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保护你

夜色如墨,透过树叶洒下的斑驳月色,将人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林焕不知道的是,早在他与顾惜玩猜字游戏的时候,姜维就已经展开了对凌樾的围攻。

马车载着二人驶远后,姜公却摆了摆手,侍卫见令立时停止了攻击收剑后撤,将凌樾独自留在包围圈中央。

夜风骤起,卷起枯败的落叶,凌樾单膝跪地,见侍卫退去有些诧异。他警惕地抬眼,望向前方不远处立着的姜公。但见他面上严肃之色不改,可眉目间却笼着股淡淡的哀伤。

凌樾感到不解,难道他也会不忍?还是说他假戏真做,竟还对自己抱些恻隐之情?

简直可笑至极。

只听他站在不远的地方朝他开口,语声温柔依旧,穿透夜风,有些似有若无的失落,一如他的失落。

“小樾....事到如今,你还想去不醉楼找那林焕吗?”

“他背叛你,出卖你,不顾你的安危,”见凌樾沉默不答,姜公缓步向他走去,“你怎还能还如此单纯地信他?”

事到如今,他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竟还敢再说这种话!

他有什么资格评论林焕,他与他又有什么分别?

“姜公,”凌樾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你觉得我很好骗是吗?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玩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对吗?”

他强撑着站起身,踉跄一步,衣摆乘风,猎猎作响。

“你说林掌柜背叛我,那你呢?”少年平静的声线在情绪的层层递进下,愈显压抑不住的狂躁,“将我囚禁在姜府的地牢,你怎么解释?”

夜风突地猛烈,推动云层掩住半边月色,明暗交错间,凌樾脸上的悲愤与阴鸷交替闪现。

“不分日夜地遣人折磨我,你怎么解释!”

“断我一手,你又怎么解释!!”

凌樾越说越激动,只觉得胸腔中怒火翻涌,“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你才是这世间最虚伪最恶毒之人!”

质问在荒野渡口上回荡,震得枝叶簌簌作响。

姜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竟泛起水光。那样一般无二的水光,凌樾移开目光。

他们姜家的人,果然惯会装可怜。

这时姜公已来到他的身前,他并没有因为凌樾的声声泣问而着急或恼怒,只长叹一声,那叹息在风声中显得格外苍凉:“小樾,林焕....他骗得你好惨!”

“你曾经问过我真相,”刻意压低的声音,似是带着隐忍,“当日我不愿说,就是希望能留一线余地,不至于...”

说道关键之处却适时收声,目光扫过凌樾苍白的脸色时,似是在顾忌着什么。

“可如今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我......竟要刀剑相向....”

“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你我会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姜公的眼中满是无尽的哀婉,毫无作假之色。

是啊,要是自己早能看出,又岂会受他所骗,到此刻境地。

见他不为所动,姜维向前再迈一步,二人之间仅剩三尺之距,这时一贯温和的声色陡然转厉,如金石相击,铮铮生鸣,

“你不信我不要紧,可难道你就甘心这样稀里糊涂地去赴死吗!甘心被人利用至死,都不明不白?”

这话有如利箭,只出一发便射中了他心中最空虚之处,直刺他最后的一点盼头。

看着少年微微泛白的指尖,他知道....他又动摇了。

他与凌樾相处虽短,却也不算不够了解。今天一发挥,果然句句切中要害。

在他心中,怕是情比天高、意深过海!

对于林焕的背叛,无论如何旁敲侧击他都心念不转,甚至铁证如山摆在面前,他都能存着那份旧情....

他在乎什么?

他只在乎心意。即便这心意让他万劫不复,怕也是心甘情愿。

不过现在他倒是挺感谢他的这份天真,让他省了不少事。

他不是最看中心意吗,可若连这心意也是假的....

他还能这么维护林焕.....不顾一切地回到他的身边?

小樾,这样的你.....怎能逃出我的包围。

看着眼前眉眼低垂的少年,姜维只觉既心疼又欣慰,他温声开口,缓缓淌出的话语比拂过的夜风都要多上三分轻柔,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把真相告诉你。”

乌云终于将月色全部遮住,阴沉了许久的天终是落下细雨,来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在这淅沥雨下,姜维一步步走向凌樾,华贵的衣摆沾了些泥泞,尽是亲近,可真要细看却很是扎眼。

他缓声问道:“你从那秘境取得‘神器’,才被卷入这生死混战,性命一度岌岌可危。可你想过没有——”他在凌樾面前站定,声音压得低沉,“你是如何进去的?”

雨丝打在凌樾苍白的脸上,他却恍若未觉。

“林焕在不醉楼这么多年,秘境之事又是他一手引导,他怎会对‘神器’全然不知?”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陡然升高的指控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姜公话语中的愤怒显而易见。

“他知道秘境就在城南,知道如何进去,更知道如何取得‘神器!’

