州任县令的两年里,总觉得暗处有势力处处牵制,所有的案件也好寻常冲突也罢,直觉走进了别人的圈套却因处境无处探寻。
直到一年前,有一老媪深夜报案,称自家后院菜地里挖出了两根粘血的轴杆,细瞧之下发现,轴头一断刻着的一个龙飞凤舞的“潇”字,分明就是那个开**师祖潇子的亲笔。
于是,于尚脑子里把先前的一桩桩案件往某条线上一串,朝着手上拿着的轴杆上一想。知道了,有人要自己背锅,不让自己就这么轻松的离开了京城。然后,于尚死遁了,用字做名,反正入仕多年,因为某些原因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字,就这么悠哉悠哉的回到离京城不远的三十里铺开了个酒馆,暗中调查。
于崇谙听着曾岐和他师爷两人的叙述,联想起他化名来这里的目的,虽然其中很多事情暂时还没有了解清楚,但是他可以肯定宫里丢的重要的东西必然与半年前那两根画轴杆有关,可又是为何过了半年之久皇帝才开始追查。
“先生考虑如何,此时本县还未上报朝廷,若你肯协助追查,本县尚可顶命为你压上些日子,不然明日先生就会被带到陛下面前了。”
曾岐说这话明是摆着威胁,于崇谙倒是觉着自己反正也要查,过了明路了做起事来也方便不少,便应下来了。
“草民全听大人安排,听大人的意思,似乎是知道这贼人逃向哪里了。”
“京郊积石冢。”
古建筑台阶的类型:
古代称台阶为“踏跺”“阶级”“踏道”
1、按形式可分为垂带踏跺、云步踏跺、如意踏跺、御路踏跺
2、按位置可分为正面踏跺、垂手踏跺、抄手踏跺
3、按阶数可分为单阶、双阶、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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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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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故人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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