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小腿上一片青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长笙眉目一凝,不顾女孩的拒绝又卷起了她的衣袖。
瘦骨嶙峋的手臂上遍布错落的伤痕和青紫的瘀伤。她轻轻一按,女孩的手臂猛然一抽,又无力垂落。
女孩闭着眼呜咽:“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夫人……求求你……”
长笙摁着女孩手臂,一只手扶住女孩的手肘,另一只手捏着女孩小臂:“你叫什么?”
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蝇:“那莎。”
在女孩出声的一瞬间,长笙扶着女孩的手固定住关节,轻巧一掰——噶、哒。
“!”
那莎身体猛地一颤,未出声的尖叫卡在喉间。她下意识从长笙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恐惧地盯着长笙。
长笙不顾对方防御的姿态将她扶起,随意拿起桌上的布擦手,仿佛刚刚只是摆正了一件失衡的家具。
“你的右臂脱臼了,刚才我处理了一下。以后拿不稳盘子就不必逞强。”
那莎缩在角落,缓慢挪动着自己的手臂,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向长笙。
长笙的目光扫过那莎身上的瘀伤,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另外,你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再也经不起任何轻伤。从现在开始,你需要好好地静养恢复。”
那莎又低了下头,躲避着长笙的视线,没有回话。
长笙努力压低自己声线,尽量让自己显得可靠:“我会帮你的。”
她摸了摸那莎的头。
那莎颤了颤,缩着肩膀沉默。
片刻后,她又讷讷开口:“夫人,您为什么……帮我?”
长笙站得笔直,女孩瘦小而卑微的样子印在她的眼眸。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单膝跪地,从外套内侧口袋掏出一块铭牌。
那莎慌忙向后推了一步,踉跄得差点摔倒:“夫人,您……”
长笙平静地仰视着她,将铭牌展露在女孩面前,柔和低缓地说:“我是星际联邦妇幼保育局的员工,001号保育员长笙。”
她的目光平直,仿佛看透女孩的灵魂:“而你,是我本次任务的保育对象。从这一刻起,我会负责你的安全。”
长笙和松间雪在酒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下楼时,酒馆老板的脸几乎憋成了猪肝色。
长笙倒是很礼貌:“请问老板怎么称呼?”
老板颤巍巍地朝长笙扯出一个微笑:“夫人叫小的杰克就行,不知夫人和先生……”
长笙:“我叫长笙,他叫松间雪,老板你怎么方便怎么称呼。”
但老板权衡了半天,仍然没有改口。
他定了定神,一边为长笙和松间雪分面包,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不知夫人和先生在小店,想做什么事?”
长笙奇怪地看着他:“你是老板,为什么要问我们?”
这不是因为怕哪里做得不好,又触到您二位的眉头吗!
杰克在心里大喊,当然嘴上还是说:“小店平常生意不佳,事务不多,要不夫人和先生就先……歇两天?”
他打量着长笙的脸色,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夫人想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
免费打工,在杰克的认知里就是天方夜谭。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两位贵客是中了什么邪。
但他知道,男人兜里有着多多的银钱。
伺候好他们,何愁发不了财。
杰克眼睛放着光。
长笙大口啃着面包,又抬头问老板:“另一个女孩呢?我是说……那莎。”
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道:“现在正在后厨备菜。”
松间雪出了酒馆。
保育局系统对任务完成的判定标准是,任务保育对象度过生命中最重要的“拐点”,从此远离危险。
现在任务目标已经找到,原则上来说只要守在保育对象身边保证她的安全,就能顺利渡过难关,完成任务。
但松间雪提出,任务信息也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以免意外发生时保育员彻底陷入被动。
毕竟两人都记得,二星以上的任务已经很久无人生还。
长笙和松间雪分好工,一个守在保育对象身边,一个出去打探消息。
长笙走进后厨,那莎正在有条不紊地切菜。
案板上的肉被整齐摆放在一起,昨天还拿不稳餐盘的手今天灵巧地拿着菜刀切着长笙没见过的素菜,刀和菜碰撞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那莎,日安。”
长笙用这个世界的礼仪向那莎打招呼。
“!”
那莎看到长笙进来,身体一震。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随后手上的菜刀竟无意识脱落。
菜刀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小心!”
长笙一个箭步闪到那莎旁边,握住掉落的刀柄。
她看向惊疑未定的那莎,安抚道:“没事吧?”
那莎却后退了一步,满脸都是戒备姿态。
“那莎!过来给客人倒酒!”
杰克的声音从酒馆前厅传来,语气饱含不耐。那莎却好像得到了什么救赎一般跳了起来。
她雀跃应和:“来了!”
说完飞快低下头,避开了长笙看着自己的视线,提着裙摆快速掠过了长笙。
“……”
“她还是不理你吗?”
松间雪倚着柱子懒洋洋地开口,指间随意拨开一片沾在袖口的藤叶。
长笙在后厨水槽洗碗,听到这句话动作微微一顿。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那莎。女孩站在案板前,依旧缩着肩膀、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挑着烂菜叶。
“嗯。”
自从那天长笙跟女孩说了自己的身份后已经四五天了。
女孩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她。不管长笙为女孩做了什么,只要靠近她一米,女孩能躲三米远。
长笙收回目光,手从水槽里抽出,捧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拉着松间雪问:“你这边有收获吗?”
他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身上满是藤萝、泥土和海腥味。
松间雪修长的手指整理着有些松开的领带,姿态显得漫不经心:“待我换身衣服,再跟长小姐聊。”
长笙点了点头:“别太久。”
她拧开水龙头冲刷着池里的餐具。
“那莎!过来!”