“他早就盯着这‘神器’很久很久了。而你——”姜维一手指向凌樾心口,“不过是他夺取‘神器’的工具!。”

四下里安静极了,凌樾怔怔地、安静地听着姜公的话。淅淅沥沥的雨声为这控诉作配,凌樾听出了一股悲凉。

见他没有反驳,姜公继续道:“你冒险取回‘神器’后,他可有说什么?”,

“他心里可开心极了!”

雨越下越急,姜维的手缓缓落下,重重按在凌樾残的右肩——那断了手的肩膀。

“他为了拿到‘神器’,把你引到织造局,送到我的眼前。就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你啊!”

“不可能!”凌樾猛地抬头,打断他的游说,“我来织造局的事,林掌柜根本不知道!”

姜维却轻轻抚上他的脸,指尖冰凉如刀:“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他利用你的善良,利用你对不醉楼的情意,将你送到了织造局。”声音温柔的可怕,极具蛊惑,“还记得刘婶吗?”

凌樾瞳孔骤缩。

姜公目露不忍,但仍继续开口:“你想知道她是如何到织造局的吗?现在想来这一切竟都是林焕布下的一场局,而你我....则都是这台上唱戏之人。”

雨丝渐密,打湿了凌樾的眼睫,那纤细的墨色长毫承不住雨露的倾压,滴落点点晶莹,竟似眸中生泪,如此泣下。

“当日他约我在观潮阁一叙,赠我幽兰草,说是要助我尽快完成的期贡。我自然很是欣喜,可没成想你的那位刘婶突然闯了进来,她坚持说这草是她救命用的,央着林焕还给她。可林焕直言这是不醉楼的东西,她无权处置。几番争执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不好直接收下,便只好请了她去织造局做工,用这幽兰草抵为工钱还她。”

凌樾听到这番原委,下意识反驳道:“那幽兰草是我给她的,并非不醉楼的东西,可林掌柜怎会强抢,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姜公闻言,顺着他的话补充道:“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本以为那不过是场闹剧。可直到后来你也来了织造局。.....还几次夜探府邸,我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雨声伴着话声越下越急,仿佛要将所有真相冲刷而出。

“期贡一事已是让我焦头烂额,我急需木灵修者的帮助,为此可以说是已经散尽家财。本来我们商议过由不醉楼定期派木灵修者来协助期贡,可林焕却用屡屡推脱,无奈只能由姜府出资去高价聘请。你在织造局看到的,就是一部分”。

“他知道我一直为此心忧,因此他以为我会顺水推舟地收下这份大礼。还记得那日我给你看的信吗?信上说你私自盗取了宝物,已被逐出了不醉楼,”看着眼前少年懵懂疑惑的眼眸,姜维徐徐开口,字字珠玑:“他说....愿意将你送给我,以解姜府燃眉之急。”

“不可能!你在骗我!”,越来越离谱,凌樾嘶声否认,可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信我那日就给了你,可你却连一眼都不敢看,若此事有假,我岂不是不打自招?”姜公看着凌樾,目光平静却又带着几分沉痛,

“小樾,你来到姜府不是巧合,是有人刻意为之,你.....可明白?”

凌樾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姜公的话似乎将一切的线索连在了一起,刘婶的难言...大千的反常....以及林掌柜,最后的绝情。

他想过林掌柜可能一番权衡下愿意舍弃自己,他也想过若是自己听话些或许就不会有这些祸事,他甚至想过‘神器’人人都想拥有,林掌柜他自然.......亦不能免俗....

可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彻彻底底是场骗局,那他认识的林掌柜又是谁?如果这才是真正的他,那以前的日子算什么?

还是说从第一眼见到自己时就是想着要把自己送上这绝路?

雨水冰冷刺骨,他却只觉得心头有什么正在寸寸碎裂。

此时的凌樾呆呆地站立着,任由雨水淋在身上,眼神空洞,面上无悲无喜,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被主人抛弃在了荒野,

姜公见状,眼中满是心疼,“看你这般模样,我....”他抬手拭去凌樾眼角的水珠,声音哽咽:“我很后悔......后悔那日在地牢里,没有不顾一切把你带走”,

“后悔那日你要走,没有拦住你。”

他的声音渐渐激动:“我以为看住杀手就能护你周全,可我还是低估了他,他竟与刘大人联手,将你折磨至此!”

他缓缓伸出双臂,将失魂落魄的少年拥入怀中,丝丝温柔的声音随着滴答的雨声走进凌樾的耳中,只听他说:“小樾,回来姜府吧,我会拿性命去保护你”。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破开雨幕!

一道身影从夜雨中急奔而来。

漆黑天幕下,长剑切断雨丝,直直朝着此刻相拥而立的二人袭来。准确地说剑尖所指之处正是姜维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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