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逃命时

侍从的脚步渐渐没了声息,凌樾终于支撑不住,倚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直至坐到地上,粗粝的墙面磨过衣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黎明时分格外清晰。

心口的伤因着方才与侍从的拉扯再次裂开渗出血来,此时正传来阵阵刺痛,仿若一根看不见的针反复地刺下、拔出...

他抬手按住胸口,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慢慢渗出,曳出道道迤逦的红线,如毒蛇吐信。少年靠着墙壁,神情一改方才的愤怒,全是落寞,

真是可笑。

昨夜他躺在床上时,听着这心不算稳健的心跳,竟还隐约有些庆幸...他那时只觉,好在那一剑刺的够深,连着伤到了心脉。如此每一次心跳每一下呼吸,他都能清楚地意识到,他凌樾是如何蒙人之恩活了下来。

可现在,他只觉这心跳声很是嘈杂,不若剜去,落得清净。

为什么?他们分明相熟,昨夜却装作好似不认识一般,竟还答应自己要彻查到底?

凌樾的指尖深深陷入伤口,任由更加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这痛楚反而让他清醒了几分。

想起昨夜姜公言之凿凿的模样,他只觉荒唐可笑,顿感...从织造局开始不过都是骗局。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那些恰到好处的帮助,原来都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而他,就像个蹩脚的伶人,在别人设好的戏台子上卖力演出,却还惶惶而不自知...

却还自以为深恩难偿...简直愚蠢至极!

凌樾强忍着伤口的剧痛,艰难起身。虽然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可姜府如今于他而言已是十成十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眼下应该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恢复伤势才好再做打算。只是还没等他迈出几步,就忽地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凌樾心下一凛,急忙躲进一旁的杂物间。透过门缝,隐约可见是王管事带着一群侍从匆匆而过,面色焦灼。

竟然来得这么快...早知道就该把那人绑起来。待脚步声远去,凌樾这才小心翼翼地朝着姜府后门摸去。

此时正值清晨,几个侍从正在清点今日运进府中的物品。凌樾拿出一块铜制腰牌,摩挲间只感寒凉入心。这还是那天姜公给自己的,说是可以方便行事。看刚才王管事去的方向应该是大门和偏门,料想他的命令应该还没有这么快能传到这里。

凌樾将腰牌递给看守的侍卫,二人一见是官家之人,未多检查便立马放行。正当他收回腰牌欲往外走时,只听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语声带笑。

“等你好久了”,那人穿着一袭绛紫长袍,手中把玩着一柄泥金折扇,看戏般露出戏谑的神情。

是那晚的蒙面人!

最不想对上的人此时正从塔楼飞身而下,直冲凌樾袭来。

没有多余的招式,扇面作刃携风而来,朝着凌樾门面直直划去。凌樾旋身避开,一手紧扣来人后领借力翻身而起时,以腿扫向对方。来人见一招不成便将扇柄轻转,隔空抛向另一只手,扇落手中时顺势大开扇面抵住了凌樾凌空攻来的扫腿,劲力迸发更是将凌樾震出数丈。

凌樾借势落地后立刻扭头就朝门外疾奔而去,丝毫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想走?”那人嘴角上扬轻笑一声,语调是一如初闻的散漫:“哪有这么容易。”

说罢,再次挥起折扇,裹着一丝灵力攻向正在逃跑的凌樾后背。后心压力瞬间压来,凌樾只得侧身闪躲,同时抽出匕首抵抗。匕首与扇骨相击发出铮鸣的清脆声响,就在这激烈交锋间,凌樾的伤口因剧烈动作而被牵动撕裂,招架渐显吃力。

那人见状,立时加重力道,磅礴灵力尽数倾泻而上,只见强劲灵力倾轧之下凌樾手中的匕首被硬生生地折成半截。失去抵挡之物,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灵力排山倒海般将凌樾狠狠掼出院墙,重击在石壁之上,少年的身体如残叶般贴着石壁滑落而下,留下一道血痕。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方才裹挟着强劲灵力的一击快要将自己的脏腑都震碎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血气在胸腔内翻涌搅拌,很是恶心。