酒馆老板杰克吵吵嚷嚷地进来,看到长笙正洗着碗瞪圆了眼:“夫人?!”
他连忙迈着碎步过来,轻柔地托着长笙的手离开碗槽:“夫人娇嫩的手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见长笙默默抽出自己的手,他又谄媚地绽放出笑脸,随即在下一秒转过头:“那莎!是不是你又把自己的活儿甩给夫人干了!。”
他怒气冲冲走过去,看到那莎面前的菜更是重重地拍下桌子:“干活都干不利索,我不是说我回来之前要搞定洗碗和备菜吗?!”
那莎嗫嚅着解释:“我……”
“是我自愿洗碗的。”
长笙开口解释:“那莎现在身上带伤,应该好好休养。”
她看向那莎,那莎则侧过头躲避她的视线。
酒馆老板一拍手:“哎哟,夫人~您看这事儿闹得。”
他看长笙脸色不好,又不由分说扶着长笙的手往酒馆阁楼走:“咱们出去聊聊。”
到了楼梯口,酒馆老板看着人来人往的客人,神秘秘地凑到长笙耳边:“我知道夫人想要什么。”
长笙下意识抽出老板扶着的手,盯着他问:“你知道?”
“呵呵……”
老板手捋着自己的胡子,语调拖得很长:“刚开始有不少客人都来打听那莎到底有没有……那个。”
“哪个?”
长笙怀疑老板跟自己不在一个沟通频道。
“当然就是那个……啊!!”
老板的领子被那双柔嫩小手轻而易举的拉下,连带老板也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窝在长笙面前。
长笙:“别废话。”
老板吞了吞口水,一字一句道:“树种。”
约莫发现长笙并不懂。
之后无论长笙怎么逼老板,老板都不再肯透露别的信息。
松间雪换了身月白色的绅士燕尾服下楼,带着长笙走到一家小饭馆的包间。
包间是古朴的小镇风格,软皮的座椅、木质的家具,还有浓郁的麦香。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松了口气。
在离家数亿里的星系,总归是不自在,担心被发现外乡人的身份。
现在四周无人,两人也无需再装。
长笙坐下后立马打开了通讯装置。
赵传欣:【树种?】
松间雪散漫地靠在椅背,修长的指尖摩挲着店家赠的烟斗,却并不点烟:“唯树永生……”
长笙:“或许这是破解任务谜思的关键点。”
长笙又看向松间雪:“002,你收集到什么消息?”
松间雪的动作随着“002”僵了一下,等到开口时又是那副低调优雅的语气:“倒是打听到了一些信息,劳请长小姐和赵小姐一同分析。”
“一般来说,低文明星球因为资源稀少,不得不相互掳掠、彼此蚕食出多个势力范围。但这个国家……”
他语调缓慢,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只有一个王庭。”
“这个王庭从50年起不断蚕食别的国家,最终形成了统一的集权君主制政府。人们称其为知更鸟。”
他停顿了一下,眉眼间多了几分深意。
赵传欣:【政府名称是知更鸟?听起来与3000年前太阳系的部分文明更像了。】
松间雪看着长笙点了点头。
他将烟斗转了一圈,继续道:“附近一家饭馆的老板告诉我,那莎并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她大约在一个月前来到这里,别人问起她的身世她都低头不语,只说自己来自王庭。”
“她当时身着华贵的衣裙。但奇怪的是,饭馆老板和周围人都认为她只是普通的贵族小姐赌脾气离家,并不信她的话。”
长笙:“说明王庭来的人或许有独特的物件,或者标识。”
长笙和赵传欣异口同声:【树种!】
共享完信息,长笙和松间雪往回走,两人将城镇的地砖踩出细碎的响声。
松间雪:“那莎小姐一直躲着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长笙转头看向他:“你有主意?”
松间雪冲她意味深长地笑了:“长小姐等着便是。”
第二日,酒馆老板一大早酒叫醒了所有人,让大家集合。
此时酒馆还没开业,三人聚在酒馆的吧台前盯着酒馆老板。
老板摸着胡须,针一般的眼神落到那莎身上:“那莎,最近酒馆打算开发新菜品,需要你去隔壁镇上的珍妮杂货铺收购菜品。”
他鼓励似地拍了拍那莎的肩膀:“具体的食材我已经跟珍妮打点好了,你只要去到那儿清点好货品,并将它们带回来就行。这不难吧?”
那莎点了点头:“好的,先生。”
“至于夫人和松先生……”
最后长笙被安排在后厨备菜,松间雪则是在酒馆接待客人。
长笙利索的洗菜,倒让松间雪惊奇:“我早就想问,长小姐身为知名艺人不愁吃穿,为何做起这些事这么利索?”
长笙平静开口:“小时候做过。”
多的也不再讲。
长笙又问:“你昨天说的办法是什么?”
那莎现在见了他俩,跟兔子见了老虎一样撒腿就跑。
什么样的方法能让她放下戒心,让彼此坐下来好好聊聊?
像是看穿了长笙的疑问,松间雪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左侧、右侧。
看着长笙始终没离开看着自己的视线,他轻笑了下。
随即意味深长地开口:“我以为长小姐会继续跟随那莎小姐,守护她。”
长笙洗菜的手停了下来。
一阵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起。
长笙:“为什么这么问?”
松间雪笑着用手指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尘,确定自己衣衫整洁无比后,不经意间说道:“万一那莎小姐现在遇到了危险呢?”
他看着长笙笑了笑,轻柔的声线中是说不出的诡异:“长小姐不在身边,任务对象岂不是就……”
他一字一句:“轻易丧命了?”
长笙的眼神骤然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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