凌樾吐出几口鲜血,挪动着身体,以手撑地想要挣扎着站起,可右手腕骨却似是在刚才的对峙中脱了臼,此刻不止疼痛难忍,更是使不上一点力气。是以良久的努力也不过是稍稍将自己摆正了些,勉强能靠坐在墙边,看起来稍体面些。

紫衣人慢慢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的凌樾。眼前的少年一身黑衣沾满了尘土,高高扎起的头发只余凌乱,发丝沾着血水贴在脸侧,表情很是凶狠,正大口喘着气。

顾惜忽然回忆起昨晚见到的那个少年,也是同样的必死之局,可死到临头了却还是笑得开心,那雪白的齿列在黑夜里白的晃眼,以至于他鬼使神差地就刺出了那一剑,竟是将约定忘的一干二净。

可现在...现在那眼里没有轻松,反而透着愤怒和坚定。顾惜看着只觉更是刺眼,

这是怎么了?

他缓缓俯身,衣袂垂落在地,与少年染血的衣摆几乎相触,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端详着凌樾,有些意味不明,可口气却很温和:“怎么,这可不像你”,

说话间半蹲下身,折扇“嗒”一声合拢,冰凉的玉质扇骨轻轻托起少年低垂的下颌,迫使他抬头看他,笑得开心:“昨夜是谁说,愿意死在我手里的?”

岂料少年却是毫不畏惧地仰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眸,唇角是轻蔑的笑:“呵,那你为何没有杀了我”,

少年的脸慢慢逼近,即便气息不稳,目光却如淬火的刀,死死地盯着顾惜,一字一顿道:“顾大人做的买卖,怕不是我的命吧。”

闻言,顾惜瞳孔一震,只瞬间又恢复高深莫测状,冷冷瞧着他,

有意思,死了倒真是可惜了。

“想知道答案?”他倏地贴近少年耳畔,一脸坏笑,然后伸出右手摸向少年的脖颈,缓缓收力:“我这就告诉你。”

话音一落,凌樾只觉喉间一紧。

紫衣人一手掐着凌樾的脖子,抵着墙壁将他慢慢地往空中提去,少年的双脚慢慢离地,所剩无几的空气被渐渐掠夺....

这种从脖颈渐渐弥漫到胸腔的窒息感一点点地吞没着他的意识,凌樾双手紧紧掰着那只扼住自己咽喉的手,可那手却越收越紧。

空气在一点点地流逝,自从遇见这个人,死亡与自己的距离一次比一次近....

可是...怎么能....怎么可以在这里死去,死在一场阴谋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疾驰而来:“大人,快住手!莫要伤他!”

是姜公,又是他。

他来干什么,这种无聊又做作的戏码看多了只觉乏味。

顾惜闻言莞尔一笑便松了手,凌樾猝不及防直直砸在了地上。姜公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急切地问道:“小樾,你怎么样,伯父这就为你去请大夫!”

凌樾听着他说出这关心的话语只感头皮发麻,一阵恶心,差点又要吐血。

姜公见他不适,立马将他二人隔开,回身挡在凌樾身前,正色道:“大人,还请遵守我们的约定。”

“哦,这个呀,别担心,我会如约...帮你杀了他”,顾惜笑了笑,比了一个抹喉的手势,语气轻松如同相约饮茶。如此这般将性命视为草芥的轻松与慢意...却更显残忍与麻木。

随即他漫不经心掸去衣上尘埃,笑意不明,俯身凑到凌樾耳边:“这下你该知道了吧”,

唇齿辗转,亲昵地唤着他:“小...樾..”

是了,即便这人此行目的非他,可若是他想要,取他性命...不过抬手的事。

那他来此是为了谁?他若如约...死的又会是谁?

这永安城中还有谁值得这样大动干戈,从盛京找来这样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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